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这一路上遇到很多苏府的丫环们,但是,没有一个丫环与她说话。
宋繁花心想,百年世家,虽令人心生向往,却也让人喘不过气,真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怎么活到现在的,大抵,正因为这些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活了下来,所以才一个一个的不是人。
宋繁花去合欢楼,不用人领路,她自己就知道怎么走,杨豹挺疑惑的,可侧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又不敢问,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和接触,杨豹对宋繁花还是存了几分畏惧的。
一路上不管遇到多少仆人和丫环都没人搭理他们,这是苏府严谨的规矩,又何尝不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从半荷残院到合欢楼,所经之地不多,几乎中间没有第二间院落,只是无尽的小路与假山水溪,而合欢楼耸立在假山水溪之上,周围翠屏临贴,荷叶片片连海,明明九月不是荷花开放之际,合欢楼下的荷花却开的相当恣意。
宋繁花临到楼前的时候顿住了。
杨豹跟着顿住,问,“怎么不走了?”
宋繁花仰起头,看向那金碧辉煌又竭竭独立的楼宇,冲杨豹道,“你知道合欢楼是如何而来的吗?”
杨豹摇头,“不知。”
宋繁花道,“早年皇上还没坐拥江山的时候娶过苏八公的二女儿苏天荷,那场婚事不是在京都办的,而是在苏府,成亲前皇上为苏天荷建了这座合欢楼,婚后二人在合欢楼恩恩爱爱,确实没有辜负了这个名字,可是,后来。”宋繁花顿住,轻轻冷笑,“后来苏天荷被皇上带去了京都,却不过三月,便传来了死讯,再之后,朱帝覆,苏淳登基为帝,再之后,苏府便多了一位少爷,姓苏,名戈。”她挑眉问杨豹,“你可知,苏八公为何给他起名为戈?”
杨豹摇头。
宋繁花道,“赐他杀戮特权。”
杨豹轻啊一声。
宋繁花却不再说了,收回视线,进入主楼。
主楼里,云苏坐在窗边,他对面坐着苏子斌,身后站着弥月,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一个勾头哈腰的州官,州官正一脸惭愧地对他说,“王爷,下官已经将琼州各家各户都搜查过了,没有找到那个歹徒。”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王爷探错了消息,那人不在琼州?”
云苏幽黑的墨眸从窗口望向楼下的荷池,淡声道,“你说本王探错了?”
那州官扑通一声跪下来,“不,下官的意思是……”
云苏淡漠扫他一眼,“本王说在,他就必然在,你搜不到那是你无能。”他唤,“弥月。”
弥月立马上前一步,“王爷。”
云苏道,“从今天起,你全权负责李唤的案子。”说罢,眯眼道,“你知道本王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弥月应道,“是。”
云苏朝那州官挥手,“下去。”
那州官忙跪着退开,等下了楼,惊出一身冷汗。
苏子斌一边喝茶一边冲云苏道,“魔龙令没有得到,却失了李唤,这倒是让我匪夷了,那魔龙令是被段萧得了?”
云苏道,“不是段萧。”
苏子斌眉梢一挑,“不是段萧?”他摸摸下巴,“难道是云程?他大概不敢的吧?”
云苏缓缓冷笑,“云程确实不敢。”他垂下头来摩挲着手指,明明昨天回来他已经洗过无数遍的手,可似乎,那女人的血还粘在上面,那发丝上的凉意还粘在上面,那下巴上光滑的触感还粘在上面,他眉头一蹙,狠狠地甩了一下手,这个动作惹得苏子斌不解,“怎么了?手疼?”
云苏呵一声,正要说话,楼道里忽来一阵脚步响,云苏眼一眯,苏子斌搁下杯子好奇张望,“谁这么大胆子没你通传敢来合欢楼?”
云苏也不知道是谁,他压根不知道昨晚在他几乎将宋繁花辗碎的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是苏墨将她带到了苏府,又被苏子斌给救了,所以,当宋繁花出现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冷冷瞪着宋繁花,“你怎么在这里?”
宋繁花看他一眼,提起鲜血淋漓的白裙,往苏子斌面前一站,她松开杨豹的掺扶,身子颤颤巍巍、柔柔弱弱却诚意十足,向苏子斌往下压了一个标准的衡州感谢礼,“宋繁花特来此向三爷感谢的,谢三爷的救命之恩。”
苏子斌看着她,“不是苏墨那小子,我不会救你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感谢,得感谢苏墨。
宋繁花轻轻一笑,“四少爷那边我也会去感谢的。”
苏子斌便不说话了,他对陌生人一向没有好感,尤其是陌生的女人。
云苏却是听明白了,感情他昨晚将这个女子逼入了死境,苏墨和苏子斌又将她给救活了回来?这两个混蛋,他郁闷难填,看着宋繁花,目光都淬了冰,他冷冷出声说,“弥月,把她丢出去。”
弥月应一声,毫不客气地去拉宋繁花。
杨豹挡在她面前,“不许动我家小姐!”
弥月眯眼,“在苏府,休得放肆。”
杨豹道,“我在,她在。”
弥月冷笑,手一伸按住杨豹的肩膀,要把他拎起来甩出去,却不想,她还没触到杨豹的肩膀呢,宋繁花便一个体力不支,猝然跌倒,她刚是在苏子斌面前站的,这一倒就生生地倒进了苏子斌的怀里,苏子斌一惊,伸手就将她推开了,这一推,几乎用了全部的功力,那是遭到意外突袭的一种身体的本能反应,等苏子斌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宋繁花已经被他推了出去,合欢楼那么高,她从高楼摔下来,不死都不可能了。
杨豹大惊,猛地推开弥月,跑到栏杆处要纵身去接,却在欲有动作的时候,身边一道疾风掠过,再接着就是弥月的惊呼声,然后飘坠的人影被一道紫衣接住。
杨豹真是吓死了,趴在栏杆上,看着宋繁花被云苏救了,心还在紧缩。
弥月却是一脸凝重,他家少爷天皇贵胄,出生名门,仪表非凡,不管是气度、人品、威望那都是凌驾于云霄的,此世间再没有第二人能与她家少爷相比,围绕在少爷身边的女子,像柳纤纤,像杜莞丝,那都是绝品中的绝品,大概都是世间难寻的奇女子,这样的女子,得过她家少爷的温柔,却从没得过她家少爷的拥抱,她也从没在她家少爷的脸上看过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急切担忧。
虽短,却足以令人惊心。
云苏接住宋繁花之后本想将她摔在地上的,可一垂头看到她惨白的脸,血色漫浸的衣衫,垂垂奄息要死过去的样子,他想到了昨晚,想到了昨晚里那一双出奇闪亮的眸子,那双眸子里有挑衅、有冷笑、有恨,恨?云苏偶尔会想,她对他何来那么大的恨,他要毁了宋世贤,没毁成,他要灭宋府,没灭成,他要杀段萧,还没杀成,那她何来的恨?她会弹江山笑,知道天外飞银,会运用他独创的烈日枪谱,那枪谱他创作出来之后因为没有拿到天外飞银,没有炼成天外飞银,所以一直被他搁着,连他自己都没有练成,可这个女子,却运用自如。
云苏猛地攥紧了握在宋繁花腰上的那只手,脚步一转,去了玉京阁。
玉京阁是云苏在苏府的院子,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丫环、嬷嬷、仆人一大堆,且个个都尊他为神,突然看见他抱了个女子进来,个个惊的下巴都掉了。
云苏抱着宋繁花掉头就走,杨豹立马跑下来跟上,弥月虽觉得自家王爷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却因为有任务在身,没法前往,只得走了,苏子斌缓缓靠在栏杆上,摸着下巴轻喃,“这小子是吃错药了?”
云苏大概可能真的是吃错了药,将宋繁花放在床上后,看着她缓缓睁开了眼,他又后悔之极,他铁青着脸站在那里,瞪着帐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