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节

  话没说完,已让贤妃沉声打断了:“母亲就少说两句吧,现下是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小节的时候吗,何况您也不怕隔墙有耳?且先回宫,问清楚了沉香到底怎么一回事是正经!”
  说话间,沉香已走近了,满脸忐忑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有问题,贤妃却没多问,只说了一句:“回宫吧。”
  带着一众人等,回了自己宫里去。
  待在寝殿内坐定,又将服侍的人都屏退了,贤妃方冷声问起沉香来:“本该万无一失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你快把当时的情形,从头至尾都与本宫道来。”  沉香忙恭声应了“是”,一一学起当时的情形来,“……奴婢见丽贵嫔竟与县主拉扯起来,还想着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所以一直冷眼旁观着,谁知道,三次信号以后,县主那个丫头,竟然忽然把县主给扑倒了,之后又在阁内四处查看了一遍,还附耳与县主说了几句话,县主的脸色便很难看,看向奴婢的目光,也很不善了……都怪奴婢,竟没想过县主何以一直要带着那个丫头,摆明了就是那个丫头身怀绝技
  ,县主一直都在未雨绸缪,若是奴婢一早想到了,也就不会坏了娘娘的大事了,还请娘娘降罪。”
  说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想着自己主动请罪,娘娘生气归生气,指不定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就从轻发落她呢?  贤妃的脸色已阴得能挤出水来,片刻方冷声道:“那县主那个丫头可瞧见了咱们的人埋伏在哪里吗?本宫是说她怎么忽然就变得这般配合了,竟没等到皇上亲自下旨或是传口谕,便答应进宫了,感情是
  早有准备,真是个奸猾可恶的贱人!”  靖南侯太夫人忙道:“那贱人可不是奸诈狡猾至极吗?也是怪我,她那个丫头到她身边服侍至少也有一年多了,我却不知道,那贱婢竟然身怀绝技,根本不是普通的丫鬟,若是一早便知道,方才随便找
  个什么借口把那丫头留下来,不就……”  贤妃冷声打断了她:“母亲现在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若都能早知道,当年本宫便结果了她,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糟心事儿了!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补救与善后吧,只知道懊恼与后悔,除
  了把自己气死以外,又有什么用!”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气不过,忍不住骂了许夷光一句:“果真是专门生来克本宫的,本宫将来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靖南侯太夫人这才不再多说了,皱眉道:“方才看贱人的样子,怕是已经疑上……不,不止是疑上,而是根本就已认定是我们做的了,回头等傅御回来了,傅御又自来对她言听计从,这可该如何是好?丽贵嫔那贱婢如今也已恼上我们了,回头她不管是与容妃母子结盟,还是在皇上面前下话儿,都对我们大大的不利,那殿下想要名正言顺的……怕是不容易了,那咱们就更不能与傅御撕破脸了,老天爷真是
  不开眼,一次失败便罢了,偏次次都失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贤妃闻言,冷笑道:“她认定了又如何,证据呢?那本宫还可以说她是为了能趁早分家出去,单门独户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用服侍翁姑,凡事都可以自己做主,所以平白在污蔑我们呢,就为了让四弟与我们离心,不再为家族尽心,而只为他们的小家谋算,这当媳妇的,不都是这样想的么?是,四弟是宝贝她,可手心是肉,手背就不是肉了么,只要她没有证据,本宫相信四弟不会因她的一面之词,就
  与我们离心的,就算离了心也不怕,只要他还知道顾全大局,等将来事成以后,这些都不重要了。”  靖南侯太夫人听得眉头稍松,但随即又紧了,道:“怕就怕,她万一找到了证据呢?”
  第1047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贤妃见问,冷笑道:“夏真的存在,连四弟都不知道,她用来打穴的又是最普通,皇宫随处都可见的小石头,何况这可是皇宫禁地,不是她家的菜园子,岂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呢?便是四弟这会儿在,尚且找不到线索呢,我们只当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一节,就知道她与丽贵嫔闹得很不愉快,两个人还拉扯得滚到了地上去即可,回头四弟回来了,要兴师问罪,咱们也只认不该让她进宫便是。可这又岂是
  咱们能控制的,丽贵嫔通过我们给她敬酒她不吃,后边儿可就是罚酒了,也是她自己答应了进宫的,可没谁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怨得了谁呢?”
  夏真是贤妃宫里一个二等宫女,自来都不起眼,也从没领过什么体面差事,属于扔在贤妃宫里近百号宫女内侍里,就再找不出来那一类。  却只有贤妃和沉香才知道,她其实是一个武艺高手,替贤妃办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也几乎从未出过岔子失过手,当然,贤妃轻易也不会动用她,以免动用得多了,让人起了疑,甚至把人给折了,就
  损失大了。
  倒是没想到,夏真竟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好在就算是傅御,也不知道夏真的存在,那纵然有所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这也算是贤妃现下唯一的庆幸与安慰了。  靖南侯太夫人听罢贤妃的话,眉头这才真正舒展开来,点头道:“娘娘说的极是,她根本找不到证据,那就算傅御也有所怀疑,终究什么都做不了,何况这些年我们做母姐兄长的,可谁都对他不差,就
  不信他能轻易割舍了,他能割舍得掉感情,也割舍不掉将来的大好前程啊!”  贤妃“嗯”了一声,“回头四弟回来后,若是问起这事儿便像本宫方才说的那样告诉他,若是不问,就当没有这回事儿,以前怎么过,如今仍怎么过……只是贱人已起了防备之心,短时间内想再动手,除
  了打草惊蛇,什么用都没有,看来只好暂时按兵不动了。可若一直按兵不动,那个不争气的……”
  想到儿子,心里便是一阵火大,她怎么就生了那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他要谁不是唾手可得,偏要去打那个贱人的主意,不然又何至于生出这么多事来!  靖南侯太夫人低声道:“你大哥不是说,他已严词斥责过殿下,殿下也已答应了,不会再犯糊涂了吗?那至少短时间内,殿下应当不会再……五皇子妃的病也快要好了,届时许氏不用再日日去五皇子府
  ,他没了机会,自然越发消停了,娘娘且别担心,您越是担心,越是阻拦,没准儿殿下越是要逆着来,您放手不管了,没准儿他反倒很快就撂开手了。”
  贤妃烦躁的吐了一口气:“惟今除了这样想,还能怎么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说着忽然想到许宓,忙问沉香:“丽贵嫔那贱婢可也看出什么异样来了?”  沉香忙道:“应该没有,她被县主那丫头扑倒后,很是生气,迭声嚷嚷着要让自己的宫女掌那丫头的嘴,可惜也没能掌到,县主便带着那丫头走了。她就更生气了,说娘娘没有诚意,奴婢当时也顾不得多安抚她,只说县主素日让将军和太夫人宠坏了,脾气有些大,回头娘娘定会让她好生给她赔礼道歉,然后奴婢也离开了,奴婢走出老远后,都还能听见她骂县主的声音,想来是没瞧出什么问题的,不但
  她,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奴婢也敢保证,都没瞧出问题来。”
  贤妃这才面色稍缓,不屑道:“本宫就知道,以那贱婢的脑子,绝不可能瞧出问题来,皇上也是可笑,这般愚蠢浅薄的贱婢,到底瞧上了她哪一点?”  骂完了,看向靖南侯太夫人道:“如今这个计划也失败了,那寻美献美的事,母亲得让大哥越发抓紧了,不然等那贱婢再怀了龙胎,晋了妃位,再要收拾起来,就真难了……听说她前儿与皇上说,自己
  的宫女出身委实上不得台面,打算认个不说多显赫,至少清白的人家做本家,皇上也颇意动呢,这不是还想着要抬举她是什么,她已有皇上的专宠了,再有得力的娘家,将来就要成咱们的心腹大患了!”
  靖南侯太夫人忙应了,咝声道:“皇上竟然对那贱婢宠爱至厮,那就算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犯了欺君之罪,怕也不会与她计较……这可真是、真是到底让那贱婢给施了什么妖法呢?”  贤妃冷冷道:“本宫要是知道,本宫也施去了,还何须这般的殚精竭虑,这般0的日日都气个半死,怄个半死,偏偏还只能忍着?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母亲与大嫂收拾一下就出宫去吧,本宫也要休息
  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说完想到沉香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冷冷盯了她一会儿,直盯得沉香抖个不住后,方沉声喝骂道:“滚出去,自己领罚去,不要再碍本宫的眼,让檀香进来服侍!”
  彼时许夷光已快到凤仪宫了,走了一路,她心里那股气总算平息了不少。
  方才她说让贤妃和靖南侯太夫人‘失望’了时,贤妃和靖南侯太夫人的神色反应,已能说明一切了,让她就算什么证据都没有,也已能十成十的确定,就是她们要害她了,那她自不会再客气!
  请了凤仪宫宫门外守着的小内侍帮忙进去通传后,许夷光带着大暑又等了不多一会儿,方才那小内侍便出来了,行礼后笑道:“皇后娘娘请康宁县主进去呢,请县主随奴才来。”
  许夷光忙笑着谢了小内侍,又塞了个封红给他,方随了他朝里走。
  很快进了方皇后的寝殿,她却正挑缎子,一见许夷光进来,便笑着招手道:“康宁你来得正好,本宫正打算挑几匹缎子赏出去给宝哥儿做夏裳呢,你也挑几匹给你那两个小家伙儿带回去吧。”
  许夷光先给方皇后行了礼,方笑道:“那臣妾可算是来着了,皇后娘娘气色瞧着比上次还要好些,看来这些日子凤体很是康健,心情也很是舒畅呢。”  方皇后笑道:“那也是托你的福,本宫如今才能吃好睡好,倒是你,这才出了月子没多久呢,孩子又小,听说还日日要过府给小五媳妇治病,怎么还有空进宫来呢?赐坐。”
  第1048章 不吐不快
  许夷光忙笑道:“是皇后娘娘洪福齐天,臣妾不过只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而已。至于今日进宫,却是贤妃娘娘召见,臣妾岂能不从?”
  又谢了方皇后赐座,方半身坐了。  方皇后已笑道:“贤妃莫不是惦记两个小侄儿了,还是放心不下小五媳妇的身体呢?你既是京城最好的大夫,又是舅母,她还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不过你那两个哥儿是真可爱,连本宫都喜欢得紧,更
  别说她做姑母的了,倒也怪不得她惦记。”
  许夷光又是一笑:“都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好。臣妾也好些日子没见宝哥儿了,前阵子听说侯爷已准备给他启蒙了,如今怕是已认得好些字儿了吧?”  方皇后听她说到宝贝侄儿,眼角眉梢越发的柔和了,道:“是已认得好些字儿了,倒是难为了他。本宫倒是觉着,他只要身体好,旁的都是次要的,承恩侯府到底人丁太单薄了,但孩子肯上进也是好事
  儿,多少做父母长辈的求还求不来呢,本宫难道拦着他不成?不过本宫也与母亲说了,除了读书认字,也给他请个习武的师父,不指望他将来建功立业,能强身健体就够了。”
  许夷光笑道:“宝哥儿的身体倒是自来极好,娘娘就等着他将来文武双全,建功立业,让侯府越发的繁荣昌盛吧。”  没人不爱听好话,方皇后自也是一样,摆手呵呵笑道:“本宫如今可没想那么远,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娶个可心的妻子,生上几个孩子,平安顺遂一辈子,本宫也就别无所求了。倒是小五媳妇,
  如今恢复得怎么样了,听说日日都扎针呢,看来这次当真是伤了元气。”
  许夷光忙道:“五皇子妃此番的确伤了元气,好在年轻,底子好,要恢复起来也快,皇后娘娘尽可放心。”  顿了顿,笑道:“皇后娘娘一片慈爱之心,小辈们可都有福了。臣妾以前没做母亲时,还体会不到父母亲长的心,如今自己也做了母亲,终于能体会了,尤其体会得深的,便是那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今臣妾的两个孩子尚在襁褓里呢,臣妾已在为他们的将来打算了,巴不得替他们把以后的路都给铺平了,让他们一辈子都顺顺当当的,不遭受任何的波折,想来皇后娘娘待宝哥儿的心,定然
  也是一样的。”
  方皇后点头笑道:“这话说得极是,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康宁你如今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许夷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娘宽仁随和,所以才敢在娘娘面前大放厥词罢了,幸得娘娘不嫌弃臣妾呱噪。对了,臣妾记得先前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曾有幸遇上过七皇子殿下一
  次,倒是没想到,七殿下生得那般好,气度也好,果然不愧为天皇贵胄,臣妾还听说,七殿下对娘娘很是孝顺,看来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就更难得了。”
  方皇后心里一动。  康宁从不拿宝哥儿与她套近乎,更不会无缘无故的与她提起七皇子……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笑道:“你可素来与呱噪不沾边儿,何况就算真呱噪,本宫也喜欢。方嬷嬷,让大家都退下吧,本宫也好与
  县主自在说话儿。”
  方嬷嬷忙屈膝应了,摆手一挥,屋里服侍的便都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方皇后方看向许夷光,笑道:“你这个机灵鬼儿,有什么话只管与本宫直说便是,本宫可从来没拿你当过外人。”  许夷光忙笑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皇后娘娘的火眼金睛,其实臣妾也没多想什么旁的,只是前儿无意翻看一本话本时,看到了一个故事,有感而发罢了。那个故事是这样的,说有那么一户大户人家,主母还在主公微时,便嫁与了他,然后与他同舟共济,共渡难关,那主公能成大业,不说记主母一半儿的功劳,至少也得三成,就更别提主母多年来还为那主公生儿育女,掌管家务,孝顺父母亲长,让
  那主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可惜主母时运不济,亲生子竟然早早夭亡了,她的痛苦旁人只偶尔了解了冰山一角,已觉得她太苦、太不容易,那旁人所不了解的那一大半,有多痛苦与艰难,可想而知。主公却与旁的女人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的生,偌大的家业,也因为主母无子,到头来只能便宜了庶子,以致几年后,她虽是原配嫡妻,却不得不看庶子的脸色过活,也不得不屈居于昔日的婢妾之下,她的娘家亦因名不副实,很快凋
  敝,再不复昔日的尊贵与荣耀。”
  “然而此时她再来后悔,后悔她本来可以不必这样委屈自己,也不必委屈自己的亲人们,自己的娘家也完全可以烈火烹油,更上一层楼,后悔自己不该白白替人做嫁衣,也已然迟了。”
  方皇后脸上的笑早已消失不见了。
  等许夷光终于说完了,她连眼底都是一片的冰冷了,定定看着许夷光,道:“康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些话,又是你一个外命妇,该与本宫说的吗?”  许夷光忙就地跪下了,恭声道:“回娘娘,臣妾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这些话,的确不该臣妾说,可臣妾看了那个故事后,实在触动,不吐不快,所以开口之前,臣妾已经做好了娘娘降罪的准备
  。但开工没有回头箭,臣妾既已开了口,便没打算退缩,哪怕娘娘要降罪,也一定要把话都说完。”  “不止是因为宝哥儿是臣妾亲自接生的第一个孩子,不管别人怎么想,又信不信,臣妾对他的感情都不一样,所以盼着他好,盼着他一辈子都平安顺遂的心,就算比不上娘娘,也比娘娘差不了多少,可如今是有娘娘护着,他当然能平安顺遂,万事无忧,将来……又怎么样呢?也因为臣妾实在心痛娘娘,毕竟这世上拜高踩低,跟红顶白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第1049章 大胆
  方皇后脸上此时反倒看不出任何喜怒了,只淡淡道:“然后呢?”
  倒是一旁方嬷嬷对许夷光的话,控制不住的露出了几分悻然、赞同与心痛来,好几次还差点儿没忍住开口附和许夷光。
  娘娘午夜梦回时的不甘与不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替娘娘不值,可惜娘娘一直想不通,若是康宁县主的话能让她有所触动,就真是太好了!
  不过,康宁县主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与娘娘说这些,必定有所图,说来贤妃娘娘可是她的亲大姑子,她也是五皇子的亲舅母,将来五皇子若是能……她自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那她这样借古喻今的煽动娘娘,居心就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了,万一这是贤妃一伙儿在挖坑给娘娘跳呢?不然,就算贤妃一直都不相信娘娘并无相争之心,特地让康宁县主试探娘娘来的?
  方嬷嬷想到这些,总算理智回笼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跟方皇后一眼,讳莫如深起来。
  可已足够许夷光据方嬷嬷的表情,猜到她的内心,再据她的内心,猜到方皇后的内心了。
  方嬷嬷可是跟了方皇后几十年的心腹,那便等同于是方皇后心肝脾肺一样的存在,她怎么可能不多少知道几分方皇后内心深处隐藏得最深的想法呢?  许夷光为这个认知心下稍松,嘴上已恭声继续道:“臣妾今日进宫途中,都还在想那个故事,想着那户大户人家,若是寻常人家,嫡母就算无子,择一个庶子养在自己名下,将来继承家业也就是了。不
  但那个被选中的庶子,便是其他庶子,也断没有谁敢对嫡母不恭不敬,反而一辈子都得顺着敬着,方是孝道,不然光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那些庶子们了。”  说着叹一口气,“偏那个大户人家又着实富贵,根本没有哪个街坊四邻敢议论……这嫡母和生母之间,虽只一字之差,个中真正的差别,却是人人都心知肚明,也不知道那位主母是怎样甘心当了一辈子
  主母,临到老来,却要屈居于曾经的婢妾之下的?”  方皇后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冷声道:“傅许氏,你是不是以为你救过宝哥儿母子的命,也给本宫治过病,本宫便不会治你的罪了?妄议朝政,妖言惑上,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本宫便是立时赐死了你,都不为过!”  许夷光仍然一动不动的跪着,恭声道:“臣妾当初救承恩侯夫人母子,不过是身为大夫的本分罢了,给皇后娘娘治病亦是,决不敢因此便妄自尊大,所以皇后娘娘无论是要打还是要杀,臣妾都决不敢有
  半句怨言,只是在那之前,还求娘娘听臣妾把后边儿的话说完,那臣妾纵死也无憾了。”  顿了顿,继续道:“臣妾当日除了方才与娘娘说的那个故事外,还看了另一个故事,说的是有另一户人家,生了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兄弟姐弟之间原本感情很好,也各自都有出息。可随着小的那个嫡子渐渐长大,娶妻生子后,一切都变了,不但那家的母亲,连兄姐也都再容不下小兄弟夫妻两个,甚至数度对小兄弟的妻儿下毒手,要他们的命,已至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地步了,便是小兄弟自己,若不是
  因为兄姐暂时还用得上他,只怕性命不保也在旦夕……”  “他的妻子很不理解,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兄姐吗,哪怕实在不喜欢她这个外人,儿子、弟弟总是亲生的,孙子、侄儿也总是亲生的,何以一样容不下,一样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呢?除非,不是亲生的……那便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自然,他们一家想要活命,也只能另谋出路了,可惜出路不是那么好谋的,便是他们愿意竭尽所能,鞠躬尽瘁,依然殊为不易,皇后娘娘见多识广,智计过人,不知道可否替他们
  一家人,指一条明路呢?”
  饶方皇后与方嬷嬷都早已在深宫里练就了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养气功夫,此时听得许夷光的话,依然忍不住面面相觑,露出了震惊与恍然之色来。
  不怪康宁/县主会忽然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敢情是被逼得没了法子,那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的鼓动与投诚,便是诚心诚意了。
  她先前几次遇险,可都是实打实差点儿丢了性命的,还至今没找到幕后主使,若是靖南侯府自家人所为,便解释得通了,所谓“丈八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谁会想到去怀疑自家人呢?
  这还是大众知道的,大众不知道的,只怕就更多了,她不趁早自救,难道等将来五皇子上了位,她和她的丈夫孩子不能不死时,再来垂死挣扎么?
  也是万万想不到,傅御/傅将军竟有可能不是靖南侯太夫人亲生的,也对,当年她都多大的年纪了,却忽然就添了嫡幼子,当中有文章的可能性不要太大……结果果然就应在了这里。
  不过,兵不厌诈,也不排除这当中另有阴谋,还是得加倍小心与谨慎才是,毕竟一旦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方皇后想着,眼底仍是一片冰冷,道:“本宫可与那家人指不了什么明路,毕竟本宫与他们素未谋面,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同样的,他们也未必就能全然相信本宫给指的路。不过本宫有些好
  奇,你与本宫说这些,傅将军都知道吗?他知道后,又会与你同心同德吗?据本宫所知,傅将军近来可不在京中,你胆子倒是真不小!”  许夷光听话听音,知道方皇后已有所触动了,恭声道:“回娘娘,外子暂时并不知道,但等他回京知道后,臣妾相信他一定会与臣妾同心同德,就算他有所犹豫,臣妾也一定会让他再无犹豫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若只是臣妾和外子夫妻两个人,无论是生是死,只要能在一起,便没什么可怕的,可臣妾的孩子们都才刚来到这个人世上,人生还没开始呢,臣妾如何忍心让他们与臣妾夫妇一同遭逢噩运?臣妾也相信,外子爱子之心,与臣妾定然也是一样的,所以臣妾才敢冒这个险,还请娘娘明鉴。”
  第1050章 回不了头了
  许夷光一直到出了西华门,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自己早已汗湿衣背,浑身也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出了凤仪宫,又是怎么出了皇宫的了。
  大暑见她脸色难看得紧,忙斟了一杯温水给她,待她喝了后,方低声问道:“夫人,您没事儿吧?您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是不是皇后娘娘为难您了?”
  许夷光面见方皇后时,大暑是没有资格随侍在一旁的,自然也不知道许夷光到底与方皇后说了什么。
  “没有,皇后娘娘并没有为难我,是我有些累了,靠一靠就好了。”许夷光摇摇头,靠在大迎枕上,闭上了眼睛。  耳边却回响起方皇后的话来:“‘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是不假,可这话是针对那些有子的妇人说的,无子的妇人还有什么可强的,到头来不还是白为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作了嫁衣吗?倒不如安安稳稳的过
  日子,哪怕将来不能再做凤头了,至少也能富贵平安,又何必为难自己,就为了一口气,便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呢,那不是傻了吗?本宫乏了,你跪安吧,以后无召也不必来给本宫请安了。”
  许夷光不由暗暗苦笑。  非成即死的大事,方皇后的确没必要白去冒那个险,纵然有高回报了,承恩侯府也因人丁凋零,只怕根本无福消受,到头来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做他人做嫁衣,她又何必劳神劳力的去豪赌呢,
  总归母后皇太后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她的,她再委屈,也至多受些嫌气,不可能真委屈到哪里去。
  不像她和傅御,虽赌了一样极有可能只有死路一条,可好歹还能有一线生机,不赌却是一丝的生机都没有,尤其是她,将来若真让贤妃当了皇太后,是绝对容不下她的,所以根本没的选!  这也还罢了,等傅御回来后,知道了她的自作主张,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他当然很在乎她,很在乎两个孩子,可另一边也是他的血亲们,要让他就这样背弃自己的家族和亲人,只怕他轻易不会答
  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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