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节
喝茶的时候,看着窗外,又想到了去年大街上所有人跪拜龙王显灵的那一幕。
到现为止,宋明慧还不知道去年是不是真的龙王显灵了,不然,她六妹妹怎么会变化那么大。
或者,真是灵王显灵了吧。
宋明慧喝罢茶,缓了饥渴,又继续去买东西。
买好,三个人又回去,吃罢饭,宋明慧又去书房,继续统计其它商铺的成本,一直呆到晚上,十三个铺子统计了五个,还有八个,至少还得两天的时间,宋明慧将那统计好的单册子锁进匣盒,去吃饭、泡药浴、睡觉。
第二天宋明慧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还有好几个府丁和丫环一起去了河街。
河街还是一如继往的哄闹,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各种吆喝声和戏龙声,宋明慧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府丁、丫环们上了宋家包下来的船舫,去年的时候身边还是很热闹的,有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宋清娇,而今年,只有宋明慧一个人,宋明慧也没心情玩乐,让丫环和府丁们去放风筝,让陈大娘准备晚上挂神龙之眼的龙灯,她就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喝起了茶。
今天既是衡州传统的祭龙大会,张施义也会来。
当然,除了他外,身为衡州太守,花千冰自也会来。
花千冰不是衡州人士,但范止安是。
花千冰对这一传统的节日不懂,所有的事情都是让范止安去安排的,范止安安排的井井有条,花千冰虽然非衡州本地人,当了衡州太守也不受百姓们爱戴,但他还是很兢兢业业,做自己该做的事,维持一方治安的和平和安乐。
范止安备好马车,备好所有之物,到官署去喊他,“大人,该出发了。”
花千冰点点头,搁下羊毫,合上卷宗,站起身说,“走吧。”
范止安领他出官署,与他一同坐进马车,坐稳之后范止安对车夫说出发,车夫平稳地赶着马车,车内,花千冰向范止安问着衡州的这一传统节日的来历和注意事项,范止安一一向他说明了,花千冰笑了笑,说,“去年的时候,是段萧亲自参加的吧?”
范止安应道,“是。”
花千冰道,“我非衡州本地人,去祭龙没问题吗?”
范止安愣了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因为历来衡州太守都是段家人,前有段宗铭,后有段萧,而段府在衡州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他们在衡州百姓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龙裔后人,所以,是祭龙和领烽火的不二人选。
可是,眼前这位……
范止安被问住了,发懵地看着花千冰。
花千冰冲他笑道,“你既不敢确定,那我还是不去了,你代我去。”
范止安一愣,“啊?”
花千冰道,“你是一直跟在段萧身边的,就算不是他本人,可也沾染着他的气息,而且,你是衡州本地人,血脉源于此,去祭龙的话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范止安犹豫地皱眉。
花千冰看他一眼,笑着拍拍他的手,“就这么说定了。”
范止安纠结,但纠结也没用,衡州传承上千年的龙王祭雨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真的不敢保证花千冰冲到河底的龙神面前会不会触怒神龙,索性只好应了。
花千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闭了一会儿之后,出声问,“你说这一天,几乎衡州城所有的人都会来?”
范止安道,“是的。”
花千冰问,“宋府的那个花大夫也会来?”
范止安笑道,“大人好像对宋府的那个花大夫特别上心,你问了好多次了。”
花千冰睁开眼,慢慢微叹一口气,转脸看向窗外,他没应答范止安的话,只是又问一遍,“她会来吧?”
范止安摇头表示不知,“一般情况下,男女老少在这一天都会来,至于花大夫会不会来,我就不敢保证了。”
花千冰嗯一声,没再应话。
等去了河街,上了官家船舫,花千冰坐在那里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的水面,看着沿河街两岸密密麻麻的人以及密密麻麻的船,抬头间,天上风筝繁织,锦绣罗云,垂眸,是河水里翻腾搅浪的水手。
花千冰想,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州城。
而且,信仰坚定,很适合她。
他闭上眼睛。
天黑之后,花千冰见到了花大夫,她在挂神龙之眼,花千冰虽然不下河去祭龙,却对这夜晚的神龙之眼很是好奇,就跟着范止安来了。
看到花大夫,花千冰上前就将她拦住了。
花大夫是个老妪,范止安实在想不出花千冰会与这个老妪之间有什么关系,都姓花,莫非是母子?但看花千冰看花大夫的眼神,又不像,那么,姐弟?更不像,爱人?范止安想到这个词,吓的激灵灵一怔,肯定不会是爱人,都姓花,是爱人还得了?而且,一个这么老,一个这么俊,完全不搭啊,可是,范止安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花千冰,看到他眼神沉黑地注视着花大夫,那目光,真的像在看一个爱人般专注。
范止安心头一股冷汗冒了出来,半分话都不敢多说。
花千冰把花大夫拦住后,问她,“挂完神龙之眼后要去哪儿?”
花大夫说,“回宋府。”
花千冰说,“我送你。”
花大夫说,“不用。”
花千冰面色不变,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花大夫抬步就走。
花千冰又往前一拦。
花大夫抬头看他,“大人有什么事?”
花千冰道,“送你回府。”
花大夫说,“不用。”
花千冰就又像个面瘫脸一般地拦在她面前,她一动,他也动,只要她说不用,他就不让她走,二人僵持着,等宋明慧挂完了神龙之眼,拐回的时候看到这个情景,疑惑地皱起眉头,远远地喊一声,“花姨?”
花大夫往宋明慧看去。
宋明慧走过来,冲花大夫看一眼,又冲花千冰看一眼,看罢,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大人。”
花千冰淡淡嗯一声,伸手将花大夫一拽。
宋明慧一怔。
范止安对着宋明慧友好地打了声招呼,立刻追着花千冰去了,但追出去,却不见了人影,范止安只好去官家船舫等。
宋明慧莫名其妙,问冬严,“花大夫原是与太守认识的?”
冬严说,“大概是吧,都姓花。”
陈易若有所思地道,“花大夫原本就不是陈家村的人,她是突然之间出现在陈家村的,或许,真是跟这位大人认识呢。”
宋明慧沉静地嗯一声,没有再追问这个话题,直接走了。
以往姐妹们多的时候,为了热闹好玩,晚上会住在船舫,看河街沿岸的夜景,但今年宋明慧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了,她直接回宋府,继续统计剩余的商号成本,用了大半夜和一个白天的时间统计,统计完,宋明慧就又将十三个掌柜喊了来,给他们看明细,掌柜们看罢,确认没问题后就签字画押,办转移,然后就是将宋氏商号的招牌取下来。
在宋氏商号的牌匾从门头上取下来的那一瞬间,辉煌了整个衡州的第一首富宋府彻底瓦解。
但后浪推前浪,没了宋府,还有别的人来占据第一首富的位置。
只是,这些都与宋明慧无关,与宋府无关了。
宋明慧将宋氏商号的牌匾妥善放好,存入仓库,又让陈易去准备马车,又把陈大娘统计来的不愿意跟她去琼州的丫环和仆从们叫过来发放银钱,这些人大多都在宋府做工了大半辈子,临别的时候都哭了,握着宋明慧的手,哭着道,“二小姐,以后还能看到你吗?”
宋明慧说,“大概不能了。”
那些人哭的越发的汹涌,可没办法跟她去,因为阖家老小都在衡州,他们不能跟去。
哭着依依惜别后,宋明慧的心情也不好受,但好在去了琼州,她就能见着家人了。
宋明慧强打起精神,安排出行事宜,待一切备妥当,她差人去张府通知张施义,张施义亲自过来送行,身后跟了二十名劲装打扮的人,饶是宋明慧不懂武功,也看得出来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因为周身的气场都不一样。
宋明慧没问这些人是谁,只对张施义说,“谢谢了。”
张施义面无表情地应下,往后看一眼宋府,对她道,“钥匙给我。”
宋明慧微微一愣。
张施义道,“宋府的钥匙给我。”
宋明慧诧异地看着他,问他,“你要我宋府的钥匙做什么?”
张施义道,“以防万一。”
宋明慧没听懂,但她素来聪慧,知道若无特殊情况,张施义断不会找她要这把钥匙,她嗯了一声,掏出钥匙递给他。
张施义接过,对她说,“出发吧。”
宋明慧冲他施了个礼,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还有二十多个丫环仆从,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琼州去了。
等宋明慧启程出发,张施义写信给段萧。
段萧接到信是在宋明慧出发后的第八天,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离开京城,来到了松漠岭。
段萧没有看信,而是将信给了宋繁花。
在宋繁花拆信看的时候,他在打量着松漠岭。
松漠岭,顾名思义,有松,有漠,在岭,所谓的松,是绵延着整个都城的松树,所谓的漠,是松树周边的沙漠,所谓的岭,便是高山,难怪当年朱帝会在这里建皇城的防城,确实是好地方,三道天然屏障,外加铜墙铁壁一般的城墙,敌人想要攻进去,难如登天。
段萧问肖雄,“你可来过?”
肖雄道,“曾经与云淳来过一次,当年的松漠岭,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段萧笑了下,说,“有陵安城美吗?”
肖雄淡笑道,“陵安城有陵安城的美,松漠岭有松漠岭的美。”他指指周边的松树,“入秋之后,这些树都会变红,如晚霞临昭人间,入冬之后,大雪飘雪,白皑皑一片,雪中挽红,红中映雪,你可以想像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异之景。”
段萧眉头一挑,“如此说来,松漠岭可居可住,可守可攻?”
肖雄道,“正是。”
段萧笑了,扭头看向宋繁花,“喜欢雪景吗?”
宋繁花说,“不讨厌。”
段萧唔一声,往后招了一下手。
薛少阳驱马上前,冲他问,“什么事?”
段萧道,“去开城门。”
松漠岭确实是个好地方,但十年前那一场血灾过后,无人再敢来,哪怕城门不锁,也没人敢开、敢进、敢碰,除了皇室的禁令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血腥气太重,煞气太重,阴气太重,毕竟当年死了那么多人,而具体死了多少人,压根统计不来,所以,这座城曾经是美的,后来是死的,再后来,就成了活人墓,是令人最恐惧的存在。
不过,对别人来说,这里也许是恐惧的。
但对宋繁花与段萧来讲,这里是真正的天堂。
段萧让薛少阳去开城门,薛少阳带了一千精兵,直抵那座巍峨的都城之下。
曾经的刀剑磨砺,十年岁月的侵蚀,让这座城镇覆上了沧桑的色泽,黝黑的城墙上铺满了厚厚的青苔,血腥气早已在岁月的流逝里随风而走,靠近之后,唯一闻得见的,便是风中刮来的松树香以及青苔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