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小侯爷没事!太医说救人的手法不错,小侯爷再将养一番时日,必不会留下病根来。”传话那人语气更小了,他本是深宫的内侍,这一回皇帝南巡,带上了一串的皇亲国戚,而他这个深宫小内侍,也因之前讨了皇帝的欢心,有幸跟着出来一回,对于李祎还有李香瑶这些贵人,他每次都得提着十二分的心思,这话中便不由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没事就好”,李祎松了一口气,虽然李瑾不是他的亲小叔,可是李瑾的父亲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小叔啊!对于这个和自家孩子一般大的堂弟,圣上可是疼宠非常,或许在圣上眼里,他们这些两只手掌都数不过来的子女,也是比不上唯有一个的小堂弟的,便是给李瑾的封号都是“乐阳”,尽管他因为年纪的缘故,现在只有一个“候”的爵位。
皇帝南巡,本是一件大事情,为的不仅是南下游山玩水,更主要的目的,还是考察民生民计之事,所以早在这一群皇家贵胄们出行之前,皇帝就下了口谕,明确规定,在南巡期间众人一概不得暴露身份,不得扰民生事!
想起皇帝当时严肃的龙颜,传话的内侍止住了到口的“四殿下”,在话出口之前就变成了“四爷,事不宜迟,大老爷还在那边等着......”
柳嫤倚在另一个婆子阿晓身上,看着大娟成功地将事情闹大,心中的火气也熄了几分。她也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这群人一看就是既富又贵,惹恼了他们绝对没有好处,不过,凡上位者,尤其是可谓不胜寒的高位者们,对民间的呼声反而更为在意,他们决不允许自己在外的形象有损。
“这位公子”,李祎走到明显是男主人的林长盛面前,客气地颔首道,“小妹刚刚实在是失礼了,我家长辈十分感激各位的正义之举,想邀各位前边一叙聊表心意,不知可还方便?”
“四哥你干嘛呢?方才那婆子这般对我,你干嘛还对他们这么客气?!”李香瑶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还是有几分畏惧的,叫他瞪了一眼之后,也不敢继续和大娟吵了,只还是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埋怨地说了几句。
“小妹,你少说几句,出门之前父亲的吩咐你可还记得?”李祎对李香瑶这么个刁蛮任性的妹妹也有点恼,他这妹妹是千宠万宠长大的,南巡之中的皇女也只有她这么一个,现如今就不知自个儿几斤几两了,这事情闹大了他们如何能在圣上面前讨得好?
“四哥!”李香瑶躁红着脸想要辩驳几句,可一想起出宫之时皇帝的话,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她也是因为这一回,圣上只带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就得意忘形了,更是因圣上在路上夸过她几句就想入非非。她怎么能忘了,宫中还有被封为“虢国公主”的皇长女呢?那才是真正得圣上宠爱的人,唯一有公主封号的皇女!而最得宠的皇长女,当初也不过说了李瑾几句闲话,就被圣上下令关了几天的禁闭,在后宫中失了脸面,而现如今的自己呢?
李香瑶心里的害怕一齐涌了上来,广袖之下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了。因她的缘故,让李瑾掉下了水,还差一点性命不保,而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请罪,还在这里刁难李瑾的救命恩人......
“哥哥,我的亲哥哥,这一回你可得帮我在父......”李香瑶差一点就将“父皇”二字脱口而出,在李祎警告的眼神之下,呐呐地改了过来,“父......父亲那里帮我求情......”
李祎深深地看了李香瑶一眼,见她眼里的惊慌失措,淡淡地说道,“你,始终是我的妹妹......”话中深意不言自喻。
“嫂子,我们怎么办?”林长盛也知晓这些人的身份定不简单,而方才李香瑶的举动,又是让他见识到这些人的不讲理,心中开始后悔起没有一下船就走人,要不然他们可能就不会叫人堵在这里了。
“我们走一遭吧”,现在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传得整个江城人尽皆知,柳嫤对此便安心了几分。她也是见李香瑶方才的表现,担心这家人都是一丘之貉,恼羞成怒之下干脆杀人灭口,便允了方才李祎说的,请林家人到别处见一见他家的长辈了。更何况依现在看来,他们是不想也得走这一遭。
“几位不必担心,我家父亲是个和气的,这一回只是想要见见你们,没有别的意思!”李祎伸出右手,客气地将几人请了出来,在那些护卫隔开的通道中,慢慢地往不远处湖边的桃花阁而去。
李香瑶走在几人之后,见这些林家人好似完全不为此行而惶恐,她暗暗咬着粉唇,眼色不渝,明明她才是天家贵女不是么?
“夫人,你可还好”,阿晓感觉柳嫤搭在她手臂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且步履显得有些蹒跚,不由担心地问道。
“......”柳嫤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现在她觉得小腹有点坠坠的,不是太难受,也不好受,她一手搭在阿晓臂上,一手抚在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怀孕,对于柳嫤来说还是头一回经历,虽也有当初怀林知淑的记忆,可这是不同的,那些记忆对于她来说,就像一部连续剧,剧情再精彩,那都是别人的。而这腹中的胎儿,却是由她自己孕育的,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夫人,不如咱们叫他们停下?”隔着幕离的薄纱,阿晓看不清柳嫤的面色,想来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可现下林家势弱,哪里能在这时候寻得大夫来,给柳嫤好好瞧上一瞧?
柳嫤觉得小腹处的坠涨感更深了,且开始一抽一抽地痛,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阿晓身上,弱弱地唤道,“叫大夫......”
阿晓被柳嫤这突然的倒下吓得够呛,和大娟一起扶住柳嫤之后,赶紧焦急地喊林长盛,“二少爷,夫人不好了!”
林长盛回头,便见自家嫂子摇摇欲坠,一时惊骇万分,“嫂子!”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桃花阁门前了,林长盛这一声大叫,也让听闻李瑾落水之后,赶来的李钰和李祉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黑眸中闪过一丝兴味,不约而同地往不远处围作一堆的人走去。
“怎么了?”李祎本来走在林长盛的前边,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让他吓了一跳,回头便见林长盛已经往身后跑去了,又见前边自己另外两个兄弟也过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寒暄之后,同他们一道往出事地点走去。
柳嫤此时状况很不好,她感觉亵裤里一片濡湿,浑身也没了力气。她再怎么没有经验,也知道自己此刻是胎儿出了事,这感觉和以前痛经时候一样,可现下她的身体却是怀孕将满三个月的孕妇啊!
阿晓和大娟两个婆子之前是学过点手脚功夫的,力气大得很,将柳嫤半搂在怀中之后,阿晓赶紧掀起柳嫤一角的幕裙来,见幕离之下她面色青白,额头渗出一片冷汗,也是惊骇。
此时柳嫤已经站不住了,两人顺着柳嫤倒下的力道,垫在她身下,不至于让她倒在地上。大娟托住柳嫤下肢,感觉自己手臂上有点湿湿的,抽出袖角一看,只见原本浅色的布料上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李钰和李祉两人,早在来之前便听闻李香瑶和林家人起的冲突了,本着李祎不好就是他们的好的想法,十分有兴致地前来凑热闹。李祉年纪最小,此时也最跳脱,早把两个哥哥甩在后面,往出事的人堆中跑去了。
李祉想着,若是救了李瑾的人家因李祎的暴行,而出了什么问题,是再好不过了,他也可在圣上面前告李祎一状,所以他跑来的速度极快,而一过来,便瞧见了柳嫤这很是面熟的真容,一时也是意外,心里却升起冥冥中都是缘分的错觉。
“夫人!”林家两个婆子见柳嫤的面色越发不好,且眼神涣散就要晕过去,更是焦急万分。
“她怎么了?”李祉蹲下身来,仔细瞧着柳嫤的脸,越看就越觉得这女人长得真是极好的。他眼尖,看到了大娟袖口上的血丝,不由面上一红。莫不是这女人天葵来了吧?
☆、征兆
“夫人......”阿晓在柳嫤耳边说着话,试图让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只是她的眼睛从涣散到完全闭上,就再也没有睁开了。
林长盛惊骇地跑来,见柳嫤已经不省人事了,他心头剧痛,好似又回到不久之前的噩梦中。那是春日的一个午后,他正和三五好友吟诗喝酒,林家下人却匆匆忙忙的跑来,告诉他“大少爷去了!”,那一瞬间心头觉得的荒唐和无措,此时又全涌了上来,让他再说不出话来。
“她这怎么回事?”李祉已有十八,又出身皇族,自然早已通晓人事,对女子每月皆会到访的葵水之事也是知晓的,他知道有的女子每次都疼痛难忍,甚至几日下不了床,他本以为柳嫤也是这般,但看那两个林家的婆子面上的惊骇,他却发现自己想差了。
阿晓还在柳嫤耳边叫着她,想要她清醒过来,而大娟强自镇定,颤巍巍地对林长盛说道,“夫人这恐怕是要小产了......”
“小产!”林长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家兄长唯一的男嗣,可能就此离去,一时更是无措,只怔怔地站在一边,面色发白。
“小产?!”李祉也是震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站起了身子,离柳嫤几人的距离远了点,“快将她送去前边的桃花阁,里面有大夫!”
桃花阁并不是简单的楼阁,而是占地极广的一处庄园,之所以取名桃花阁,是因为庄园之中有一片桃花林,林中有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的楼阁。桃花阁是江城一景,不过这是属于王家的私产,平日并不开放。
南巡的这些贵人们路过江城,听闻江城美不胜收,便在桃花阁里落了脚,当今圣上如今就住在这桃花阁里。
阿晓和大娟对视了两眼,见林家那几个被拦在外面的下人们也冲了进来,便和另外两个婆子一道,保护着柳嫤往桃花阁而去。几人脚步匆匆,很快就进了院子,在院子管事嬷嬷的带领之下,往一处小院走去。
李祉方才说的大夫,其实便是随行的御医,现下正好妇科圣手白御医也在。接到上边人的命令之后,年纪一大把的白御医,甩着雪白的长须,就带着他的小助手健步如飞,赶到小院给柳嫤看诊来了。
白御医先是扒拉开柳嫤的眼皮瞧了瞧,又把了一会儿脉,没有几道皱纹的老脸上一篇沉寂,大娟几个婆子守在一边,也不敢打扰白御医,只是见他鹤发童颜上的表情,心里也像灌了铁水一般,压得沉甸甸的。
在深宫之中呆了几十年的白御医,又是擅长妇科的圣手,每年找他看病的宫妃不计其数,有调理月事的,有想要怀孕的,有要保胎的,而更有很大一部分的人找他,就是坐胎不稳,甚至小产!这一摸上这位年轻夫人的脉搏,白御医就知道,她这是小产之象,且脉搏完全不同于一般孕妇,却是近期服用大量活血之物,所造成的流产征兆!
白御医看多了各种阴谋阳谋,对此并不见怪,而现在并非深宫之中,他就算救这么一个民间的妇人,也不会牵扯上各种复杂的关系,所以他决定用不曾示于人前的白家秘术,保住这妇人的姓名,也是抢救一下这即将掉落的胎儿。
“小柒,你去煮一碗安胎汤来!”白御医说的安胎汤,是白家广为人知的一剂汤药,顾名思义,这安胎汤对于保胎安胎有极大作用。当然,白御医这时候叫自己的小学徒去煮药,不仅是柳嫤现下的情况危急,他并不希望白家的秘术叫同行瞧了去,这小学徒还得考量考量,现在白御医不会让他接触到白家这一层面的东西。
“是,师傅!”小柒是白家的子孙,因为白御医无后,所以他是旁支过继过来给白御医做子孙的,他对于白御医这一番吩咐倒是没有疑义,反正迟早白御医也是要将一身医术传授于他的,也不急在一时,而且白御医对他不错,他也十分敬重白御医。
现下屋里就只有白御医、柳嫤,以及柳嫤的四个婆子了,白御医见这几个婆子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叫她们帮着把柳嫤手臂上的衣袖撸起,拿起自己医药箱中的一包银针,在蜡烛的火光中掠过之后,就开始对着穴位施起针来。
屋外,院子里,林长盛焦急地等在一边,见方才那老大夫身边跟着的少年出来了,赶紧上前一步,匆忙间也忘了礼仪等事,只急急地问,“我家嫂嫂如何了?”
“现在我师傅正救治着那位夫人,你也别急,我师傅的医术是极好的!”少年没有说柳嫤一定会没事,方才他见白御医面上的凝重,就知道此事极为棘手了,不过见林长盛面无人色、心急火燎的,也就向他保证了白御医医术的高明,也好给他一点信心。
李祉跟着李钰,还有李祎,在进了桃花阁之后,便一道去看望落水的李瑾去了。李祎面色不好,和李钰李祉两人说了几句之后,想起出宫之时,他母妃曾让他带上的五百年的老参,便告辞匆匆往自己住处去了,希望这一份赔礼,可以让别人知道他对李瑾落水一事的愧疚。
“你怎么了?”李钰作为三人中年级最长的人,对于这个一起长大的五弟李祉,还是了解得很透彻的,“你也别担心,他没事的。如果真有事,下边的人也不会是现在这么个面目了。”
“我知道”,李祉现在情绪并不高,他还在哀叹自己还没盛开,便已衰败的桃花。
在林萍芳母子上门闹事的时候,他也在人群之中,那时候一起意,便叫身边的牛二冒充路见不平的人,踢掉了那阻挡的屏风。那时候的李祉是第一次见到柳嫤,他见了人们口中的新寡妇的模样,既觉得可惜,但不得不说,李祉心里不明所以的庆幸也是不少的。
第二次见柳嫤,是在馈酢酹英雄救美的那一日,他和李钰两人早就等在了珍馐阁里,后来柳嫤来到隔壁包厢,问林家下人“二百两可以买到什么”的温婉嗓音,李祉也听得清楚,所以在她们走之前,吩咐牛二带上人,就是想要看看是否真是柳嫤本人。
这第三次见柳嫤,就是在方才了。这一碰头,自觉看到了柳嫤这女子的麻烦事,他是尴尬万分,也是觉得缘分。后来林家婆子的一句“可能是小产了”,却将他从一片粉红氤氲之中清醒过来,打破了心底的旖旎,一时还真有点失落了。
“你知道?那你还这表情?”李钰说着,侧过头看着李祉面上的无精打采,一手搭在李祉肩膀上,玩笑般地说道,“五弟现在长大了,有了心事都不爱和三哥说了......”
“三哥!”李祉有点羞恼,但他也不想说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可能会被李钰嘲笑是一回事,慕艾少年心里的那点小情思,是独属于他的秘密,他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不知小叔现在如何,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吧!”李祉说着就径直地往前跑走了,那局促的模样,就好像后边有老虎在追一样。
李钰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手中一把画着美人扑蝶的折扇一摆一摆地,见李祉奔跑中衣摆荡起,发冠之上的锦带飘飞,又是好笑又是疑惑。
正院里
“父皇......”李香瑶磨磨蹭蹭地跟在几个哥哥身后回到了桃花阁,在这里她不过只停留了短短的一日,她便已经厌恶了,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好怀念在皇宫中的时候,不管圣上如何恼了她,都有自家得宠的母妃为她求情,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可是知错了?”圣上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看着一个个儿子成长得越发出色,心中的复杂可想而知,这一回南巡,除了考察民情之外,他也是想要考察一下几个成年儿子的秉性的,这出来不过短短一月,皇子们的个性还没有充分暴露,他很是宠爱的皇女李香瑶,那不好的一面便开始显露出来了。
在皇宫的时候,皇帝并不觉得时常打骂宫女太监的李香瑶,这性格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皇女。可是出了宫门,以前觉得李香瑶的刁蛮挺可爱的皇帝,却为她的任性感到厌烦了。一个人可以胆大妄为,但不能不知天高地厚,李瑾是她可以随意指使的么?那是她的长辈,地位极高的他的臣子!
皇帝已经从同船的另几个大臣的公子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一切。几人一道去湖上游玩,因为船小,李香瑶便撇下了船夫,命令一个大臣家的公子撑船,几个完全不会水的人,就这么到了湖中心。而后,李香瑶的丝帕被风吹起,掉入了湖水之中,她便任性地要最近的李瑾帮她捞上来,还拉拉扯扯,而李瑾一个不稳就掉入了水里......
☆、诊治
“父皇,女儿错了!”李香瑶跪在皇帝面前,一双眼睛低垂,根本不敢看上边坐着的皇帝,平日里她喜欢在皇帝面前撒娇卖俏,可现在看到一身冷气的皇帝,话都不敢多说了。
“说说自己错在哪里了?”皇帝看着自己一向很是宠爱的皇女吓得够呛,也是不忍再多加责难,见她眼神都不敢再往上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女儿错了!女儿哪里都错了!”李香瑶有点自己吓自己,实在是之前皇长女即虢国公主被罚给她印象太深,她不住地拿自己和虢国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做对比;又不住地将背后道人闲话,和害得人差一点溺亡两件事做比较。这么一想,李香瑶甚至觉得便是皇帝直接将她重责二十大板,都是不在话下的。
“你!”皇帝没有处罚她,只是说道,“朕也不说你了,你回去好好思过去吧。”说完,他挥挥衣袖,身边的内侍赶紧将李香瑶请了出去。
“父皇......”李香瑶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平时也是千宠万宠的,皇帝没有惩罚,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隐隐的落寞,垂头丧气地走出院门,迎面却遇到了脚步匆匆的林长盛。
“你!”李香瑶凤眼圆睁,想要说些什么,见他好似没有看见自己一般,直直地就往门外边走了,又是悻悻的,只原地跺了几下,便往自己的屋里思过去了。
林长盛走得极快,方才给柳嫤看诊的白大夫对他说,他的嫂子现在已无大碍,可还得小心调养,移动不得,且此番变故,是因为在近期服用过大量的活血之物,可能是红花,或是丹参、益母草等物之故。
听到这儿,林长盛既惊又怕,柳嫤这不是第一次怀孕了,林家人也有照顾孕妇的经验。更甚至之前伺候柳嫤怀林知淑时的,那些有经验的妇人,都还一直在正院照顾着,误食活血之物的可能性为零,那柳嫤差一点流产的背后,只能是有人故意往她的膳食中,投加这些对孕妇来说,极为危险的东西了!
林长盛想到这里,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不久之前带着孩子上门的,自称哥哥林长茂在外面的妾侍的林萍芳。如果柳嫤腹中的胎儿出了什么事,那她的林宝儿就可以说是林长茂唯一的男嗣了,这么一想,林长盛真恨不得将那女人千刀万剐。至于说林宝儿是林长茂的孩子,他是一百个不相信的,林长茂对柳嫤有多好,他是最清楚的,他相信哥哥绝对不会背叛柳嫤!
柳嫤现在身体不便移动,林长盛便带上几个下人,赶着回林家,叫人给她收拾换洗衣物去了,而且林知淑现在一个人在家,他也很不放心,柳嫤这个主母都叫人害了,更何况是她这么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儿呢?
且林家内里这些吃里扒外的人,也该清理清理了,他决不允许对林家不忠的人继续留在眼皮底下。
林长盛回去处理林家的内患去了,而柳嫤躺在陌生的大床之上,也是悠悠转醒,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守在床沿边上的大娟。
柳嫤感觉头还有点晕,伸手按了两下太阳穴后,轻轻推了昏昏欲睡的大娟一把,“醒醒!我们这是在哪儿?”
大娟守着柳嫤已有两个时辰了,眼睛都没有多眨几下,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极为紧张,两个时辰下来,也是极为困倦,“夫人?夫人!你醒了?!”
“嗯......”柳嫤就着大娟端来的水喝了一口,感觉喉咙舒服了点,才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现在房里已经点上了蜡烛,昏昏暗暗的,也让她看清楚这并不是她已经熟悉了的林家,而且她身上穿着的衣物也被换掉了。
“夫人,咱们现在在桃花阁里呢,这是里边的一处小院”,大娟伺候着柳嫤半靠在枕头上,接着说道,“夫人也别担心,这家人除了那小娘皮,别的都挺好,并没有为难咱们家的人。”
柳嫤双手探入丝被之下,她感觉自己的腹部还有点不太舒服,而且下|身也有点疼,不由担心地问,“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没事!这家的大夫是个了不起的,几针下去,夫人和孩子都没什么大事了,那大夫说现在只要好好静养一番时日,就不会有问题了。还有......”大娟也不知该不该将大夫当初的话,再对柳嫤说上一遍。她怕现在说出来,让柳嫤情绪太过激动。大夫方才可是说了,夫人之后不得大喜大怒,要平心静气的。
“你说,不管什么我都受得住”,柳嫤听闻孩子没事,也放下心来,这是原身极为看重的孩子,她接收了原身的一切,自然这孩子便是自己的亲身孩子了,她一点都不想要出现什么差错,尽管对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还有点不知所措。
“大夫说,夫人这次差一点小产,是因为服用了大量活血之物的缘故!”大娟一口气说完,自己心里也是惴惴的。
柳嫤听大娟这么说,只觉悚然而惊,她以为林家只剩下这么几个主子,没有传说中宅斗发生的可能,就已经万事无忧了,她哪里想到,自以为最不可能出现不可控问题的林家大本营,竟然发生了她始料未及的变故!差一点,她就要失去腹中的胎儿了,这一切却源于她的自大!
“夫人,您没事吧?”大娟见柳嫤面色难看,担心地都想要大喊大夫过来了,她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件事的,不然也不会刺激到夫人。
“我没事!”柳嫤呼出好大一口气,才慢慢将心中的情绪压了下来,“二少爷呢?”
“二少爷回去了,还让人把夫人的换洗之物带来了”,大娟这些林家的老人,早已经习惯叫大少爷、二少爷了,称呼柳嫤为“夫人”,还是在前年林德兴去后,林长茂当家才改过来的。现在林长茂去了,她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林长盛好,只依旧唤着“二少爷”。
“夫人,我去叫大夫过来,他之前说过,夫人醒来后得再看诊一次的”,大娟见阿晓端着药进来了,便给柳嫤掖了掖被角,也想起大夫之前的吩咐来。
“好”,柳嫤淡淡地答道,她现在还在消化方才大娟话里的信息。和林长盛想的一样,她也是第一时间就怀疑到林萍芳身上去了。从利益上来看,她出了事,林萍芳母子可能得到的好处是最多的。但,如果真是林萍芳做的,那这件事情又处处透露出诡异来。
林萍芳带着林宝儿进了林家,当时她的包袱里只有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裳,以及几件早就过时了的珠花,她哪里来的能耐可以收买林家的下人,往她的饮食中下手?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又会有谁?
越想便越是头疼,柳嫤之前吩咐的,对林萍芳母子的打探一直都不少,便是当初林萍芳从夫家逃出,更深的原因,都打探了出来。但不管怎么看,林萍芳的背景都不算复杂,只除了林宝儿的父亲,还查探不出来之外,别的都让柳嫤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多想无益,想得再多,也毫无头绪,柳嫤放下了脑海里无边的猜测。不管事情是不是林萍芳做的,对于这么个不安分的因素,她都不打算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了,这一回她的托大没有造成最坏的后果,可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