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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听闻现如今凉州城比张掖热闹。”
  “还不是因着那两条水泥路。”
  “不若我们也去试试那水泥路,一路走去长安城看看?”
  “你说得倒轻巧,从这儿到长安城,你可知究竟有多远?”
  “莫说了,明日在这里歇息一日,后日便出发吧。”
  “哎,都歇了吧。”
  这些人如此商议着,待那几个领头的都同意后日出发,这件事就此便定下来了。
  之后众人便纷纷歇下了,这城里头治安好,罗用这个人的风评也好,住在这常乐县城,胡商们还是比较安心,虽也安排了人看守货物,但也好过之前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许多。
  这段时间着实累得狠了,第二日这些人便也起得晚些,等他们陆陆续续起来活动的时候,外边街道上早已经是一幅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那些个来来往往的,基本上都是挑豆腐卖的,有本地的挑夫,也有外地来的,那一担担的豆腐挑出城去,寻个地方卖了,多少都能挣些差价。
  这时候,只见一个汉子挑着一担子乳白色的浆饮从铺子前边走过,他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手里拎着个柳藤编的篮子,篮子里头金灿灿的也不知装的是甚。
  “那是咱县里头卖的豆浆油条,客人若是要吃,我这便与你们买来。”这个铺子里的店家见这些人直往那对父女那边瞧,连忙也说了。
  “油条是甚?”豆浆他们听得懂,唐人素喜浆饮,所谓豆浆,定然就是用豆子做的浆饮了,只是那油条,却是闻所未闻。
  “油炸的面食,与豆浆同食,乃是绝配,这也是咱常乐县才有,搁别处可吃不着。”那店家言道。
  “那你这便去与我们买来。”
  “哎。”
  不多时,这店家便也挑着一担豆浆,提着一篮油条回来了,他这身板结实,这点子东西,根本不需得去两个人。
  那些胡人这时候也有些等不及了,拿碗的拿碗,分油条的分油条,一时间这铺子里头就很是热闹起来。
  “这油条放在豆浆里头蘸一下,好吃。”店家还在一旁传授他们吃豆浆油条的经验。
  “这油条怎的这般松脆?”
  “这可是咱罗县令从长安城带来的秘方,我怎会知晓?”
  “就是不顶饱。”
  “一斤油条也才十二文钱,这往来的商贾,哪有吃不起的。”
  “呼噜呼噜!好吃!”
  “豆浆呢?这就没了?”
  “嗨,这豆浆价贱,吃没了老汉再去与你们挑一担过来便是。”
  “快去快去,油条也多买些。”
  “再买三斤。”
  “五斤,再买五斤。”
  “哎哎。”
  那刚出锅的油条配热腾腾的豆浆,着实是很好吃,价钱也颇实惠,这些人吃过了这一回,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了,赶着店家去给他们买豆浆油条。
  吃完了也不说要走,第三天还是早早起来,催着赶着叫店家赶紧去给他们买豆浆油条。先前还道歇一日便要走,这时候却是没人提起。
  第275章 常乐县令
  胡人们之所以不舍得离开常乐县,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豆浆油条。
  这一路的长途跋涉,再加上长时间的提心吊胆,这些人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十分疲惫了。
  常乐县这个地方让他们感觉十分安全舒适,这里没有强盗,没有狼群,也没有错综复杂的势力盘结。
  经过几天时间的观察以后,胡人们也都发现,常乐县本地的那些富户们,对于今年新来的这位罗县令颇为忌惮。
  他们当中的有些人或许还在观望,有些人则已经在城中修建起了酒肆客舍,想要借着这一股东风发展自己的家族,这样的选择,基本上也就算是站到了罗县令那一边。
  目前城中各方势力颇为安定,安定与发展是人心所向,而罗用无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领路人,在这种形势下,没有人会公然站出来与罗用为敌。
  “此人便是罗县令?”
  “正是。”
  “他就是那棺材板儿,怎的竟长这般模样?”
  “罗县令甚是年轻。”
  “……”
  这天上午,罗用到县衙外边去拿豆浆油条的时候,就听到有几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作为一块传说中的棺材板儿,现在的常乐县县令,那些外来的胡商对他总是充满好奇,于是被人围观也就成了他现如今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他怎的自己出来拿吃食?”
  “那几个昆仑奴去了水泥作坊那边,乔头儿今日一早便去了城门口,除此之外,便也没有旁的人了。”
  “竟是连个婢女都无?”
  “无。”
  “你们罗县令需要一个妻子。”
  “啧,你也不看他是什么人,哪能在咱这儿娶妻,要娶也是将来回了长安城再娶。”
  “那他应该先找一个侍妾。”
  “先前早就有人送过了,完完整整又被还了回去,你们也别打这个主意,咱罗县令不是那样的人。”
  “啧,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说什么?”
  “你才有难言之隐!”
  “……”
  啧,又吵吵起来了,这也算是日常的一部分了。
  唐初这时候的民风还是有几分彪悍,尤其是在这种边陲之地,一个个虎了吧唧的,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对抗性颇强,几个人凑一块儿,前一刻还唠得好好的,后一刻说不定就要吵得脸红脖子粗,好在轻易倒是不动手,主要是怕被那些巡城的差役给逮着。
  罗用捧着一碗豆浆两根油条进了县衙,这县衙前头是办公的地方,几个月时间过去,现在的常乐县县衙也不像从前那么空荡荡了,长安那边又安排了几个官员过来,县丞主簿这些基本上都已经到位,现在主要就差一个县尉了。
  听其他几个人说,当初他们从长安城出发的时候,那县尉便托病不肯与他们一同出发,看那态度,像是不打算来了。
  这种事在这个年代也算是比较常见,毕竟交通不便,路途遥远,能够当官的那些人,家境大抵又都很不错,很多人根本吃不了苦,再加上像县尉这样的职位,逼格实在太低,对于他们之后的仕途又没有什么帮助,这年头可没有什么从基层干起的说法,逼格低了以后就很难再混到上流社会了。
  同样也是这个原因,罗用也不想让乔俊林接手县尉这个职位,而是让他往酿酒方面去发展。
  其实就算是像罗用这样的一县之长,在上面很多人看来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一旦被划分到这个层次,之后便再难脱离,很多人都是从一个县到另外一个县,待满一任再换一个地方。
  时下有一个词,叫做“宦游”,“游”字看似有几分洒脱自在,但这也不是五年十年的,而是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有多少人真正愿意一辈子都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呢,所以官员们都想去长安城,但是长安城中的那些好位置,往往又都被士族权贵占着。
  以乔俊林这样的情况,想在长安城占个一席之地,那是难如登天。
  若是加上罗用,以他两世为人的记忆,再加上一个金手指作弊器,他俩说不定还能有点机会。
  吃过早饭,罗用原本打算到水泥作坊去看一看,走到半道上,遇到几个从敦煌那边过来的商贾,说是要找罗用买茶叶。
  上回罗用刚把熏肉做出来不多久那时候,他们这些人就来过常乐县,买了熏肉,又学了煮奶茶的法子回去,转眼几个月过去,敦煌那边不少人也都发现了茶叶这个东西的好处。
  在他们这一带,羊肉比粮食便宜,牧民们就不用说了,就连居住在城市里的百姓们,大多也都以肉食为主,吃多了肉难免油腻,胃口不开。
  近来敦煌那边不少人发现,经常喝一点奶茶,能减少油腻感,胃口也开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商贾都在四处搜罗茶叶,只是茶叶这个东西在眼下这个年代还不够普及,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得着。
  “哎,罗县令。”
  “罗县令,你手里头现如今可还有茶叶?”
  这几人一见到罗用,就问他茶叶的事,其实他们几个昨天晚上就到了,只是那时候时间晚了点,便没去县衙,在城里住了一晚,今日一早便安排人在县衙外头等着了,罗用这刚刚才从县衙里出来,就被他们给堵了个正着。
  “我这手头上也没多少了啊。”罗用为难道。
  “哎,走走走,咱到铺子里头说去。”这几个人把罗用往旁边的酒肆里头请,罗用半推半就的,也就跟他们去了。
  几人在铺子里点了几个小菜,又要了些小酒,招呼罗用吃菜喝酒。
  这些人找罗用,就是为了要买茶叶,他们都知道罗用手里头有,于是就打算软磨硬泡,怎么着都想从他这里弄到一点。
  罗用先是不肯,后来被这些人好说歹说,才答应分他们一点,然后还给他们透露了一个消息,说自己已经托离石老家那边的熟人到南方去弄茶叶,若是不出意外,过些时日应该就会有一批茶叶过来。
  这几个人听闻了这个消息,顿时大喜,送走了罗用之后,又纷纷跟自己在常乐县中的熟人朋友再三叮嘱,说是等到这批茶叶到了,让这边的人务必要到敦煌去通知他们。
  吃了些小酒,稍稍有些醉意,罗用依旧沿着街道慢慢行走,今日他还是要到水泥作坊那边去看看。
  近来找他买茶叶的人其实不少,刚刚这几人不是第一拨,也不会是最后一拨。
  早在当初卖熏肉的时候,罗用就把诱饵撒出去了,他把煮奶茶的方法无偿公开,又让这些人知道他手里头有茶叶,等这些人慢慢发现饮茶的好处以后,想要买茶叶却又没地儿买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他来了。
  对于这些上门来买茶叶的人,罗用都是采取的差不多的对策,就是先分他们一点半点的茶叶,然后再把马家那边很快就会运茶叶过来的消息给放出去。
  这一番广告打下来,总不会没有效果,相信等马家人带着茶叶到达常乐县的时候,很快就会有得到消息的商贾前来他们这里购买茶叶了。
  罗县令带着微醺的醉意走在常乐县街头,这常乐县还是当初的常乐县,只是街道上往来的行人比他刚来那时候多了不少。
  天气也暖和了,邻近中午的阳光也有几分晃眼,行人车马走过的时候,路面上便会有一些尘土飞扬起来,让这一座小城看起来显得更加地灰头土脸。
  那边迎面走过来一个大块头,推着一辆板车,这大块头罗用记得,当初他每日在豆腐作坊那边领豆渣饼吃,还引起了城中许多人的不满。
  听闻他最近到水泥作坊那边干活去了,这会儿八成是进城送货。
  罗用这会儿腾不出手来给整个常乐县铺上水泥路,但城中商户们显然对他们本地生产的这种价钱低廉又很实用的水泥很感兴趣。
  不少人都从城外的水泥作坊买水泥,打算给自家院子还有铺子里的地面墙面抹上水泥。
  那大个儿也看到罗用了,他把木板车停在路边,等罗用走过去以后,这才重新推起车子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罗用知不知道,但他心里其实很感激这个看起来有些过分年轻的常乐县令,在他最最痛苦颓丧的时候,这个人像一个长辈那样包容了他,让他可以有时间,慢慢积蓄起重新站起来的力气。
  关于这一些,罗用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乏苦难,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经历过,有些人没有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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