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金越泽整了整衬衫领口,昂首挺胸地带着闻晏跟李筝进去了,他今天为了以表气势,还特地换了一身漆黑的正装。而他刚对妖管局的接待者亮出了鬼族太子的身份腰牌,那名接待者就脸色一变,迅速帮他预约了妖管局现任局长齐崆见面。
  三个人光明正大地被迎到了会客室里。
  妖管局的员工们一边给小太子端茶送水,一边很奇怪鬼族找他们局长做什么,一旦涉及妖族鬼族两界交往,那就是外交事件了,总不可能是普通的闲聊。
  齐崆也是这么想的,他临时被秘书通知鬼族小太子来找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是鬼族要找他交涉,那也不该是由这位小太子出面吧。
  可他不管如何疑惑,还是迅速地来到了会客室。
  会客室的门一打开,他先看见的不是金越泽,而是坐在正中间的闻晏。
  窗外日光正好,闻晏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配驼色的针织外套,看上去就像一个温柔乖巧的普通大学生。可他从阳光中轻轻抬起眼望着齐崆,一双眼清冽如水,却又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齐崆眉头狠狠跳了一跳。
  他关上了门,也顾不得要跟鬼族的小太子打招呼了,皱着眉头打量着闻晏。
  他作为妖管局的局长,对于容逍的安排可谓一清二楚,当初闻晏就是他一力送到容逍身边的,所以容逍离开前还特意来敲打过他,不允许他对闻晏做任何事。
  因此他很清楚,无论如何,今天闻晏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鬼族太子大驾光临,居然还要带两位朋友随行么?”齐崆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表面是在跟金越泽说话,眼神却一直盯着闻晏。
  闻晏能读出齐崆眼中的想法,他也没心思绕弯子,开门见山道:“齐先生,要找你的并非金越泽,而是我。我长话短说,容逍清除我记忆的事情出了岔子,我什么都没忘。所以我来这里,是想知道容逍的下落,和他身上伤势的所有情况。”
  他话音刚落,金越泽跟李筝就配合地站了起来,把空间让给闻晏跟齐崆两个。
  但金越泽走之前还不忘对齐崆说道:“我跟李筝就在外头守着。”
  他这是敲打齐崆,别以为闻晏现在是个普通人类就好欺负,他还在外头撑腰呢。
  会客室里只是少了两个人,却一下子更加空荡起来。
  齐崆也在沙发上坐下了,沉默地打量着闻晏,眼神极为复杂,也说不上友善。
  闻晏敏锐地感觉到了。
  他对齐崆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容逍家里,齐崆上门拜托容逍去处理封魔印,齐崆跟容逍攀谈时很是开朗豪爽,对他也热情。可如今,齐崆却看着阴沉而威严,比之前要冷漠得多。
  闻晏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隐约预感到齐崆也许不会很配合他。
  齐崆确实不太待见闻晏。他算是妖界的保守派,一直遵守的是妖界的习俗与律法。在他看来,闻晏本就是被先祖献祭的祭品,消耗自身给容逍治伤完全是符合规矩的。所以他当初一力促成闻晏嫁给容逍,就是为了让这个天生灵骨去治愈容逍的伤势,至于闻晏最后是否身陨魂消,只能看天意。可容逍却拒绝了这桩婚事,相当于以自己的命换闻晏的命。这让他实在恼火,却又没有办法。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记得,但我不得不遗憾地说,我不能让你继续保留这份记忆,妖管局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齐崆压根不想跟闻晏交流,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就把闻晏强行炼化了,给容逍送去,“我马上就会给你安排第二次记忆清洗。至于容先生的事情,你已经不是他的夫人,没有资格探听。恕我无可奉告。”
  闻晏心头一沉。
  这句“不再是他的夫人”把他惹得极为不悦,而齐崆居然还想清除他的记忆,更是把他的怒火都吊了出来。
  他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就失去了自己的伴侣已经够惨了,如今居然连伴侣的身份都要被剥夺。
  容逍是他的心上人,他舍不得生气。
  但齐崆算什么?一个外人也配来评判他跟容逍的感情。
  他的手攥紧了,却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发怒,尽量冷静地说道:“不管你是否承认,我和容逍就是伴侣,我们也交换过了戒指与誓言。我想我有权知道他的去向。”
  但齐崆拒不配合,甚至有点嗤之以鼻,他冷漠地看着闻晏:“那只是你自以为,你跟容先生如果不是因为疗伤,根本不该有交集,更说不上般配。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继续交流了。”
  闻晏微微眯起眼,吐出一口气。
  在今天前,他实在不知道这妖管局的局长能这么欠打,他还没计较齐崆心怀不轨算计他小命,齐崆倒是敢跟他甩脸子。
  他转了转手上那个镯子,冷着脸看齐崆。
  “你以为我找不到容逍的所在吗?”闻晏有点嘲讽,“这镯子是他给我防身的,如果碎裂了,你猜容逍会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齐崆看清楚了那个镯子,立刻脸色一变。
  “不可以,”齐崆急急忙忙吼道,“这个上面有先生的神识,你一旦捏碎,会对他身体有损,他现在身体不好,不可以惊动他。”
  闻晏不由一愣。
  这倒是容逍没告诉他的。
  而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齐崆眼神一凛,竟是要抢走这个镯子。
  齐崆也是妖力高强的大妖,对付闻晏这个三脚猫的人类自然绰绰有余,但他顾及容逍的交代,不敢真的弄伤闻晏,因此收了力。
  但在闻晏的眼中,只看见一道绳索向自己袭来,他本能地就还手了,磅礴的灵力瞬间由他身上爆发而出,一下子就把齐崆给撞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把桌子都给压得四分五裂。
  而后无数金色的细线从闻晏指尖流淌而出,拧成一团,变作一条软鞭,快得几乎像个残影,把齐崆给捆了起来。
  全程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滞。
  齐崆想挣脱,发现这金线是极为精纯的灵力凝成的,他竟然挣脱不开,顿时跟见了鬼一样瞧着闻晏。
  而闻晏这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齐崆费力地抬起头,闻晏身材很清瘦,在人类里也算是纤细的,可他低头俯视着齐崆的样子,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无害,一双眼清冷如冰,倒像个修无情道的仙君。
  “你这本事,也配当妖管局的局长么。”闻晏轻嘲道。
  他一点儿没意识到自己的破坏力,刚刚还手也是条件反射,他满心觉得齐崆太菜了,连他这个妖怪学校未毕业学生都打不过。
  他一脚踩在齐崆旁边,一把抓起了齐崆额前的头发,要不是脸实在漂亮,简直活像个土匪。
  他本来是没准备逼供的,但是既然知道了镯子破损会对容逍不好,他就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反正齐崆想要他命在先,也算一报还一报。
  闻晏的手覆盖住了齐崆的额头,他轻笑道:“不愿意告诉我容逍的下落,也行,我尊重你。我自己读取。”
  他话音刚落,便肆无忌惮地入侵了齐崆的识海。
  齐崆额头一凉,随即就开始想吐,被入侵识海不可谓不难受,像有人拿一把冰锥在他脑海里搅和。
  他心里的惊骇更深,他看着闻晏的眼神说不上惊慌更多还是疑惑更多,只觉闻晏不像个人类,倒像个怪物。他好歹也是妖界战斗力前十的大妖,面对闻晏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但怪物本人一点没察觉,闻晏迅速地从齐崆记忆里读取到了关于容逍的信息,而后就干脆利落地停止了,他对于齐崆的识海根本不敢兴趣,手一松就把齐崆扔在了地上。
  “多谢配合。”闻晏想气人的时候,比谁都有天赋。
  他大摇大摆地从会客室出去了,冲着外头的金越泽跟李筝一抬下巴,“地址到手了,走。”
  三个人宛如默契的犯罪团伙,一溜烟地就转移到了楼下,凭着金越泽的腰牌,光明正大地出了妖管局。
  此时在楼上,已经有员工被刚刚的打斗吸引过来。
  副局长打开会客室的门,满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狼藉。会客室特地做过的屏障,外头只是听到一声闷响,她完全没想到里头已经成了这样。
  她手忙脚乱帮齐崆解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小夫人呢?”
  齐崆整个妖都有点懵,除了在容逍手下,他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副局长问了好几遍,他才回过神。
  “你说闻晏?他读取了我的记忆,找到了容先生的所在了。现在应该在去的路上了。”
  副局长更震惊了:“你怎么能让他读取?先生不是下了密令不许的吗!”
  齐崆也很茫然:“不是我让的……我打不过他,他强行读取的。”
  副局长:“………”
  她的眼神里清楚传递出了“我信你个鬼”的意思。
  闻晏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人类,你堂堂局长也好意思说打不过。
  齐崆冤枉的很。
  “我说真的,我疯了我才故意给他地址,好吧,我确实希望他去给先生治病,可是我也不会违背先生的命令啊!”
  他都怀疑闻晏真的是人类吗,说好的天生灵骨都体格柔弱呢?!
  他刚刚面对闻晏的时候,甚至有种面对容先生的错觉。一样不可跨越的压迫感,清楚地能感觉到自己和面前这人的差距,如果惹怒对方,自己就会死。
  可是容逍是万年大妖。
  而闻晏是什么?
  闻晏只是个十八岁的人类。
  齐崆拍了拍脑袋,扭头对副局长道:“这小子肯定有问题,你快点,把闻晏的资料调给我再看一遍,要最详细的。”
  副局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怀疑自己局长脑子不好。
  ?
  闻晏跟李筝他俩已经开着车远远离开了妖管局。
  闻晏把容逍的详细地址报给了李筝。
  风唐市,狐月山,容逍就在这山中的别墅里。
  “风唐市就在邻省,开车三个小时能到,”李筝沉思道,“但是这狐月山,应该是容先生的私产,不在人类的地图上,怕是车只能开到边界上。”
  闻晏对于自家老公的财产已经波澜不惊了。
  李筝又道:“我可以送你过去,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更快的方式,直接找传送阵去风唐市。”
  闻晏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你送我吧。”
  越是这种时候,他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又想见容逍,又怕真的见到他。
  李筝也没二话,直接发动了车。
  当车开上高速的时候,李筝还在感慨:“就冲我今天干的这些事儿,我怕是回去要被我爷爷和爸混合双打。”
  金越泽在旁边喝肥宅快乐水,很讲义气:“那你住我这里,他们不敢过来,不然就是引发两族纷争。”
  鬼族小太子这个身份虽然不得他喜欢,但是亮出去还是很顶用的。
  李筝跟他碰了碰可乐:“成,到时候你可要收留我。”
  闻晏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扯淡,眼中闪过了片刻的笑意。
  但很快这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冬雨总是格外冰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窗户,给窗户蒙上了一层白雾。
  闻晏想着三个小时后要见到容逍,一直悬着的心多少平静了些许。
  他靠在后座上,慢慢听着窗外的雨声,一时间似乎天地都变得悠远,所有喧嚣都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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