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宋昭昭站在那里,看着宋繁花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底漫延,总觉得,六妹妹这一走,往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她拔腿就奔上去,冲到南院,对宋繁花说,“我要去。”
可惜,宋繁花死活不带她了。
宋昭昭死皮赖脸地哭闹,宋繁花受不了就直接将她劈晕,交给环珠和绿佩。
环珠看着宋繁花,红着眼眶说,“小姐,你带上奴婢吧。”
绿佩也道,“小姐把奴婢带上吧。”
宋繁花冲她们摇摇头,“我一个人方便些,你们跟着不能照顾我,反而还得我分心照顾,我是去琼州看故人,看罢也就回来了,你们留在府上,哥哥现在情况不好,需要人照顾,二堂姐一个人忙商号也忙不过来,时常会力拙,你们留下来,能帮她分担一些事。”
环珠道,“那小姐就不要去看什么故人了,你留下来,也帮二小姐打理商号,我们就留在衡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行吗?”
宋繁花轻笑,“大哥虽然现在意志消沉了,可他还会起来的,我对商号之事一窍不通,最多打打下手,帮不上大忙,至于你说的,安安稳稳过日子……”宋繁花微微仰起脸来,看着那漆黑天色,心想,她也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身在宋府,怎可能安稳?你不犯人,不代表人不犯你。柳纤纤与云苏一起消失,不用想,一定是去了京城,而云苏一旦入京,柳元康就决计死不了,那么,柳绍齐的死,他们怎么不算在宋府头上?
这世上,杀人最多的不是兵刃,而是权贵的嘴。
环珠和绿佩最终没能把宋繁花劝留下来,也没能劝她带上她们,宋繁花一个人驾马来到郊外,没见到韩廖,她也不气,反正他跟不跟她一起她都无所谓。
十天后,宋繁花到达渭都。
而衡州,一道圣旨忽如东风来,惊了满城风雨。
柳府,被查封。
净尘寺,被查封。
衡州太守段萧,涉嫌疑案,被拘云京,太守之职暂由花千冰接管。
当宋繁花听闻这一信息的时候已是在圣旨过后的八天,那个时候,花千冰已动身前往衡州,而听说了新任太守的名字后,宋明慧和陈易双双一惊。
花?
似乎脑海里蹿出一个人来,常年捣鼓药草,治偏头痛很拿手的一个老妪——花姨?
而与他们的吃惊不同的是宋繁花的反应,她此刻正坐在路边一个茶馆里喝茶,听着来往挑担的商人议论着各州各县的奇闻轶事,听到柳府被查封,她冷冷一笑,只是查封而已吗?勾结前朝乱党这么严重的罪名,竟然没有被诛九族?这定然是云苏在背后动了手脚,听到净尘寺被查封,她撇撇嘴,净不了红尘之罪,查了活该,听到段萧被拘在了京城,太守的职位都被人抢了去,她眯眯眼,端起一碗茶就喝,听到花千冰这个名字,她将喝尽的茶碗一磕,丢下几个铜钱,走了。
又行半月,到达琅海。
宋繁花骑在马背上,远远地瞅着那道城门,城门大开,陆陆续续的行人在往里走,城门上方,挨着不同的垛堞站着神色冷毅的守兵,她看着城门上方深深刻进石壁里的琅海大字,眯眼冷笑,翻身下马,牵着马鼻子,往城门走。
到了门口,被士兵拦住,询问盘查一番,她一一应答,士兵又看她一眼,放她进去了。
宋繁花找了一家客栈休息,连日连夜的奔波,她也很累,为了能赶在十月三号到达琼州,她真是马不停蹄,如今一挨床,她就睡过去了。
隐隐的感觉有人在抱她,她想睁眼,却像是梦魇了一般,浑身使不出力,眼睛也睁不开,她极力想要脱出这种境况,却是越挣扎,越向深渊迈进。
宋繁花困在泥潭里,眉心紧锁,额上细汗密密麻麻渗出,她想张嘴喊,发不了声,她想抬手,没力气,浑身像脱了水,正惊心于这种糟糕的情况,身上又蓦地一重,似有一股泰山之力朝她压了过来,接着就是一口凉气灌入口腔。
宋繁花大惊,下一秒,她就失去了所有意识,沉进了无尽深渊。
深渊尽头,一抹亮光引着她不得不前往。
宋繁花重生一世,不惧任何鬼神之说,也不惧任何鬼神之力,可一走近亮光,眼前世界陡然一变,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宋府足足三百多人口被问斩在菜市场街头,尸身遍地,血流成河,看到宋府被贴着抄字封,看到经年反转后她同样没能逃过命运,死在断头刀下。
她猛然捂住嘴巴,雨湿襟衫。
是谁?
是谁非要让她在梦里也不得安生,非要让她再重温一次前世的痛苦?她扬声大喝,“是人是鬼都给我滚出来!”
没人应声。
但眼前画面又一转,是京城的别枫院里,她脱衣洗澡的一幕。
宋繁花大惊大怒,伸手就要将那画面驱赶掉,可她手伸出去,摸到的只是一片虚无,哪里有东西?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那画面却清晰逼真,宋繁花自己经过的事,她当然知晓,那一天,她何止是洗了澡啊,她还摸过自己,因为不明白为什么柳绍齐每每抱着她就不愿意丢开,前世没人说过她身材干瘪又小又瘦,这一世段萧说过,但其实,她在上一世的身材确实不好,在宋府灭门案发生之后,她一度有小半月没进过一粒食物,瘦的不成样子,可就是那么一副鬼样子,柳绍齐还跟香馍馍似的,一霸着就会沉迷,宋繁花想不通,所以那一次洗澡,她就摸了自己。
宋繁花想到这里,脸颊一下子烧红,尤其是自己亲眼看着自己洗澡又抚摸自己的样子,谁都受不了,她满地的乱转,气的都想杀人了,“是谁?给我滚出来!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91章 琅海惊梦
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宋繁花的声音飘到很远,一直飘到那个空茫的尽头,尽头处,一截蓝衣袂袂生风,华发下,男人的眼悲悯而痛苦,再不复往昔的张扬不羁。
九山站在一侧,轻声道,“少爷不下去吗?”
柳绍齐抿起薄唇,对他道,“谁让你睁开眼的?你敢看她洗澡的样子,我剜了你眼珠。”
九山道,“我就只剩下眼珠了,少爷你忍心啊?”
柳绍齐一噎,鼻孔一哼,转身不见。
九山如一阵白雾般,紧随其后。
宋繁花喊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再抬头看去,那清澈的水底,她的身子一寸不落地暴露在眼前,她咬牙切齿,嘴里碎碎着骂着脏话。
忽地,一道风袭来,接着眼前就荡来一幅蓝衫,再接着就是一个熟悉到让她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原不知道,你也有这般瘦的时候。”
宋繁花忽地抬眼,眼前,柳绍齐朗朗而站,蓝衣荡荡,眼神温柔。
宋繁花一下子就怔住了。
有些人,你永远不会想到他还会出现,又在何时出现,以什么样的方式,以什么样的姿态,宋繁花看着眼前的柳绍齐,心里漫过无数情绪,她低低地喊一声,“柳绍齐?”
柳绍齐轻叹一声,弯腰将她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