第307节
“主子——”年老的妇人见她情绪失控,惊慌之余,似是冲上前去捂住了她的嘴巴,慌张的劝道:“您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现在这哪儿哪儿都不太平啊。”
说着,她就又匆忙的过去推门,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眼,确定外面没人才松了口气,重又折回了屋子里。
“一定是那个丫头做的。”屋子里,那女人依旧难掩心中悲愤之情,咬牙切齿的说道:“一定是她用了什么阴私手段,这才害了承泽的性命的。”
说着,却又呜呜的痛哭起来,“这都是我的错,怪我当时手软了,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时我就不该为了和安寿那贱人置气,袖手旁观。我该早些出手的,应该趁着去年这个时候那丫头还在京城的时候就将她解决掉。如果是那样的话,承泽他——他——”
那女人说着,就哽咽着泣不成声。
年老的妇人知道劝她不住,只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默默的跪下去,将地面上粥碗的碎片一一捡起来,最后也只回头看了眼就愁眉不展的带上门走了出来。
这个冬天的雪下的少,尤其此处北方,天空中皓洁一片,万里无云,只是空气越是干燥就你越是叫人觉得冷。
那老妇人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埋头匆匆的出了院子,顺道把前面花园里的园丁和丫鬟都打发了。
有些遗憾,不是随便一两句话就能囊括的。
那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烟消云散了?呵——
屋子里,那女人哭了半晌,到了后面,听起来就越发是肝肠寸断,近乎岔了气。
时间无声无息的转过午后,她方才红肿着眼睛坐起来。
冬日里,鸟雀绝迹,再加上外头走动的下人也都被限制住了,此刻这屋子里的气氛就静的叫人心慌,听不到任何的响动,那感觉,便就不似是在人间。
女人的心突然就凭空悬了起来,莫名的惊慌。
“嬷嬷——”她站起身来,开门就奔了出去。
外面田光大盛,就在她前脚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却又如遭雷击,瞬时顿住了步子,不仅如此,哪怕是连呼吸声也都刻意的敛去了。
那院子大门口的拱门底下,刚好有人扶着门框埋首走进来,也是被这开门的响动惊动了,那人下意识的止了步子,抬头看过来。
熟悉的眉眼,虽然身形略显消瘦了些,身上太不起眼的深色袍子又让他的样子现出几分狼狈来,但那五官眉目,却分明就是那个人的。
女人愕然的站在那里,眼中神色一时迷茫。
宋承泽干脆就不动了,就势靠在了门边,随后问道:“是我吵到你了?”
声音透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
“你——”女人怔愣之余,眼睛等的老大,一时之间却也说不清她那表情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宋承泽靠就在门边,午后的阳光映着他过于苍白消瘦的脸颊,连平时最是红润的唇都不见得更增色几分。
他那神情之间略带了几分疲惫,唇角忽而扬起了一个弧度。
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反而流露出几分随意的慵懒。
“你——”那女人与他对望半晌,嘴唇动了动,这才又迟疑着再次发出了声音。
“不会连你也以为我就那么轻易死在塞上的战场上了吧?”宋承泽笑道,淡淡的开口。
他的声音是真实的,听着与往常无异。
女人的眼眶一红,只突然之间就流了满脸的泪。
宋承泽靠在那门边不动,似是有些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然后咬牙道:“就算是死,我也总要跟你打过招呼,跟你说一声了再去。”
遥遥的,他缓缓的抬了手。
那女人这才骤然一惊,猛地回过神来,匆忙的提了裙子奔过来。
她伸出手去,宋承泽就势一把握住她的之间,却是莫名用了很大的力气拉拽,借着她手上力道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他手指冰凉,烙印在皮肤上,那女人的一颗心又骤然往上提,心里莫名觉得恐惧,但是垂眸看到阳光下他的影子清楚的落在脚下,胸中又是一种强烈的情绪涌动,再难控制的失声哭了出来,“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
宋承泽缓慢的直起腰身,那女人的话到一半,可是他借着她的力道才刚稳住战力起来的身子居然收势不住,直直的仰面又朝前栽了下去。
那女人的力道吧已经有限,再加上没有防备,手上下意识的反握住他的手指想要拉他,反而被他的身子带着往后栽去。
砰地一声闷响,两个人齐齐跌在了院子里。
那女人的后背落地,撞在石板路上,顿时疼的脑中一空,但这时候她却是顾不得自己的,手脚并用的慌张爬起来就去推了宋承泽一把,“承泽——”
话音未落,却感觉到入手湿冷,竟是他后背的衣物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浸透出来的血水染透了。
------题外话------
咦,大哥的老相好(⊙o⊙)啊!
ps:我发现还是jq戏写起来顺手,前两天去和大哥斗智斗勇,真卡死我了嘤嘤嘤~
☆、第020章 那个位置,是留给我的心的!
( )太子府。
再过两天,就是新年,虽然阖府上下已经张灯结彩的布置了起来,但那气氛之间总觉得会少些什么。
也许这府里的气氛并不是从最近才开始变的,自从太子妃获罪被赐死之后,不管是后院的女眷还是府里的下人就都跟着安分不少,安意茹越发的深入简出,很少露面,而颜玥也多是为着殷桀一个人打转儿,对女人们中间的那些事都不怎么上心介意了。
殷绍坐在书房的案后翻阅一些公文,冯玉河推门从外面进来,将手头上最新得到的一些消息一一禀报,其中最多的当然就是塞上军中的情况了。
“有关那边军中的折子,不管是七殿下和宋四小姐呈送进京的还是朝中大臣们上奏的,皇上全部都留中不发,不仅没有处理,也一直都没有明确表态。”最后,冯玉河说道:“想来是马上要过年了,年前的不会折腾这事儿了,陛下这是要留到年后再行处置吗?”
“处置什么?”殷绍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父皇倒是迫切的想要处置了宋家,可小七大包大揽的把什么责任都自己扛了,白纸黑字的奏报,是入了内阁才呈送到父皇的御案前的,现在反而堵了父皇的口,让父皇心里就是再怒也无从发作了。他心里也的确是气着小七的不懂事,可就算他降旨处置了小七又能怎么样?最终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朝中损失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而这笔账如果还要牵连着再往宋楚兮那个丫头的身上栽——反而是显得牵强了。”
“七殿下的折子上说,他们是游玩从那附近过,刚要遇到南蛮人偷袭军营,然后长亭关那边才紧急派兵增援的,并且梁军主帅全部被南蛮人暗算身死。宋承泽出事的始末,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那长亭关的主帅林恒的死却分明是有疑点的,陛下怎会看不出来?”冯玉河分析道,去是不甚解的紧皱了眉头,“而且长亭关虽然是离着塞上最近的一支驻军了,林恒又不是新人,怎么可能只凭着宋承泽的一封密报,也不和附近的州府衙门交涉一下就直接带了所有人赶过去?”
“是啊!这些疑点,你看的见,本宫看的见,父皇必然也是看见了的,可是证据呢?”殷绍讽刺的冷笑一声,干脆将手里一封奏报扔回桌上,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私自调兵,还莫名其妙的叫一军主帅林恒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是什么样的罪责?小七就是再不懂事,宋楚兮就算再如何的急功近利,他们要做这样的事,也肯定会缜密的安排部署,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等着给人去抓的。所以就算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有猫腻——宋家麾下的那十万私兵到底也不是直属于朝廷,与我们都隔着一重,父皇若是草率的就降罪追究的话,最后要被天下人非议的人也只会是我们北狄的朝廷。现在不是父皇压着不肯处理此事,而是他找不到合适的法子处理,只罚了小七,无关痛痒,他心里也不解气,反而过早的将此事的风声压了下去,反而是让那个丫头得了便宜。与其是这样,那便不如就拖着好了。”
“可是殿下,宋承泽这一死,宋家族中就再也没有足以领兵震慑军中的将帅之才了,那宋四小姐掌权,虽然于礼法不合,但是塞上一役,是她解了宋家军的困境,又稳定了军中的局势,再加上她本来就是宋家的人,现在那整个军中都是以她马首是瞻的。”冯玉河道,越想就越是忧心,“这件事,陛下拖的越久不处置,她在军中的地位就只会越发稳固。”
“能有什么法子?”殷绍道,长出一口气,“南塘虽然是我北狄朝廷的臣属,但是和其他地方也终归是不同的,如果宋楚兮她镇不住军中,闹出了乱子,父皇要从朝中另外去派人接手还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她那边又没什么事,你难道要父皇去强抢他宋家人手里的兵权吗?”
冯玉河的嘴巴动了动,最后也只是无话可说。
殷绍面上神情也略带了几分烦躁,越发的不耐烦道:“宋楚兮那个丫头从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本宫现在只是不清楚她和小七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她以情为由,诓骗了小七为她所用?还是他们之间达成了利益联盟?再或者——”
殷绍说着一顿,随后神色之间就更添几分凝重,“难道是小七是身不由己吗?”
“这应该不会吧?”冯玉河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气,“那份折子,殿下不是也看过了吗?确定是七殿下亲手所书。”
“那折子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小七的不假,可是你忘了,那个丫头却天赋异禀,有随手临摹他人字迹的本事。”殷绍玩味的勾了下唇角,脸上表情却有些意味不明。
冯玉河恍然大悟,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殿下您是怀疑那折子其实是由宋四小姐代笔的?”
宋楚兮的确是有这个本事,这件事当初他们所有人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小七平时是有些胡闹,却不至于这么样的不知道轻重。他私自出京的事情现在说来已经不算什么事了,可是介入了南唐宋家的内斗,又卷入了塞上战场的战局当中,这是多大的罪过?”殷绍道,起身踱到右边的窗户前面,随手推开了窗户。
他的面目冷凝,继续说道:“但凡不是那边还有事,也但凡不是他自己有事,这个时候他必定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滞留在外,肯定要第一时间赶着回来解释交代,并且当面
来解释交代,并且当面给父皇解释的。”
且不论殷述去了塞上到底是不是形势所迫,可这件事必定的触了皇帝的底线,从常理来讲,殷述都该早点回来安抚皇帝的。
“殿下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冯玉河想了想,也跟着忧虑起来,“可是现在不仅仅是七殿下递送进京的折子和军中的战报,就是我们的探子也都送回了消息,事发那天七殿下并不曾在军中露面,也没有任何不利的消息传出来。但凡是他有事的话,那宋四小姐就不说了,单就他自己身边的人就该先急了的,绝对不可能相安无事的一点风声也不露。”
“是啊,这也是我纳闷的地方。”殷绍略一颔首,思忖着就又回头看向他道:“还是让那边军中潜伏的探子全力探查,尽快将此事的始末给我一个水落石出。”
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他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宋楚兮和他之间已然成敌,他却是无路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宋楚兮纵横军中再站稳了脚跟的。
“是!属下会安排下去,让他们尽快盘查。”冯玉河应了,要转身之前又想起了什么,就道:“不过殿下,之前您安排进宋家的那个女人,虽然最后没能成事,但到底也是起了些作用的,端木家主和宋四小姐之间好像是真的出了问题,其实只要他们双方翻了脸,塞上的军权把持在宋四小姐手里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也许将来到了非常时刻,可以看着他们双方互相残杀,然后殷绍这边就能等着坐收渔人之利了。
“就算没了情意,还有利益在呢,这事情恐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殷绍冷笑,却是不以为然,“别把那个丫头当成那些小家子动辄就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小女子,她要真的存了和端木岐决裂的心,那么无论从他们两个之中哪一个的角度出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看到大郓城中端木岐家和宋家并存的局面吗?说白了,就算那两人之间私底下闹崩了,从利益的层面上看,也还没到那个彻底决裂的份上,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要互相借势,联手来和朝廷对抗的。”
其实冯玉河的想法没有错,按照所有人的看法来看,既然宋楚兮和端木岐之间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现在一夕翻脸,自然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
一个女人的心能有多大?在天崩地裂的时候都还能只从利益的角度出发,给自己留下绝对的保障和后路?
这样的女人,冯玉河生平所见,大概也就只有宋楚兮这么一个了。
提及此事,殷绍的心情倒像是突然好了起来,不禁勾唇一笑,感慨道:“其实真要比较起来,端木岐心里的气应该也不比父皇少。”
男人往往更了解男人的心情,且不说宋楚兮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过分的理智,太拿得起放的下了,只就她能这样泾渭分明的和端木岐之间又重新整合了彼此的关系这一点来看——
这个女人要么就是自私冷血到了一定地步了,要么就是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
塞上军中。
接连有半个月的时间,宋楚兮都竭尽全力的命人暗中寻访精通蛊术的能人异士来试图给殷述解蛊。
这附近离着南蛮人的地盘很近,倒也不是那么封闭,虽然找不到特别精于此道的巫医,但也寻觅到了几个略通此道的人,只是遗憾,这些人全部都对蛊毒这东西一知半解,左右看了几个,终也没能将殷述的毒给解了,至于卫霖——
就更是束手无策了。
“四小姐。”这天刚刚又送走了一位隐居在附近村子里的老大夫,卫霖急匆匆的过来给宋楚兮复命。
宋楚兮从案后抬眸朝他看过去一眼,只看他的表情就心里有数,“还是不行?”
“不行。”卫霖叹一口气,“蛊毒和咱们普通的毒药不同,虽然有人知道炼制的法门,但是只因为用来做蛊引的东西不同,这要解毒需用的药引子也千差万别,不好把握。前面有两个人虽然判断出来了,说七殿下中的是一种叫长生蛊的毒,并且这味蛊炼制的方子也有人罗列了个大概出来,只因蛊引不明,我们也不敢随便就给七殿下用药。您是知道的,这巫蛊之术,邪门的很,一旦稍有差池,反而会适得其反,提前要了七殿下的命的。”
“长生蛊——”宋楚兮口中重复玩味着这三个字,最后不过无奈的一声讽笑,“宋承泽真是有能耐,居然提前就前半谋算,彻底的将我所有的门路都给封死了。现在那些南蛮人全都当我是他的同谋,对我恨之入骨,就算我有本事从南蛮人的村寨中抢出一个精于此道的人出来也不敢随便用了,保不准就要被他们怀恨在心的给阴了。”
为了替自己族中惨死的族人报仇,那些南蛮人绝对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这半月之内,他们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上一次的战役中元气大伤,他们不再和宋家军来硬碰硬,居然也是丧心病狂的派了小股人手偷袭附近村落里的无辜百姓。也好在是宋楚兮提前有所准备,但即便这样也是防不胜防,这些天她派了十几队人马昼夜不歇的在附近的村落周围巡视,也是经常被那些南蛮人弄的焦头烂额。
偏偏殷述这里中了蛊还解不开。
“唉!这件事,他的确是做的很绝了。”卫霖也是气愤的叹了口气,“虽然现在我们还能勉强的封锁消息,可是京城里肯定各
城里肯定各方人马都正盯着呢,迟早要露出马脚来的。七殿下就这么一直藏着不露面,到底也是个麻烦——”
“之前那个江湖郎中给下的期限也不过百日,只一味地压制消息,这终究就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宋楚兮道。
“是啊!现在七殿下的症状就只是昏迷,但是照那位江湖游医的说法,如果一直找不到解蛊之法,百日之后,他就会一觉睡死过去,届时——四小姐还是没办法交代的。”卫霖道,迟疑着拿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咬牙道:“四小姐,虽说如果咱们掳劫了南蛮人的巫医,他们也未必就肯为我所用,要不趁着这两天年关,属下带人潜入他们的部落里去看看,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能——”
“哪怕是史料记载的东西也都难免有不尽不实的,如果不是有可靠的人拍胸脯保证一定能解殷述的毒,就算你找到了方子,我也未必敢用。”宋楚兮却是断然的一抬手,拒绝了。
如果殷述有事,朝廷方面的诘问还都是其次,主要是——
那熊孩子是为了她才弄成这个样子的,如果真叫他有什么闪失,她会一辈子的良心不安。
卫霖一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忧虑的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仅仅是朝廷方面的事情,七殿下如果没事也还罢了,万一他会有个闪失,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难免要怨恨到四小姐您的身上。”
“这里本来就是我怂恿他来的,就算他们要怪罪,也不算冤枉了我。”宋楚兮弯了弯唇角,“如果这边真的是无计可施的话,我——我大概知道一个或许能解这种蛊的人。”
她说话做事素来干脆,但是这一次却明显分外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