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那个时候四处战乱,唯有北京还算是太平。将军府门下没有人敢造次,大院里面多个人、少个人也是再正常不过。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个人,会引发后来诸多的事端。
  听陈晓白提起这个名字,张敏静不由点点头,说,“是啊,就是她。”
  陈晓白有话想说,可努力几次,未说出口的话都停歇在了嘴边,一个字都没能发出声,最后,只留下了一声冗长的叹息,“这不是……造孽吗……”
  她再拿起那封信件,上面的内容写得清清楚楚——
  方玉雅打着为了秦千汐好的名头,不知道是怎么的,和当时化名常雪柔的常妈串通一气,要将孩子送走。
  可孩子毕竟还是秦家的骨肉,不可能就这么丢弃。常妈便想到了这个距离北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妹妹。
  而姐妹这么多年,张敏静对于当初常雪柔丢弃她而独自逃走的事情却总是心怀芥蒂,因此,哪怕是接了万幸这个包袱,可这么多年来,都对她不好。
  当时张敏静也以为,万幸痴痴傻傻,一直到六岁前,都不会开口说什么话,整天留着口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像缺了三魂六魄似的,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以为她活不长了,便干脆没再管过她的死活。
  也就是万幸六岁刚过后的那一年隆冬,一脚即将踏进鬼门关的万幸突然活了过来,自那以后,便像是换了个人。
  张敏静这才开始重视起来,也因为不想再惹麻烦,将孩子干脆交给了主动提出了要求的三房。
  本来一切太平,可谁能料到,后面发生的这诸多事情呢。
  当时的方玉雅,说严乐明已经死了,而秦千汐却还年轻。凭着将军府独生女儿,她想再嫁谁不容易?
  何况当年秦千汐名满北京,著名学府,一手刺绣的好工艺,会谈钢琴,还会讲英语和法语,不光长得好看,性格也温柔,向沈荣思和秦国毅提亲的人,真真的就快把将军府前头的门槛给踩断了。
  但是如果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两个人一合计,干脆自私的打算,把孩子送走。
  听完了这一切,陈晓白只觉得满目的荒唐。
  “荒唐,简直是荒唐啊——!!”张老爷子气的锤拐杖,满脸涨红,“当时千汐本就因为乐明的死身体虚弱,当时我和爱人不是没想过,让她将孩子做掉,否则就怕一尸两命。可千汐死活不愿,一定要将孩子生下,哪怕是吃了就吐,可还是在拼命地吃,终于挨到平安生产,最虚弱、最需要孩子的关头,孩子却、却——!!”
  剩下的话,张格文几乎已经说不下去了。
  为了两个愚昧无知的女人自以为的一己之私,将一个无辜的孩子偷走,又活生生的逼疯了一个刚刚生产过后的母亲,还逼死了一个接连受到刺激而终于一蹶不振,抢救无效的老人。
  这两个人……!!
  张敏静提起这个事情,也觉得丢人的很。
  她的头不再像是往常那样的高高抬起,永远一副高傲的模样,终于缓缓的垂了下去,一手轻轻地抹了抹眼泪。
  听完了这一切,陈晓白擦干了眼泪,然后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发现喉咙已经胀痛到几乎无法说话。
  她强忍着那股疼,说道,“张先生,沈阿姨和秦伯父……跟我父母,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电话里面说的很清楚。
  已经弄清楚了所有事情的始末,双方老人谁都不敢、也不想再多耽误一分一秒,在确定了手链无恙之后,当晚便买了前往石桥村的火车。
  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她们在火车中途停站的时候,打电话捎人过来问过我。”张格文说,“火车明天一早就能到——她们大概下午可以到村里。”
  陈晓白点点头,“千汐姐来吗?”
  “来。”张格文提起这个曾经的儿媳妇,也是满眼的疼惜。
  儿子已经没了,爱人也已经提前一步走了,他一个孤寡老人,孑然一身的,是真的拿秦千汐当成亲生女儿般的疼的。
  明知道秦千汐可能此后不缺钱财之类的身外物,可他还是已经提前立下了遗嘱,将财产全都交给秦千汐了。
  他叹了口气,说,“千汐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秦阿姨的意思,是只告诉了千汐,说这一次过来,是来见万幸的。”
  陈晓白沉着脸,点点头。
  *
  将所有人全部送走后,夫妻两人便回了屋子。
  屋里已经没了人,不知道是不是万胜利和万建设把孩子们给带走了。
  四下环视了一圈,陈晓白终于忍不住又红了眼,说道,“以后宝丫就不是我女儿了……我以后就没女儿了……”
  万中华一想起这个事情,也觉得难受。
  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哪怕就是个猫啊狗的都有感情,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别哭。”万中华只能拍拍妻子的背部,说道,“宝丫虽然是秦家的孩子,可也是咱们万家的宝贝。两家关系好,你和千汐妹子都是她的妈,宝丫有了两个妈疼着,还多了这么多长辈宠着,是该高兴才是的。”
  陈晓白终于在万中华的安慰之下勉强止住了哭泣,许是下午眼泪流的太多,上到床上之后,没一会儿陈晓白便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梦到了点什么,睡梦当中,她都还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万中华给陈晓白盖好薄被,一个人,点着烟坐到了廊下。
  烟雾缭绕之间,他看见万幸哈欠连天的从屋里走出,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在身后垂下,漂亮的很。
  万幸头发长,年纪又小,洗头很不好洗。以前还小的时候,都是躺在自己身上,自己给她接好热水,在让陈晓白帮着她洗头发的。
  那个时候的宝丫,又小又可爱,只要叫了她,她就笑盈盈的望向你,那个时候,他记得差点被小姑娘干净又纯粹的笑容给弄得哭出来。
  可这以后……
  万中华又闷闷的抽了口烟,将满口的苦涩全都吞了下去。
  为人父母,他怎么可能不难受。就是当着人的面儿,他身为一个男人,不敢也不能表现出来太软弱罢了。
  万幸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声,“爸,你怎么还没睡呢?”
  她吃西瓜吃多了,晚上总跑厕所,万中华怎么还在这呢?他睡眠质量可一直好的很呢。
  万中华眼睛发干,嗓子眼儿都发涩,说,“爸待会儿就睡了。晚上起夜以后记得披件衣服,别着凉了。”
  万幸听着这嗓音不对劲,当下就停了一瞬,眼睛也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她眨眨眼,试探性的说,“……你和妈妈吵架了?”
  万中华一愣,摇摇头,“没有。”
  万幸表情拧成了一团,瞬间想起今天在正屋里所有长辈都在的样子——再结合万中华今儿晚上这表现,万幸九成九怀疑,怕不是她爹妈要闹离婚。
  可是为啥闹离婚?
  万中华也被小知青摸了床勾搭了?
  万幸上下打量了一下万中华——天热,他身上就穿了个工字背心儿,浑身流畅的肌肉在这月光底下就跟抹了油的健美先生似的。
  突的,万幸想到了曾经贺知洲那身虽然稚嫩,却也捏着硬邦邦的小肌肉块了。
  还别说,确实是挺引人犯罪的。
  万幸砸吧了一下嘴巴,觉得自己现在思想简直是太不纯洁了,她可还披着个十几岁孩子的壳子呢,这年代下,要让人知道她现在的想法了,还不得给她浸猪笼了?
  万中华却再也受不了女儿这单纯又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午没流眼泪的他这一下却突然有些绷不住了。
  匆匆的将烟丢到地上踩灭,万中华背过身,声音有些堵塞,说,“以后记得好好照顾好自己,夜里天凉了,收拾收拾快去睡吧。”
  说完,他就踏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屋。
  在外头的万幸更愁了——她怎么觉着,她爹妈真要离婚了呢?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她上午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一扭脸回来了什么都不对劲儿了?!
  想到这里,万幸暗暗磨牙——都怪今儿下午贺知书耽误她回来的时间,不然她能错过这么多事情?
  这个仇她是记下了!
  就祈祷她爸妈不会出事儿吧,不然她跟贺知书绝对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陈晓白、万中华:以后我要没要女儿了呜呜呜呜呜。
  宝丫:到底谁在搞事给我站出来我neng不死你!
  第138章 【双更】
  石桥村也毕竟是真的在山里, 就像是万中华说的,午夜在外头待一会儿,不披上一件薄外套,还真的有丝丝的凉意往身上钻。
  万幸在树底下摸了摸胳膊, 心里琢磨着明天一早起来得想个法子,去探探口风——说真的,她可不想爹妈离婚。
  她见过不少因为几毛钱就闹到大打出手, 之间没有任何情爱的夫妻,像是陈晓白和万中华这样的,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的话, 真要离婚,万幸都觉得遗憾。
  毕竟以这年代下,陈晓白不能生育的情况, 都没有离婚, 万幸也实在是想不通,还能有什么是会使这一对恩爱夫妻要离婚的。
  又看了一眼万中华夫妻两人的房间, 万幸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万志高房间去。
  小家伙体热, 睡的半夜总在踢被子, 快十岁的孩子正在长身体,有时候半夜了万志高会疼的哭出来,但是又醒不过来。万幸理解这痛苦,好几次会在半夜的时候给万志高按摩按摩胳膊和腿,小家伙也浑然不知的。
  如果万中华和陈晓白真的离婚了……万志高肯定要难受死的吧?
  万幸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 步伐走的缓慢非常,仿佛是一个老朽一般——她可真是太操心啦!
  *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心里总惦记着事情,万幸很早就醒了。
  这一夜她都没睡好觉,做了一晚上反反复复的陈晓白和万中华俩人闹到民政局离婚的噩梦——还真别说,梦里的她还真的觉得挺难受,都是被眼泪给弄醒的。
  这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她的精神也就不怎么样。
  万幸蔫蔫的去洗漱,却发现陈晓白也跟她差不多的样子,而且眼圈通红,全程都没和万中华说过一句话。
  夫妻两人即便是面对面的看到了,也都是沉默却又平静的挪开了视线,绝对没有对视。
  万幸顿时警铃大作。
  由于都回了家,这几天的饭都是几房在一起吃的。万幸正打算吃饭的时候好好观望观望,却发现除了她父母之外……怎么在场所有人,除了孩子辈的,全部都沉默寡言,完完全全的没有了往日的欢闹了呢?
  万幸啃着馒头,忍不住小声的说,“奶奶,家里最近是有啥事吗?”
  张敏静拿着馒头的手一顿,想了想,看着万幸纯真的脸,还是选择了摇摇头——能晚一点让孩子知道,还是晚一点让孩子知道吧。
  于是她说道,“没事,吃你的饭。吃完了饭,奶奶给你几十块钱,你去镇上逛逛,带着弟弟们,可以买点喜欢的。”
  万金凤听见这话一愣,不高兴的撅起了嘴,说,“凭啥就给宝丫……”
  她才是万家亲生的孙女,这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
  张敏静神色不变,吃了一口碗里的粥,说,“宝丫这次年纪末考试,我才听说,不光是年纪第一——而且还是整个北京城的第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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