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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好玩的事倒是有一件...酒坊家的傻儿子跟当铺公子打起来了,二人打花了脸去衙门告状,被县令一人一通手板打回了家...当铺公子还成,死活没哭...酒坊家的傻儿子..一路哭着回了酒坊,好些日子了,没脸出门。”
  春归想想那酒坊公子的傻样,的确是有趣,跟着青烟笑出了声音。
  闲聊许久,春归准备睡了,青烟跟着她去了卧房,甫一关门就说道:“春归,清远公主到了。”
  第57章 齐聚无盐镇(二)
  春归想起刚刚张士舟的欲言又止, 原是因着这个。她笑了笑:“哦, 你见到了吗?如何?”
  “进城之时轰轰烈烈, 没摆明了说是公主, 但看那阵仗就觉着不是平常权贵。轿子打成衣铺子前过的时候,她打起了轿帘,我看了一眼, 艳冠群芳。”青烟说的是实话, 清远与春归不同, 春归的美没有棱角,就那么清白纯净一个女子,让人看了心生亲近。清远公主的美是锋利的,她眉宇间的艳丽会逼的人睁不开眼。
  春归想了想, 想不出艳冠群芳是什么样子, 用力摇了摇头,笑出声:“青烟你看我傻不傻, 你说艳冠群芳, 我用力想了想什么样是艳冠群芳, 可是我想不出来呀。哈哈。不管啦, 左右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你呢,赶紧去做你的大红嫁衣,我呢,得去会我的周公。”她说走进去关上了门。
  这些日子与穆宴溪一起,二人恪守礼节, 竟是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说。夜里在客栈,二人一人守着一间屋子,春归竖起耳朵就能听到他的响动。想到他在隔壁,心生几分不自在,除非困极了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都睁着眼胡思乱想。
  今儿回到自己的卧房,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打了热水仔仔细细擦了身子,洗了头发,用帕子绞干了,才躺到床上,身还未翻一个,便沉沉睡去。这一睡可谓天昏地暗,醒来之时已近午后,不知为何,还觉得睡不够,翻身又睡去。再睁开眼,傍晚的金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在地上画了一幅斑驳的画。春归趴在床上,双肘拄在床上,双手托着腮,看那光影跳动,十分有趣。
  看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起身,梳洗完毕,去面馆帮忙。
  不知是谁在面馆门上拴了铃铛,一推开门就能听到铃铛清脆的响声,叮叮当当的,惹人侧目。食客看到春归,大声与她打招呼:“走镖回来了?这一趟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春归笑着答他:“待空闲了,我去说个书,仔细讲讲我这趟镖遇到些什么事。”
  “得嘞!我们春归说书,一定很精彩。”一屋子食客笑出了声。
  春归手脚麻利的将面碗和酱肉端给食客,刚刚还安静的面馆,因着她的归来热闹了起来。
  “你们昨儿看到那个进城的女子了吗?听说是清远公主。”一个食客咽下口中的面,问其他人。
  “看到了看到了,阵仗大的呦,果然是公主。她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无盐镇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吗?皇上指婚将她和穆将军配对了,听说这回来,就是与穆将军商议成亲之事。一个公主,千里迢迢来找穆将军,着实不易。”
  “听说二人在京城就很要好了,只是穆将军连年征战,这婚事迟迟未定…”
  春归边做活计边听他们聊天,在她想通了看透了以后,听别人提起这些竟不觉得难过,还是那句,左右与自己没关系。不,说不难过是假的,春归不能骗自己,她透不过气。
  玲儿叮当响,一个女子推门而入,身着枣红金丝长裙,流云髻上坠着一颗乳白珍珠,鲜红的唇娇艳欲滴。面馆因着她的到来陷入了沉寂。
  早起侍卫将春归的所有的卷宗摆在她面前,她细细研磨了一整日,总结了四个字:乏善可陈。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但总归是好奇,穆宴溪在这里的相好究竟什么样?清远长在宫中,打小看见父皇与各式女子周旋,清远觉得他辛苦,他却乐在其中。穆宴溪没有父皇的后宫,清远已很满足。她曾想过,若是成亲后他看上了哪个女子就抬回来。没有哪个京城权贵家里只有一房,穆府除外。她想的开,自然不会计较。
  当她走到这家面馆,看到门口的小鹿跟一个要离开的食客撒娇,不免觉得有趣,这边远之地,果然有它独到的情趣,不然穆宴溪也不会一走几年。
  推了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子,她的辫子上坠着一排春花,正笑着与食客说话,脸颊上的梨涡十分讨喜。不知为何,清远忽然计较了起来。
  她扫了扫面馆,找了最靠里的一处坐下,朝春归摆摆手:“初来乍到,还得讨教一下,这面,如何点法?”
  还未等春归回答,一旁的食客开口了:“在你面前的箩筐里挑你想吃的面牌子,放到阿婆面前的箩筐里,想吃酱肉的话,挑一块儿让春归切了。”
  “春归是谁?”清远笑着问那男子。
  男子指指正在忙碌的春归:“那就是春归啊!春归是无盐镇的仙女!”
  “哦…来的路上听闻穆将军有个相好名为春归,可是那个春归?”清远有意这样说,比起大将军一心求娶自己的戏码,她更喜大将军移情别恋最终浪子回头,后者听起来似乎跟跌宕起伏一些。若想跌宕起伏,那便要所有人都入局,春归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镇上的人没听说过春归是穆将军相好,眼前这红衣女子一番话简直打破了他们的美梦,再看春归的眼神里竟多了一丝哀怨。
  春归听她那样说,也有些意外。她还不确定这女子是谁,这女子便开始出口伤人了。她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没做声,转身与阿婆说道:“阿婆,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儿呀?”
  “去成衣铺取东西。”说完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推门出去了。春归想通她是谁了,昨晚青烟说清远公主艳冠群芳,她一双媚眼如丝,看人却凌厉异常,举手投足之间贵气浑然天成,她当得起艳冠群芳的美名,她与穆宴溪,当真绝配。
  春归不傻,自然能感觉到她来者不善。但春归没有与她斗的兴致,自己与穆宴溪毫无瓜葛,她对自己的恶意来得蹊跷。欧阳先生说不必与他人争口舌之快,清者自清。
  到了成衣铺,看到张士舟也在。张士舟见到春归,有几分不自在,想找辙离开。被春归抓住了衣袖:“干嘛去?”
  “回军营。”
  “你躲我?”
  “我躲你做什么?”
  “那你坐下我问你话。”春归拖过一把椅子,把张士舟按到椅子上,眼睛盯着他。
  张士舟被盯的十分不自在,脸转向青烟求救,青烟只当没看到,该干嘛干嘛。
  “今儿面馆来了一个女子,红衣裙,是谁?”
  “?”张士舟愣了愣:“谁?谁去你面馆了?”
  “你与我装傻充愣是吗?”
  “不是。你说清远公主去了你的面馆?”张士舟惊讶的是这个,春归与大将军的事,公主怎么会知道呢?除非公主在将军身旁安插了眼线。“她去你面馆都说什么了?”
  “她说她来的途中,听说穆宴溪有个相好名为春归,这个春归可是那个春归?”
  “.……………”
  “她是清远公主对吗?”
  张士舟点点头。
  “清远公主是皇上指婚给穆宴溪的对吗?”
  张士舟又点点头。
  春归也点点头:“你现在回去对穆宴溪说,他的夫人来到了面馆,散播谣言。问他管不管?”
  张士舟感觉到了春归脸上的杀气,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你给公主请安了吗?”
  “她没说她是公主,我为何要请安?”
  “.………”
  春归其实心中是在气的,她想好了不再与穆宴溪有任何瓜葛,从蜀地向回走,一句多余的话没与他说。清远上门说那些话,多少有些冤枉了自己。她不怪清远,她怪的是穆宴溪,她与穆宴溪的事,只有那么几人知道,张士舟不是多嘴的人,青烟和薛郎中根本不认识公主,那就是穆宴溪自己招供了。
  春归气在这里。
  她对张士舟说:“劳烦你再跟你们将军说一声,她的夫人若是再上门欺辱人,我就背上行囊去京城告御状。”
  “.……..”告御状,可真有你的。张士舟在心里念了句。这春归简直是个奇女子,他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狠话,结果竟是要告御状。也对,普天之下,能管的了公主的,除了当今圣上还有谁?这样想着站起身,朝外走。却看到穆宴溪站在铺子外。
  “春归,老大在外面,你自己对他说罢?”张士舟觉得自己得救了,刚刚春归要他带给老大的话,估计还没说完自己就要被老大锤死。
  “不。你现在对他说。”春归不想与穆宴溪说话,她看都不想看到穆宴溪。转身朝里背对着他。
  张士舟走出去,朝宴溪摇了摇头,大事不妙,把刚刚春归要他带的话都说了一遍。
  宴溪没想到清远会去找她,清远来这里,是为着解决自己,她找春归做什么?她怎么知道春归的?宴溪觉得自己的头疼了起来。一直捂着清远的事没与春归说,是怕她误会。她与自己本来就远着,再加上一个清远,更是一点可能没有了。然而清远却去找了春归。
  他走进铺子,走到春归身后:“春归,我与你说几句话。青烟姑娘,可否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青烟看了看春归,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外面关上了门。
  “春归,刚刚有人去你店里闹了是吗?对不住。”宴溪低着头,看着春归脖颈上散着几根头发,他常常对着她的脖颈心猿意马。
  “替你夫人说对不住吗?”
  “她不…”
  春归猛然站起身,看着穆宴溪:“恳请大将军不要再纠缠我了!你可知我烦透了你的日日纠缠!你纠缠我不算!你的清远公主还要来纠缠我!我们小镇女子就应当这样受辱吗??!!”
  第58章 齐聚无盐镇(三)
  春归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下山四年了, 在无盐镇这里, 几乎没遇到过坏人。人们从前会说, 春归真是一个好女子, 不知谁会有那样的福气娶回家;以后他们会说这春归迟迟不嫁,敢情是做了大将军的姘头。今日清远在面馆说了那样的话,昔日里目光带着暖的那些人的神情变了。都道人言可畏, 他们这些权势之人果然杀人不眨眼, 一句话便能杀人于无形。春归觉得人心可真险恶, 你没把她怎样,她却上赶着来找你,要伤你。
  最难过的却不是这个,是穆宴溪。他在雨夜里救了她, 颤着声音说的那句话满是心疼, 看起来像真的一样。那一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动摇着春归,他手忙脚乱的照顾, 他温柔的低喃, 厉声的责备, 那一夜倘若再长些, 春归可能会投入他的怀抱。春归一边告诉自己远离他, 一边忍不住望他。春归最难过的,自己千回百转越惦记的人这样骗她。
  不知怎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穆宴溪百口莫辩,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一张嘴。然而春归说的每一句都是实情,清远公主的确是父亲为自己选的, 的确是皇上想指给自己的,她的确是为自己而来的..无从辩白。
  春归刚刚在面馆里,在她觉得最安全的地方被一个女子侮辱了,那个女子是因着自己才去的。宴溪觉得对不起她。
  春归哭了,他难过极了。这些日子有想过这条路很难走,没想到一开始便这样难。一开始就把人伤的这样重,后面还怎么斗?宴溪多奢望春归能信自己。
  缓缓伸出手去想拍拍她,却听春归厉声说了一句:“别碰我!”因着流泪她的声音有一些沙哑,有浓重的鼻音,那三个字却再清楚不过:“别碰我!求你…”
  “你听我说春归,不管你信不信我,我不会娶清远。我不会娶她。”宴溪的话哽在喉咙里,他想说我只想娶你,如果娶不了你,我就孤独终老。然而这话不能这样说,春归心里有别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不是在给她的心上枷锁吗?“春归你听我说,这辈子我谁都不会娶。我…”
  “你怎么就不明白!”春归转过身,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娶她与不娶她,都与我没有干系。我只想你们都离我远一点。你能答应我吗穆宴溪?我与阿婆在这无盐镇立脚不容易,你不知道我们过的有多辛苦…”春归哽咽了:“你们一句话就可以毁掉我和阿婆四年的努力你懂吗?因为你是大将军她是公主…我真的只想你们离我远一点…”
  宴溪心如刀绞:“我知道春归,你别说了。我懂。”宴溪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许久才抬起头:“我保证,她不会再去找你。”
  “你发誓,你也不会再来找我。”春归看着穆宴溪,看到他神情中的痛苦,不了解他的人以为那是真的。春归让自己变得这样狼狈,就因着自己对他,始终狠不下心来。“你发誓,你也不会再来找我!你发誓!”春归突然用力捶着宴溪的胸口:“你发誓!你发誓!”她哽咽着捶他的胸口,仿佛要将他打碎一般。
  “我发誓!”宴溪心口的疼让他受不住了:“我发誓!我再也不去找你。我发誓!”
  天地之间一瞬之间归于寂静。
  春归听到自己的心摔落到地上,四散开来,一瞬间归于尘土。
  宴溪听到自己的心摔落到地上,四散开来,一瞬间归于尘土。
  宴溪不想说话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深深的看了一眼春归,转身走了出去。他翻身上马呼啸而去,这春日的夜晚,本应月也温柔花也温柔,本应揽着心上的人在这街上走走,而今竟是一颗心碎的不见了。
  打马径直进了将军府,府内那一片片红刺的他眼睛疼。他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亲吻过清远的脸颊,他痛恨自己从前放浪形骸。恨自己以这残破之心遇到春归…
  清远就坐在廊下,她看到穆宴溪走了过来,冲他笑了笑:“将军的相好与将军告本公主的状了?”
  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宴溪,他猛然走上前去把她拉起来,眼睛里带着火,一字一句的对她说:“你给我听好,我穆宴溪,绝不会娶你!”说完用力推开了她,欲转身离去。却听到清远发出一声轻笑,宴溪回过头:“你笑什么?”
  “本公主笑大将军,这样快就亮出了底牌,你的那些胜仗,究竟是如何打下来的?”说完顿了顿,走到宴溪面前:“既然大将军亮出了底牌,不如本公主也亮一亮本公主的底牌:本公主出京时,父皇给本公主配了一百轻武卫,本意是护本公主周全。眼下本公主发现了他们其他的用处,若是本公主在什么场合,轻呼一声,就那么一声,周围的人瞬间毙命。大将军纵横沙场十几载,可否帮本公主断断,本公主刚刚所言,是真是假?”
  宴溪看到她眼中闪动的眸光,是挑衅,是戏谑。
  他倾身向前,轻声问她:“清远你当真是嫁不出去了吗?”
  “对,本公主嫁不出去。”清远抬起自己的手伸向月色,她指甲上的蔻丹在月光下闪着光:“父皇说我痴,母妃说我执,这二字我破不了。穆将军帮我破一破?”
  清远说的对,自己的确是慌了,因着涉及到春归,让他慌了阵脚。这会儿才静下心来去想,前前后后百般因果。
  他朝清远拱了拱手:“末将还有要务在身,失陪。”
  清远亦朝他拱拱手:“回见。”
  看他的背阴消失在月色中,才喃喃自语:“才说那么一句话就慌成这样。”清远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无盐镇比京城有意思多了。那个哭哭滴滴的小春归,使的一手好计谋,可比后宫那些只会使坏的娘娘们强多了。她将腿架在栏杆上,小春归,既然你这样会斗,不如本公主再陪你斗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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