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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萧老爹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打上戒食大脑瓜:“死胖子,白养活你这么多年?你师哥他怎么了?你师哥他英俊威武、所向披靡、人中龙凤,哪个姑娘看上他那是人姑娘有眼光!”又问那姑娘长得可美嚒?别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
  “怎么可能呢?那我师哥他也看不上啊!”戒食想起夜色下芜姜被萧孑吃得粉扑扑的小脸蛋,那语气骄傲得就好像是自家妹子出嫁了似的:
  “长得可漂亮,比那互市上贴的燕姬画像还要美一百倍。对师哥好得不得了,每天把他腻得寸步不离。又给他缝衣裳,又给他做饭吃,太阳一落山就去操练上等他,没把部落里的小伙子们都羡慕死……就师哥这没心没肺的,整天白吃着人家豆腐,一边还想着怎么把她甩掉。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将军,把人小姑娘摁在河边欺负,差点没把人臊死。不信你问他?”
  一边说,一边对萧孑翻着白眼。
  一席话听得萧老爹人生都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才不信那小子到了嘴里的肉还能扔掉。都摁在河边吃了豆腐,必然最后是把那啥办了。
  一时高兴得阖不拢嘴。他猜一定是儿子不肯带她回来,姑娘家不好意思直接说,故意用这新娘服提醒呢。便凶巴巴附和道:“混小子,我说怎么战都打完这么久了,现在才舍得回来!他倒是敢甩?!他要敢甩我儿媳妇,老子今天就打断他两条腿!”
  又问萧孑:“那丫头现在人在哪呢?快去给我把她领回来。”
  萧孑英挺鼻梁下敛着一幕阴郁,把芜姜的小衣在掌心中捻紧。其实那天中午闯进她的闺房,有一瞬间怕走了之后再回来会不一样,想过把她的身子强要下,也知道那小妞一定不会抗拒自己。但是发现她那儿红了,后来便强忍着没有抵下去。
  ……但愿一切还是好好的,那红不是最坏的猜想。否则她必是怎样也不肯再挽回。
  便把衣裳往包裹里一塞,扔去不远处的厢房里:“找不回来,死了。”
  大步将将就往门外走。
  “死了……他说死了是什么意思?”萧老爹跟在身后,木怔怔听不懂,又停下来问戒食。
  “死了就是没有了。我还没告诉您呢,您儿子把那姑娘她爹连累残废,又把姑娘一句话不说甩了,那姑娘后来被匈奴人抓走,只怕这会儿早就被糟蹋了。”戒食也看到了衣裳上的血迹。
  “狗日的!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怎么不下手救她?仔细她肚子里还怀着我们萧家的骨肉。”
  啪啪啪,脑袋被煽得可疼。自己造的孽人却跑了,师哥我特么在你眼里就是一坨屎。戒食捂着脑袋:“还不是你儿子说,说要是我敢把那妞带回来,他就能废我一条命!”
  萧孑走到门口,肩头上便挨了一扫帚砸过来。
  到了下午的时候,全城的人都知道萧老爹要上吊了。
  ☆、『第三六回』女容
  “项子肃,项子肃……”夜色下的大漠昏黑,细雪携着冷风飘得肆无忌惮,眼目望过去一切苍茫冥靡。人在孤独中跋涉,只听见手上剑鞘擦过袍摆的窸窣轻响。
  忽然前方有人在叫,抬头看见她牵着匹马儿,俏盈盈站在不远处等他。小脸在风雪中显得白而干净,眼睛很亮,着一抹霜花短袄,底下莲叶色裙裾翻飞,像一只漂亮的小青狐。
  许多日不见了,她的样子其实已在他心中又近又远,这样看着只觉些微生疏。
  他的步子不由停下来,提着长剑伫在那里。
  她见他看她,噙着嫣红的小嘴儿笑:“项子肃,我在这里等了你许多天。他们说你不告而别,我总以为那不是真的。我这就要走了,来这里找你只是想讨一个答案。你能告诉我,先前对我的那些全是假的吗?你现在不说,我以后可不想听了。”
  她说着,许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笑眸里掩不住怅然,身子飘渺,像抓一下就跑掉。
  他忽然对她生出一份得而复失的小心。
  “芜姜……”听见自己在叫她,一出声又觉拗口。他还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从前总是不屑于叫她。
  她听见他唤,准备上马的动作停下来,看向他,像在等他开口回话。
  叫他怎么说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之前对她做的那些到底是真还是假。一句话噎在喉间差点儿就出了口,很久了最后还是咽回去。
  只是走过去,用握剑的长臂环过她的肩,下颌抵在她的额上蹭了蹭,轻声道:“傻瓜,我人在这里,你还准备去哪儿?今后不要学人涂这样胭脂,太红,蹭在衣裳上洗不掉,心都被你拈走了。”
  他托起她的下巴,精致薄唇想要覆着上去,将她唇瓣上的落雪融化。
  她蠕在他的胸前,却躲开他不给亲。女儿家的小心思不要太多,必是因为他忽然的柔情,一瞬间已看穿他原本的做戏。
  扬着长鞭跳上马背,顷刻间冷了神色:“欸,你把我的肩膀都箍疼了!我这就要去救我的母妃,从前我只是躲避,但现在想想,还有什么比直接去到那狗皇帝身边更快的捷径?你不走吗?你刚才想去哪儿,现在就去吧!”
  说着把他怨凝一眼,咬了咬下唇,喝一声“驾——”便融进了黑暗。
  “该死,我叫你别走,芜姜!”只觉得怀中一空,萧孑忽然紧促起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身旁除却一纸揉皱的信笺,还有那捻在手心无数回的小衫,其余并无谁人身影。窗外天空已大亮,便摇晃着清醒过来。
  墨发用玉冠绾束,一袭武将常服把笔挺身躯修衬,左右各落一只护腕,对着铜镜拉正素白衣襟。那昏黄镜面中便打出一道冷俊的英姿。下颌上一排淡淡硬茬也懒得刮,持一柄短剑出了门。
  院子里戒食正在给萧老爹额头上药。
  那药水咸涩,痛得老爹哎唷一声叫,唉声叹气道:“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当年被你死皮赖脸轰不走,才多养了你这么个大食鬼,现如今倒比我那个龟儿子两倍贴心。”
  戒食听得头如捣蒜:“可不是,就我师哥那没心没肺的鸟样,全天下死绝了都和他没关系,您还能指望他?这么说吧,您要是每顿能多加我几块肉,兴许我还能比现在更多几倍孝顺。”
  忠心还没表过瘾呢,耳畔忽而一股劲风袭来。看到萧孑硬朗身躯从旁走过,赶紧把嘴一卯,尴尬嗫嚅道:“师、师哥?”
  萧老爹捂着额头翘首看。那天下午要上吊,遣家奴去催儿子回来。坐在茶馆里不回,任由着他吊。气得不慎把凳子一崴,整个人跌扑在地上,差点儿一条老命没被他小子给克死。
  现如今陵春城里谁人不知道他在边关娶过一个小女人,一嫁给他就被匈奴虏走了。那匈奴是甚么?是鬼、是兽,女人一经它过手就没活路。那克妻的孤煞命格一坐实,看谁人再敢与他相亲。
  这会儿穿得人五人六的又不晓得准备去做甚么勾当,看着就没好气,凶巴巴喝一句:“去哪?灶上炖了人参大补汤,管家没端给你喝?”
  “有事出去下,回来再说!” 萧孑一跃跨坐上马背,低沉着嗓音头也不抬。
  话音才落,萧老爹就一板凳砸了过来:“臭小子,别给老子在京城里瞎晃。那信上不是没说死吗?兴许还活着,你去给我把她找回来!人一个小姑娘家,你叫她离了你上哪活?!”
  “呱当——”破板凳在身后半尺处险险砸落,砸成了一地散碎。
  “驾!”萧孑低头觑一眼,修劲双腿夹紧马腹径自走了,后面再砸甚么他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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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深宫中琴音袅袅,地龙烧得暖烫,叫人身心舒适。癸祝低头用笔梢沾墨,眯着细长的桃花眼,隔空描摹床上燕姬的脸儿嘴儿。
  自从被萧孑发现她的存在后,癸祝畏手畏脚了两三天,见他并没什么大动作,之后干脆也不藏了,依旧把那娇尸大喇喇地摆在软榻上。
  六公主妹殊坐在一旁说了老半天,看见老头子不理,一赌气急了,干脆豁出去道:“那您到底给不给找嘛?肚子里快三个月了,您再不给找驸马,今后藏不住可不怪我。”
  “噗——”这是什么话?癸祝笔尖猛地一颤,差点一口气没呛住。
  睇了闺女微隆的少腹一眼,龇着牙恨铁不成钢道:“三个月了……才守寡两年就耐不住,和府上的侍卫私通乱搞,找一个也是被你戴绿帽子!”
  那嗓音阴幽,像刀锯慢悠悠剜人的骨魂。妹殊到底心惧,摇着癸祝的手臂蛮横道:“那您就忍心外孙子生出来没名没分?这叫女儿今后可怎么见人?……父皇给找一个常年不在京城的不就好了嚒?驸马人不在,绿帽子就算顶在他头上他也看不见。”
  好个绿帽子顶在头上也看不见,敢情根本就没打算与那侍卫收手。
  恁是把一个美好的早晨都破坏了,癸祝不耐烦地甩开妹殊的手:“只怪这些年对你太娇纵,甚么都叫你胡来习惯。没有。回去打了,不要在朕的跟前继续搅扰。”
  妹殊见来横得不行,只得揩着手帕泪眼婆娑地站起来:“打不了了,前头都打了三个,太医说再打今后一辈子都生不了。果然是人走茶凉,母后一走父皇您就不管儿臣了,既然儿臣在您心里还比不过一具干尸,干脆一绳子把自己吊死,我也不想活了……回头到了那边,母后若问起谁人把儿臣逼死,儿臣也不好答,父皇您自己看着办吧……呜呜呜……”一边说,一边凄凄哀哀地紧着手帕往门外走掉。
  一干随从鱼贯而出,四周顿时空寂下来,宫女太监没有人敢抬头。
  “个不守妇道的小荡妇。”癸祝凝着闺女两片丰滚的臀,一时隔空描画的兴致顿然全无。
  抬头看一眼,看到三个佞臣还勾着腰站在角落里,略觉得丢面儿。然而因着对萧孑共同的惧怕,倒使得君臣之间关系迅速升温,连这点小私小密也不再避讳。
  便问杵在那里做甚么?都给朕滚出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三个佞臣尴尬地挤上前来:“皇上,公主她……”
  见癸祝面露不快,又立时改口道:“皇上,慕容七皇子差人把那小妞的画像送来了,说是容貌先给皇上您过过目。”
  把手中画轴呈上。
  癸祝愣了一愣,没心没绪地打开画轴。但见那画上晓风扬帆,一朵小娇娇俏盈盈地站在俊马下,眼含秋波,朱红小嘴儿半启,胸儿臀儿曲曲婉婉一把握,眼睛顿时就勾得移不开。
  “如何是张侧脸?那慕容七分明没有诚意。”佯怒把画轴一甩。
  几个佞臣连忙弯腰捡起来,瞄了瞄,怎生画上还有半个骑马的男儿,不由互相对看一眼:怎么是这张?先前没说有这张啊?
  心中游移,连忙谄媚道:“底下还有一张正面,乃是慕容七请塞北第一画手刀鬼佬下的笔,绝对百分百真实,毫无半分虚假。”小心翼翼替癸祝把底下的画轴拉上来。
  癸祝这才眯眼看清楚画上芜姜的容貌,只见眉目眼角依稀燕姬的影儿,道不出一股灵媚,那细微之处还透着晋皇当年的清。一个又清又媚的小骨头,可比纯一色的妩媚不知要多出来多少味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着芜姜眉尖一点可人的小红痣,便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弄到手了。哼,既是那晋国皇帝下的种子,自然要把她更狠更痛快地瑈躏。
  听见贾高弱着嗓儿问:“吾皇可还满意?”
  癸祝便假作不动声色,把画轴阖起来:“那慕容煜怎么说,准备什么时候把美人给朕送回来?”
  “回皇上,凤仪小公主受了点伤。前些天寨子里招了匈奴,差点把她俘去做了奴隶,幸得慕容七千辛万苦把人救了回来。听说此刻正在养着,待伤好后随时供皇上翻牌子。不过那慕容七叫臣下带话,说……说问问皇上,先前答应的话还做不做数?”
  癸祝吸吸鼻子,这才记起来先前答应过的七座城。但他没想到找一个小妞原来这么容易,心里便很有些舍不得。
  “朕一言九鼎,几时不作数?不过那慕容煜惯是个奸诈耍滑的角色,今次差点就被他诳去了三座城,这回没见到真人朕都不会再信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把芜姜的画像细细打量。其实他更喜欢方才朱唇半启的那张,好像只须贴过去把她两片一含,顿时就能把她吃化了。
  他这么想着,两片薄嘴唇已经贴过去,但见那画中一名男子修长的手指拂在她唇上,便不悦道:“这马背上的人是谁?如何只画半身,并没有脸面?”
  贾高吸了口冷气,把尤熹和赵桧瞪一眼。
  赵桧也不晓得多出来这张画是怎么回事啊,只得支吾道:“回皇上,当日慕容七皇子乃是在一个部落小寨的赛场上把这丫头遇见,图中画面怕不就是当时的场景。然而整个部落已被摧毁,即便是小情郎,此刻恐是早已经死了,根本不足为忌。”
  “嗤嗤~果然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小美人一藏藏了八年,要吃你一口可真是不容易。”癸祝听完嘁嘁冷笑,当即就把画像上的芜姜放在嘴边吧唧了几下:“竟然还有小情郎?不用怕,就算他没死,朕也会当着你的面把他弄死。可不许学你那水性杨花的母妃,朕要你的身、你的心,从此全部都归朕一人所有~~
  “咳,皇上……”老太监在门边咳了咳嗓子。
  癸祝扫兴地叱道:“干嘛?走路悄没声的不像个活人!”
  老太监委屈,睇一眼癸祝贴在画上的薄唇:“是、是大将军来了……皇上您光顾在这描美人,没曾听见。”
  癸祝这才看见萧孑一道劲影站在几步外,不由尴尬,连忙把嘴脸收起来,亲切地贴过去问:“嘿嘿~~今日不上早朝,爱将所来何事?”
  平日总是躲着他,在朝堂上也是隔着人群,倒没甚么慌乱。这还是那天之后的头一回单独会面,心底到底有些惴惴不安。
  萧孑已经听见了,竟没想到芜姜果然落在慕容煜的手里。但看着癸祝两片又细又薄的嘴唇,早先的时候还想过亲自把那小妞带回来给他,这会儿只是见他吻画,心底的杀气却止不住滚滚翻腾。
  面上不过冷淡地掠过一眼,单膝在地上一礼,沉声道:“启禀皇上,臣回京已有数日,五千弟兄的尸首却迟迟不见逖国交还,心中深感焦虑,恳请圣命准赴边关,将其余之事一并扫尾。”
  上次派出去三万兵,死了的五千全是他的旧部,其余两万五的军印现下还在他手里,又不敢直接收回来,怕惹怒这小子造反。君臣四个对看了看,互相交换着眼神,嗫嚅着谁也不开口。
  癸祝只好干笑几声,上前把萧孑扶起,揩着眼角道:“难得爱将赤胆忠心,这些年朕的江山全仰仗你一个。只是前番才经历过一劫,倘要是再出个甚么意外,叫朕与老大人可怎么活?须得在京城把亲事成了,好生休养生息些时日再去不迟。”
  一边说,一边拉着萧孑在旁坐下。
  萧孑往案上的画像一睇,竟然是当日骑射赛场上的一幕,不由蹙了蹙眉。
  那糊涂老头近日到处寻人诉苦,只怕之前与芜姜的一段再瞒不住,当下双手打了一拱,干脆直白道:“不敢欺瞒皇上,微臣今次在西塞流亡之际,曾与一名部落小女定下姻缘。因为回京仓促,未能将她一并带回,致其惨遭匈奴俘虏,现如今孤身流亡在外。家中老父催问找人,臣亦心急如焚,依旧恳请赴去边关。”
  癸祝眼珠子轱辘一转,他每日打发探子到京城各个角落捕听消息,自然晓得此事。便眯着眼睛试探道:“呵呵,倒是好生凑巧,那慕容七正要送给朕赔罪的小美人,竟然也是从匈奴手下救来。爱将年少时毁了朕的燕姬,今番这次不会再次夺朕的所爱吧?”
  ——“项子肃,我这就要去救我的母妃了。从前我总是躲避,但还有甚么比直接去他身边更快的捷径吗?”
  梦中一幕又在耳畔回荡,竟不晓得原是真的。那小妞算盘打得仔细,若非是绝望无门,必不会舍得这样决定……须得赶在慕容七之前,尽快出关才是。
  萧孑暗自握了握掌心,噙着嘴角道:“微臣不敢。微臣属意之女容貌平凡,断不敢与皇上的美人相提并论。”
  癸祝这才稍微满意,唏嘘着拍拍萧孑清宽的肩膀:“既然不是,那就好办了。两国之争,杀来打去到底损兵折将,吃力不讨好。那慕容七皇子既然有心讲和,朕亦勉为其难。过几日朕在宫中设宴,待他亲自给你赔礼道歉之后,再送你去边关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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