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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齐妙只觉婆婆太不讲理,这一来扯自己的手,心下顿生反抗。将手一抽,咬了咬唇,“真的只是半刻的事,娘不要总觉得我耽误二郎。”
  “你……”沈秀气道,“你竟跟娘顶嘴,做错事不认,还顶嘴。”
  齐妙被她大声呵斥,更是委屈,“儿媳没有。”
  门外吵声一大,谢崇华立刻听见了,急忙出来,见母亲和妻子脸色沉冷,便知道她们又闹起来了。沈秀一见他,已先控诉,“你娘子好野的心,娘让她不要吵你读书,她就跟我顶嘴。”
  齐妙眼一红,“我没有,我说了只是片刻的事,娘偏不信我。”
  谢崇华握了她的肩头侧身站住护着,同母亲说道,“妙妙说的不是假话,娘也说了,不要总看书,会坏了眼。这一歇,恰好就赶在娘回来的时候了,才闹了误会。”
  沈秀心里有气,见儿子不帮自己,恼怒道,“瞧瞧,你如今心里就只有媳妇,没有娘了!她待你好,娘就待你不好了?”
  好在这时谢崇意回来,也忙上前跟哥哥一起劝住她。眼见要平复下来,那杏儿正好买菜归来,沈秀一见她,老实本分还勤快,顿生对比,指了指她说道,“我就说那杏儿都比她好,让你收进房里,你偏不要。”
  齐妙一愣,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杏儿见她神情一变,也吓了一跳,惊得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奴婢没有这个心思,是老太太说的,小姐不要将奴婢卖了。”
  谢崇华也是一惊,“娘!”
  沈秀见儿子肃色,也觉一时脑热说错了话,立刻不吱声了。
  齐妙已是怔神,什么事她都能忍,唯有这事她忍不得。在这家中自己可贪的,唯有丈夫。可婆婆竟然还想把丈夫分给别人,想的还是自己的贴身丫鬟,顿觉被他们背叛,气得眼泪一落,跑回屋里去。
  谢崇华重叹一气,“三弟,好好陪着娘。”他退步关上门,齐妙已经趴在床上抽噎,听得他心有重击。坐在一旁捞她的肩头,“妙妙。”
  齐妙心中满是怒火,起身随手拿了枕头就砸在他身上,颤声,“薄情郎!”
  “我没有答应这件事。”谢崇华捉了她的手,见她一脸泪,更是痛心。想要再说,却被她堵了话。
  “你没有答应,可你也没有跟我提。还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让杏儿留在这,全家都知道的事,就我不知。你敢保证如今你不要她,以后娘逼急了,你也不要?你是大孝子,你会忤逆她吗?”
  谢崇华一时语塞,听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已不敢松开她的手,“这事是我疏忽了,我以为这件事我拒绝了,就没有后患。我只是不愿……杏儿走了,你又受苦。你说的没错,母亲动了一次这心思,难保以后不会。我这就将杏儿送走,去请个老嬷嬷来,比母亲还年长的嬷嬷来。”
  齐妙泪落不止,受的气无法就这么化去。谢崇华此时才明白女子的心思当真跟男子的不同,要细腻,要轻软许多。他觉得是小事亦或没事,可妻子不会这么觉得。
  齐妙见他要走,心一颤,“二郎……我不是想责怪你,我也不愿你在考试当头分心,更不是逼你。只是……”只是太在乎,怕一片痴心付诸东流。
  “我明白。”谢崇华轻抚她的额头,“我去跟母亲说清楚,然后把杏儿送回你家。当断则断,不要留念想和后患。”
  齐妙却是苦笑一声,“那娘肯定会更讨厌我了,觉得我心眼小。你要知道,妻子阻着丈夫纳妾,可就是‘善妒’,七出里的一条大罪啊。”
  谢崇华弯身看她,“那你是决定给我找几个妾侍了?”
  齐妙瞪眼,“不给,休了也不给。”
  谢崇华蓦地笑笑,这一笑她就明白了他的心意。那手又将她脸上的泪拭去,温声,“去洗个脸,我出去了。”
  “嗯。”齐妙仍有些胸闷地点点头,又道,“你先去劝劝娘,我写封信给我娘,你带去给她,她就会给你换个老嬷嬷了。”
  谢崇华应声,出门后见弟弟已经在劝,摆手让他暂时离开,搬了板凳坐在母亲一旁,说道,“娘。”
  沈秀还气他方才不为自己说话,反而护着媳妇,背身不理。谢崇华又唤一声,她才冷声,“有了媳妇忘了娘。对啊,反正日后五十年是她陪着你过的,娘也就十几年的命了,你当然得护着她。”
  “娘这是什么话,您定是与天齐寿的。”谢崇华倒了茶水端给母亲,“娘心疼儿子儿子明白,当然希望在这紧要关头儿子能通过院试夺个头筹。因为您是疼儿子的,但我是妙妙的丈夫,她又怎么会盼着我不好,您说是不是?我若不好,她又怎会高兴,在这家中,儿子想是没有人愿意瞧着我不好的。娘是,妙妙也是。娘是着急我被惊扰了,但妙妙确实是见我歇息才跟我说话,而不是娘所想的一直纠缠。”
  沈秀觉得话有理,可面子拉不下,仍是不理。而且方才齐妙态度着实太差,哪里见过儿媳跟婆婆顶嘴的,明明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怎么跟村里那些泼妇一般不敬人。
  所以任他怎么劝怎么说,心里就是有疙瘩。
  到了下午,谢崇华去镇上“换”了个年过半百的嬷嬷回来。沈秀一瞧很是嫌恶,谁想那嬷嬷手脚更是利索勤快,不但眨眼就将活做完,还跟沈秀唠嗑家常。说她家的事,久没跟人这样好好说话的沈秀,都要将心门打开了。
  夜里晚饭做好,沈秀还招呼她一块吃,被谢崇意阻了,语气平淡,“刑嬷嬷是下人,怎么能一起吃饭。”
  正在摆筷的谢崇华听见,微微蹙眉看了看弟弟,总觉弟弟有哪里不大对劲。
  沈秀向来听儿子,没有再邀,扫了一眼不见齐妙,面色微沉,“她呢?”
  “在里头洗脸呢,一会就出来了。”谢崇华回屋去喊她,齐妙正好出来,脸上还挂着不高兴。他逗了两句,才见她展颜。
  婆媳相见,没有台阶可下,就都不说话。饶是旁边两人抛了话,她们也不接,更显气氛尴尬。
  齐妙拿了筷子夹菜吃,没吃两口,便觉恶心,差点吐了出来。这一干呕落在沈秀眼里,更觉是在针对自己,差点没恼得摔碗。
  谢崇华见她难受,扶她到外头去吐。沈秀气得哆嗦,“休、休了好!省得糟心。这菜做得哪里不好吃,吃了几个月还吃不惯么?”
  谢家本来就小,蹲在院子水沟干呕的齐妙听见,胸口更闷。
  谢崇意对这家里琐事有些烦心,边听母亲唠叨边吃菜。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什么来,手势一停,“娘,嫂子该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沈秀话语骤停,想想看着像,忙起身跑到外头,声音殷切,“妙妙该不会是有了吧?”
  夫妻两人一顿,齐妙自小耳濡目染,依照迹象大有可能,而且癸水上月也没来。谢崇华不懂这些,只是又喜又是担心。沈秀说道,“娘这就去喊村里的赤脚郎中来,你赶紧回屋去,别冷着。”
  说罢她就离开去请大夫了,谢崇华等妻子不再呕吐,倒了温水给她漱口,扶她进屋。
  齐妙想到方才婆婆的态度,心里是说不出的好笑,要是大夫把脉说不是,婆婆要更生气了吧。她倒身躺在软软被上,嫁了人怎么有这么多烦心事。
  “舒服些了就去吃饭吧,别饿着。”
  齐妙坐起身看他,“我有身孕了,你不高兴么?”
  谢崇华微微一笑,“高兴。”
  齐妙撇嘴,“还没娘高兴。”
  “现在怀着,生时是冬日,太冷了。而且岳母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你身体娇小,年纪也太小,过两年再生不迟,不然到时怕你太疼。”
  齐妙对肚子里有个孩子的感觉还不太多,也没有太奇妙的感触,欣喜忧愁都说不上,“有都有了,你好好疼他就好,总想这么多,会添银发的。”
  “也对。”谢崇华笑道,“我遇事总不如你豁达。”
  齐妙认可点头,“所以你要好好跟我学。”
  一脸的娇媚俏皮,和她一起,隐隐的自己也变了许多。
  沈秀很快就将大夫叫到家里,为齐妙一诊脉,果真是喜脉。乐得沈秀对齐妙的芥蒂疙瘩一瞬消失,送郎中走时,还赏了几个铜板,也算是破天荒了。转身回屋嘱咐她好好歇息,又去箱子里拿了钱来,让谢崇意告诉齐老爷这喜事,明儿从镇上回来买些肉给她补身子。
  许是有了身孕,齐妙做什么事都让沈秀看着顺眼了,也不责骂她什么,只要她高兴就好。
  齐妙知道她疼的忍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带着假象的和睦,但暂且托孩子的福,享受十个月的安宁吧。
  二月二十一,院试开考,由儒学署教官监试主持。
  齐妙早早起身,送丈夫到村口,没有同婆婆那样太多鼓励叮咛,只是在临别时,轻声道,“早点回来,我等你。”
  谢崇华目光温和,语气很轻,“嗯,快回去吧。”
  村口榕树历经春雨洗礼,也没有掉落多少叶子,清风一过,吹得叶子窸窣作响。齐妙站了许久,等他进了小树林,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回去。
  回到家中,婆婆已去做活,小叔子也早就去了仁心堂,家里只剩她一人。正打算在院子里晒晒日头,听见羊叫,她才想起还没喂羊。拿了干草到前头,放入食盆中,见它吃得高兴,忐忑的心情也稍微好了起来,“咩咩要快点长大,生了小羊产奶了,给二郎补身体。”
  羊听不懂她的话,只是边嚼干草边看她。
  院试只考一日,当天就考完各自回家,等着五天后放榜。
  齐妙见丈夫这几日比平时焦虑,母亲村人又总问他考得如何,便同他说道,“尽力了就好,今年不行,再磨剑一年,明年再去。”
  谢崇华心中压力非他人可想,若是考得普通,母亲要失望,岳父家更要失望,妻子所受的责难,更是他不愿看见的。
  苦等五日,还在凌晨谢崇华就起身了。齐妙这些日子因孕吐,一直没怎么睡好。以至于他起身了也不知,等醒来旁边空落落的,正寻他的人。就听见院子里有声音,穿好鞋要出去,便见丈夫疾步进来。到了跟前就将她抱住,“妙妙,我已成廪生了。”
  秀才中的廪生,每月可在官府领六斗米,还有津贴可领。这便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再去摆字画,还可以让老母亲少耕种,更能有余钱给妻子,不用她再帮贴夫家。
  他如何能不高兴。
  同样担忧了五天的齐妙,也是打心底高兴,环了他的脖颈,低声,“嗯。”
  ☆、第30章 深情终负
  第三十章深情终负
  谢崇华成了廪生的消息传到齐家,也传到了常家。
  常家老太太听了两回还没听清楚儿媳在说什么,复述得常夫人好不耐烦,一字一句大声道,“儿媳说!您孙媳妇的弟弟,成了秀才,做了廪生了!”
  廪生是秀才中成绩最好,也是最有前途的秀才,弄不好到了秋闱是可以中解元的。常老太这才听明白,“这是喜事啊,怎么我们家就没出个会念书的。”
  因她耳朵不好,常老爷也不得扯着大嗓门说道,“万一真做了官可就不得了了。”
  常宋听得轻笑一声,又看看坐在那高兴的谢嫦娥,“不得了又怎么样,又不会帮咱们家什么。上回我特地去找他们,那仁心堂堂堂八小姐怎么做的?那么多的地和铺子,就是不肯卖给我。我又不是跟她白拿。”
  谢嫦娥面色不佳,没有接话。常夫人皱眉,“我儿,这你就不懂了,那弟媳就是弟媳,是外人啊。她要守着她齐家的钱,可你二弟不是,你是他姐夫,亲姐夫。这关系你可得维系好,以后他要是做不了官,断了关系无妨的。可万一做了官呢?难不成到时候再讨好他?可就难了呀。”
  常宋一听,倒也在理。可又不愿再去那没吃没喝破旧的屋里住,还得跟人赔笑脸。那飘香楼听说近日要送来一批新人,姑娘个个长得标致,这一去谢家不知要几天,可舍不得走,“那就让阿娥去吧,免得他真说我讨好他。”
  双亲听了也觉这样好,就让谢嫦娥过去。谢嫦娥挂念母亲弟弟已久,自然应允,立刻回房收拾东西。
  一会常宋也回房拿银子,谢嫦娥见他连打哈欠,说道,“夜里早些回来睡觉,不要总在外面喝酒。”
  “晓得了,麻烦,跟我娘似的。”他开了钱箱拿银子,往怀里揣。
  谢嫦娥小心说道,“爹方才说……让你给我一些银子,回去买些东西,好交代。”
  “你回娘家要用什么钱,你弟弟不是有出息了吗,看不上你给的礼,要不要无所谓。”说罢,他就锁上箱子走了。
  谢嫦娥失神片刻,等魏嬷嬷来喊,她才让丫鬟拿着细软出去。
  春回大地,杨柳吐绿,树上的嫩尖已经满布树丫。陆正禹提了一壶酒和两斤卤肉进了榕树村,正是春耕时,路上基本没见着村人。哼着歌儿走到谢家门前,见门半开,探头看去,便见好友站在羊圈前喂羊。
  正打算偷袭吓唬,刚踏步,就听见狗吠声。一条小奶狗冲了过来,离三寸远的地方直吠。他蹲下身,勾勾手指:“来来来,给我挠痒。”
  小奶狗龇牙往后退,闷得咕噜一声,十分委屈地钻到主人脚下。谢崇华见了他,笑道:“五哥。”
  陆正禹说道:“怎么突然养起狗来了。”他扫了一眼院子,鸡鸭本来就有了,如今养了羊,还养了狗,赶明儿来还不知道要多多少。
  “明年一走三四个月,我弟弟在镇上做学徒,白天家里没男人,怕有人进来,就养条狗看家。”
  陆正禹了然,从奶狗开始养,几个月后就长大了,养得熟,时间也拿捏得正好。他这好友,真是细心人,“大婶和弟妹呢?”
  谢崇华喂完羊,去井边洗了手才进去,“妙妙没事绣了些香囊,我娘看着觉得精致,商量了后就拿去镇上卖了。早上我送妙妙回娘家,岳母说要给她调养身子。”
  陆正禹笑问,“那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谢崇华笑笑,叹道,“妙妙赶我回来的,说不要把她养的羊给饿坏了。妙妙孕吐太厉害,岳父说让妙妙多留两天,等好转了再让我去接。”
  陆正禹哑然失笑,“弟妹也是个有趣人。”他将酒肉放在桌上,说道,“那今晚可以和你喝个痛快了。”
  因为想生个康健的孩子,过年时岳父家也不许谢崇华喝酒,如今妻子有孕,终于能小饮几杯。算来陆正禹比他早两年成了秀才,也是县署二十廪生中的一个,只是科举三年一次,今年正好是第三年,“愿今年秋闱同贺,明年一起进京。”
  说话间,一杯酒已下肚,陆正禹回味一番,笑道,“万一我考中状元,你说按照惯例,我是不是会做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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