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董浩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沈垣到时候若是鱼死网破,供出殿下怎么办?”
  “沈垣惯会给自己藏后手,你说的自然要防。”傅修宜看着手中的茶杯:“所以这事不仅不能帮沈垣,还得催着刑部赶快处决。在狱中杀了沈垣难免惹人怀疑,你想办法喂点东西给他。”
  董浩连忙称是。又问傅修宜:“殿下明日还上折子么?”
  “不上。”傅修宜揉了揉额心:“此事会造成震荡,现在说折子的事反倒不够响亮,缓一缓。”他突然睁开眼睛:“不过,你最好查一查,最近沈垣到底和谁有过过节。”
  董浩一惊:“殿下的意思是,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沈垣从来不冲动,这次一冲动就杀人,杀的还是孙天正的独子,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况且荆楚楚偷人为什么会偏偏和沈垣遇上,很奇怪。”
  “沈垣不是会被算计的人。”董浩道:“而且若是连这以后都能把控住,此人一定对沈垣非常熟悉。”
  “能把沈垣逼到如此境地,”傅修宜道:“此子不能留。我培养一颗棋子,不是为了被人利用成为废子的。”说到这里,傅修宜眼中也闪过一丝阴沉。他并没有看上去这么云淡风轻,沈垣这颗棋子是他精心培养了多年的,不仅是因为沈垣有智谋,更重要的是沈垣还是沈家人。处于沈垣那个位置,日后有许多事情做起来也就更加容易。然而如今他却不得不弃车保帅,精心培养的心腹,日后再也派不上用场。
  更何况,还是用一个女人这样拙劣粗暴的手段。
  “属下一定会认真查明的。”董浩道:“好在出事之前,沈垣就将东西给了殿下。”
  傅修宜道:“可惜还得等一等。”
  另一头,沣仙当铺的楼上,季羽书一合巴掌,笑的合不拢嘴:“妙啊,沈小姐果然是不出手则罢,一出手惊人。本来明日该沈信倒霉的,结果今日沈垣入狱,这时日来的真是时候。”
  “只是巧合罢了。”高阳白了他一眼:“沈妙现在大约还不知道此事。”
  “不管知不知道,与你打的赌反正我是赢了。”季羽书得意洋洋:“银票之后自己送到当铺来,交给红菱就行。”
  高阳默了默,还是道:“沈垣或许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栽在这下三滥的手段中。”
  因为自己的妻子偷情和别人争风吃醋,从而错杀奸夫。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甚光彩,无论是那奸夫还是不守妇道的妇人,亦或是被戴了绿帽子的夫家,人们谈论起此事时,只会当做笑谈。沈垣本来有才华又懂得隐忍,刚刚回京,以傅修宜对他的重视,假以时日也会成为众人不可小觑的人才,谁知道竟然会以这么难堪的方式惨烈收场。
  虽然看着像是个玩笑,下场却是十分严峻的。只因为他杀的人是孙天正的独子。
  “孙天正明日就会上折子,高阳,你说沈垣这次到底会不会赔命?”季羽书问。
  “你觉得沈妙如何?”高阳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这和沈小姐有何关系?”季羽书不解。
  “沈妙这个人布的陷阱,一旦踩了进去,你可见过有人还能安然而退。从豫亲王那时你就应该看得出来,她的陷阱从来都不是一招。此事看着是对付沈垣,实则不然。”
  “你说她还有后招?”季羽书问:“最多不过沈垣赔命,她还想如何?”
  “我倒觉得,沈垣只是其中一个。”高阳摇头,神色也忍不住严峻起来:“如果她下手,总觉得不会仅仅一人。”
  季羽书默了片刻,认真的问:“沈小姐和沈家其他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手笔,虽是毛骨悚然,可是想来也是有原因的。莫非沈家人对她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能让一个小姑娘使出如此残忍的手段步步筹谋,其中必然有别的隐情。只是就连百晓生也查不出来,仅仅是因为沈家用捧杀的手段将她养成草包,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高阳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她行事太过张扬。此次让沈垣入狱,沈垣是定王的人。定王吃亏,一定会注意到她。之前派出的人也说了,定王手下正在调查此事。”
  “沈小姐对上定王可不好。”季羽书忧心忡忡:“定王心思深沉,手段诡谲,一旦发现是沈小姐所为,也不知日后会怎么做。”
  “不用担心。”高阳道:“我倒是觉得,沈妙对定王熟悉得很,或许她所做的一切,未必就不是没有考虑过被定王知道的下场。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高阳看向季羽书:“谢三要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咳,”季羽书摸了摸鼻子:“我立刻派人去。”
  ……
  “没想到沈家内部这么乱,今年开春就这么大一出戏,日后可怎么得了。”
  “啊呀呀,同为王孙公子却爱上平民少女,为争风吃醋一死一伤,这不是戏本子里才有的戏码嘛。”
  “要我说,那平民少女长得也实在平平无奇,也不知两位王孙公子怎么会瞎了眼为她争风吃醋,还不如让两位王孙公子在一起呢。”
  “火珑,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了?”
  黑衣女子撩了撩自己的长发,端的是妩媚风情:“我说的难道不对么,要男人为之大打出手,至少也得有我这般美貌。”
  “很有兴致嘛。”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暗部那一群蹲在地上闹的闹玩的玩的黑衣人门顿时噤声,一个个如临大敌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人。
  紫衣少年眉目英俊,在夜色中却显得越发冷傲,他扫了一眼众人:“怎么不继续说了?”
  众人低着脑袋不言。
  谢景行转身离开,待远远的将那群人抛下之后才停下脚步,自嘲般的一笑:“小丫头倒有手段。”
  他垂眸,看向天边无星的夜色,低声道:“我却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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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珑的脑洞好大……一个新cp的诞生,怨(垣)男(南)夫妇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六章 分家
  关于定京城沈垣误杀孙才南一案,案子审的是从未有过的雷厉风行。首先孙天正一封折子上到朝廷要求沈垣血债血偿,若是不从,自己年老力衰须得告老还乡,竟是威胁文惠帝要撂挑子不干了。
  比起沈贵来,吏部尚书显然更为重要,孙天正在位多年,结下的人脉和路子若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只怕是要大乱。文惠帝自然要安抚孙天正。其次,御史们岂平日里就指着朝臣们犯错,这次误杀案又岂会放过。念着孙天正失去唯一的儿子不好怎么说,御史们弹劾的重点便都落在沈贵身上。
  而令人意外的也是沈贵的态度,沈贵跪在文惠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保证此事是他教子无方,愿意大义灭亲,让沈垣以命赔命。
  据说此话当时就惊呆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虽说这话听着是铁面无私公正不阿,可是对待自己儿子不是先争取而是干脆利落的答应以命偿命,未免就太没有人情味了。纵是沈贵平日里八面玲珑,可是虎毒不食子,这一番举动还是让平日与他交好的同僚敬而远之。
  大臣们纷纷站在孙天正这头,文惠帝问起皇子们的意见,九位皇子都不约而同的站在孙天正这一头。就算是不表明态度,此案的走向究竟如何,也几乎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沈垣的斩令下在三日后,这大约是明齐开国以来最快的斩令了,几乎没有翻案和反抗的举动,直接定罪。这其中固然有孙家的推波助澜,沈家的不作为也是很大的原因,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暗中推手,这便不得而知了。
  阴暗的囚牢中,沈垣坐在最里面。他的头发已经蓬乱,身上几日未曾清洗,已经发出了一些酸臭的味道。向来平静的目光仔细看去,能瞧见微微的慌乱,甚至隐藏着星点绝望。
  昨夜里有人潜入此地,给他喂了哑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是谁会这么做,是谁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本事牢房也能闯,沈垣自己心知肚明。
  傅修宜是不会来救他的,起初他还怀抱着一点念想,可是后来仔细想过后,就知傅修宜救自己出来弊大于利,那个男子最擅长的就是趋利避害,是以根本不会为他冒这个险。相反,沈垣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傅修宜一颗不安分的棋子,傅修宜自然要毫不留情的铲除。
  喂一颗哑药,未必就是不想杀了他,只是傅修宜生性谨慎,大约是怕他死在牢房反而令人生疑。
  沈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成王败寇,他一开始就知道傅修宜是什么样的人。在傅修宜手下办事,就应该想到也许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只是没想到这结果来的这样快。
  黑暗中似乎有人的脚步声,和狱卒们稍显匆匆的声音不同,那脚步声有些缓慢。他抬起头来顺着脚步声看去,只见昏暗的灯火之下,一袭紫色衣裙近在眼前。
  再往上,少女容颜清秀,看着他微微一笑:“二哥。”
  沈垣心中一口气堵了上来。
  看到沈妙脸的一刹那,强烈的恨意和不甘从心中涌了出来,让沈垣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沈妙。
  就算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地步,有一点沈垣却清楚得很,此事和沈妙一定脱不了干系。
  沈妙慢慢蹲下身,和沈垣的目光齐平,笑道:“二哥这些日子在里面一定过得不好。二婶疯了,二叔又不肯来看你,七弟年纪还小,说起来,老夫人才最疼你,可是老夫人昨日里下了令,谁都不许在府中提起你的名字,看来也是放弃了你。我心中思来想去,总归你我是兄妹,便也来送你最后一程。”
  沈垣咬牙切齿的看着沈妙,言语能杀人,能摧毁一个人的信念。而眼下沈妙做的就是毫不犹豫的往他心中捅刀子。沈垣自己感情虽然凉薄,可是当身陷囹圄的时候,连来探望的人都没有,未免令人心凉。老夫人从前待他虽好,可是也是因为他天资聪颖,如今他成为阶下囚,沈老夫人必然会赶紧划清关系免得惹祸上身。
  “如此想来,二哥和大姐姐果真是亲生的兄妹,都曾入过牢狱。不过大姐姐入狱的时候,二婶尚且还在奔走,如今却无人为你奔走。”
  沈垣不说话。
  “二哥为何不说话?”沈妙偏头看着他:“是不愿意与我说话,还是……”她突然笑了:“被人喂了哑药?”
  沈垣一愣,沈妙竟然能猜出他被人喂了哑药,还未思索出来,接下来沈妙的话便令他大吃一惊。
  “看来傅修宜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并未有什么不同。”沈妙沉吟。
  沈垣瞪大眼睛,从沈妙嘴里听到傅修宜的名字,沈妙是如何知道他在为傅修宜办事?更何况沈妙还用如此熟稔的语气,听她的话,对傅修宜甚至极为了解?沈垣心中的惊异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在沈府后宅之中,沈妙再如何手段高明,沈垣也并未太过高看她,因为闺阁小姐的场子也就止步于此了。可是当沈妙搬出傅修宜的名头时,沈垣便没办法再用平常心来看待。
  “二哥不必如此惊讶。”沈妙扫了他一眼,道:“我不仅知道傅修宜,连他的筹谋也知道。你若是想因此转告傅修宜我的事,将功赎罪的话也晚了。定王殿下生性谨慎,既然喂了你哑药,又不会救你出来,这段日子为了不引人注目,是不会派人再来此处的。一直到你死了后,都不会与你再有一点往来。从你成为废子的那一刻,他就与你没有任何关联了,也不会让你有任何手段攀扯上他。”
  沈垣心中开始不断狂跳起来,沈妙说的没有错,傅修宜就是那样的人。所以昨日以后,他几乎是抱着绝望的心情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千万不要想鱼死网破,因为那样的结局一定是比死更惨,傅修宜从来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君子。
  他生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蘸着碗里的浑水写了几个字。
  你的目的是什么?
  沈妙一下子笑出声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儿弯弯,嘴角弯弯,忽然就如同回到了一年前还是个草包的时候,有些蠢,有些啥心眼儿,但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姑娘。如今明明还是一样的神态,却让人觉得有些心中发寒。
  沈妙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她看着沈垣:“我的目的是什么,二哥不是猜出来了么?”
  你想对付二房?沈垣在地上写。
  “岂止是二房呢。”沈妙突然低声道,她的双眼突然迸出一点凶狠来,凶狠没能收敛住,连带着杀意都漫了出来。她说:“还有三房,还有老夫人,还有……定王。”
  沈垣紧紧盯着她。
  “你又想问为什么?”沈妙道:“我只是在把你们做过的事情再做给你们看而已。就如同这一次一样,荆家的事情二哥都不觉得熟悉么?那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你的手段啊,用你的棋路来对付你,你又怎么能解的开呢?”
  沈垣迷惑的看着沈妙,他听不明白沈妙的话,只是觉得沈妙此刻的神情竟然如同陷入疯狂。对二房三房有着恨意便罢了,反正大家都清楚,彼此不过是表面装作和睦,可是对定王的恨又从何而来?仅仅是因为当初爱慕定王却得不到回应?
  “二哥,”沈妙古怪的笑了一下:“你应当感谢妹妹我,在你的黄泉路上,有如此多的人为你陪葬。你放心,在你之后,沈家二房不会有别的人占了你的位置。你一定还是沈家独一无二的嫡长子。”
  沈垣怒视着沈妙。
  沈妙站起身来,声音在黑暗中轻轻挑起,重重落下,砸进沈垣耳朵。
  “二房会断子绝孙的。”
  ……
  待出了外头,狱卒得了好处自然是满意的走了,临了还保证不告诉外人此事。惊蛰和谷雨扶着沈妙上了马车,谷雨问:“姑娘,三日后真的要处决二少爷么?”
  沈妙点了点头。
  “真像是一场梦。”谷雨喃喃道:“前段日子二少爷还趾高气昂的,如今却连命都要送了。”
  “命该如此。”沈妙冷冷道。
  察觉到沈妙此刻的心情大约不是很好,惊蛰和谷雨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话了。待回到沈府,一进屋,便见正堂中围了不少人,定睛一看,正是荆家人。
  荆家夫人打着滚儿的在地上撒泼:“你们还我的楚楚!你们还我的楚楚!”
  沈老夫人也气的面色铁青,直招呼一边的家丁:“还不把这些人给我轰出去!”
  “老夫人,”荆冠生一改从前斯斯文文的模样,凶神恶煞道:“我们楚楚好端端的进了你们府上,却被人带走现在都生死不知,此事就算是拿到官衙上去说,也是你们理亏。”
  沈老夫人气的大骂:“还有脸说!我们家都被那个小贱人害成了什么样子?若非她这个扫把星,沈家怎么会连累上官司!”
  “老夫人慎言,”荆冠生道:“当时我们都说了,此事必然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我妹妹的贴身丫鬟后来也不知所踪,诸位不觉得蹊跷么?定是有人收买了她!”
  厅中女眷们都在,陈若秋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沈玥厌恶的瞧着荆家人,罗雪雁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万姨娘牵着沈冬菱的手安静的立在一边,这里没有她插嘴的份儿。
  “表哥未免扯得太远了,以为将所有罪过都迁怒在一个贴身丫鬟的份上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么?”沈妙的声音响起:“毕竟这与人私通的事,丫鬟可是强迫不来。”
  十足嘲讽的话让荆冠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众人都朝门口看去,沈妙施施然走进来。沈老夫人从未有像今日这般喜爱沈妙,只要能让荆家这些胡搅蛮缠的人消停一时半刻,她的心都是熨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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