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王氏问话,老太爷在一旁淡淡听着,先问的于嬷嬷,于嬷嬷自然死不认账,和二夫人林氏所说的几乎一样。
三夫人在一旁看得牙痒,她先前说的除了林氏在城西买宅子的事能有凭有证之外,其他的实际只听了影儿,并没有什么凿实的证据,她今日本就是想先用宅子的事打林氏一个措手不及,只要王氏起疑心一动怒,后面的是否真有其事就都好办了。
然而宅子一事被林氏轻轻巧巧避了过去,眼下老太爷又在这坐阵,凡事都要问个明白,她因而对着于嬷嬷冷笑道:“这婆子是二嫂院子里的人,说话自然是要小心,拉出去打几板子大约就说实话了。”
林氏戚戚然的看着三夫人,似乎很是寒心的样子。
王氏摆了摆手,便上来两个身板壮实的粗使婆子将于嬷嬷架了出去,院子里登时想起打板子的啪啪声,林氏揪着手帕红着眼眶,求道:“母亲,于嬷嬷是媳妇的陪房,年岁大了,还请母亲饶她一命。”
没多会儿,白霜进来报:“于嬷嬷说的还是和刚才一样,在外面喊“她丢了这条贱命不要紧,却不能叫主子蒙冤。”
林氏声音一下高了起来,对着三夫人红了眼睛:“三弟妹还待如何?二嫂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今儿要这般针对我?”
三夫人脸色不好看,然而此时骑虎难下,话都说出去了,眼见于婆子嘴硬得很,因狠呔呔地一指跪着的龚嬷嬷,说:“嬷嬷是这松菊堂里的人,如今最好是说实话!母亲看在你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兴许能轻罚些。可是有小丫鬟见过于嬷嬷常去找你的!”
龚嬷嬷头发蓬乱,进屋后一直佝偻着跪在地上,闻言缓缓抬头,嗓子里含糊不清发出一声“嗬”音。
明玥冷眼瞥了她一眼,径自扭开了头。
三夫人一愣,这是?
王氏倒不惊讶,她是吩咐过若龚嬷嬷再胡言乱语便赏她一碗药的,看来龚嬷嬷果然是没安生。
刚押着龚嬷嬷进来的一个婆子忙回话说:“她在柴房里一个劲儿的喊老太太,奴才们制将不住,便用了白霜姑娘吩咐的法子。”
当然,她隐去了龚嬷嬷不肯喝药,于嬷嬷正巧路过,帮了忙的话,因为于嬷嬷顺便将龚嬷嬷手上的镯子和戒指撸了下来,赏给了二人。
王氏“嗯”了声,便道:“如此,你便点头或摇头吧。”
龚嬷嬷期待地看着王氏,又磕了两个头。
王氏不耐地看她一眼,她如今心里膈应,龚嬷嬷的头发丝都是厌烦的,偏郑泽瑞瞧了龚嬷嬷这模样,又想到长岭,再忍不住,起身求情。
王氏立即心火上涌,愈发恨起来,也懒得再看龚嬷嬷,对一旁的焦嬷嬷一招手,说:“罢了,你来问。”
龚嬷嬷心里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之火也被扑灭了,恶狠狠的瞪着焦嬷嬷。
她在之前还一心想着王氏是一时动怒,等怒气消了,只要自己能再见王氏一面,凭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和她声泪俱下的辩解,就算不能和以前一样,至少还能留在松菊堂继续伺候,之后都可以再慢慢图之。
因而她许了之前一直巴结她的一个婆子十两银子,叫她去前院给两个儿子传信,尤其是长岭,叫他去求四少爷。
可眼下这情形......龚嬷嬷心里发寒,已经不敢看向王氏,她又想到方才于嬷嬷的话:“老姐姐你如今不像我,孤零零一个人,你还有儿孙可以靠,眼下只先别再惹了老太太,留得一条命在,总有个念想,长兴求过二老爷了,二老爷能帮的都会帮,你放心吧。”
她如今只有这两个儿子了,长兴还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她的小孙子.....她怎能给自己的小孙子招祸?
想及此,她心里是万般酸楚,心一横,自是不肯答与二房有害的话。
林氏在旁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得亏她当初坚持要二老爷将长兴留在身边,为的就是防龚嬷嬷有朝一日卖了她。
她二人只有些利益往来,龚嬷嬷更是贼精的不沾手不掏本钱,只撞见了此事却不说破,明摆着是拿了把柄贪钱,林氏怎能不防她,眼下王氏发落了她实在是正合她的心意。
这般,自是问不出什么来。
三房的脸上登时挂不住了,等人将几个下人都带下去,只好硬着头皮最后道:“既是如此,二嫂怎地就没钱拨给厨房了,即便是忘了,也不该有这样的疏忽。”
林氏这下立即上前,朝着老太爷和王氏道:
“这话儿媳本不想说,但三弟妹今儿这般质问,少不得将实情说出来。儿媳手里的银子确实紧张,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着三弟这个月忘了往内院拨银两!
下午去订席的时候我就想与母亲说来着,可是怕母亲以为我是在这当口故意嚼舌根,又想我们老爷平日说,三房是弟弟与弟妹,平日应多让着,有商有量才好,因而便想等这两天三弟回来了再说。这些天公中所用,俱是我用自己的体己银子在垫着的,三弟妹也晓得,我手上的银子不多......今儿的席面还是多亏大嫂帮忙......”。
邓环娘也有点儿意外,道:“我今儿倒不晓得你用银子是这事.....你若是早说,原不用这么麻烦的。”
二夫人感激的朝她笑了笑。
明玥在一旁几乎要拍手叫好!三夫人出面帮她收拾了龚嬷嬷,她原以为今儿也要把林氏拉下水了,至少在龚嬷嬷被王氏关进柴房的时候二夫人应不晓得这事,可这会子这反应,又是告慰亡父,又是体谅兄弟,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三夫人听了这话,当真是傻眼了。
内宅的银钱是外院每月上月底结过来的,三老爷管着外院的账,这自然应是三老爷的事,但三老爷月底之时不在府里,到这月二号才回来,呆了两天便又走了,这两天里一忙就忘记了还真是有可能的......三夫人脸色涨的通红,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懊恼。
林氏则暗自庆幸,她本来是故意不给厨房银子,等着她们提,到时她再把事情说出来,原是想抓三老爷个错,她甚至有想过借着今天徐璟的到来给三房撂一个大难堪来着,后来左思右想,怕失了老太爷的心,遂这会子才说出来,没成想也救了自己。
随后,她立即觑着三夫人道:“父亲,母亲,媳妇这家没法管了,平日多累也好,媳妇都守得住,可三弟妹这般不信任我,叫我往后可怎么在下人面前说话?不然叫三弟妹管家吧,刚好三弟管着外院,一旦有不在的时候,他俩也好说。”
二老爷默默的垂着头,似是伤透了心,一眼不发
三夫人脸上讪得很,偏着头不言语,王氏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一时沉着脸色斥责三夫人董氏:“你怎的也不晓得提醒老三一声!”
三夫人觉得委屈,转了转眼泪,刚要说话,只见老太爷将桌子猛力一拍,带得茶盏都倒了,怒道:“都闹够了没!”
三夫人吓得一激灵,立时将眼泪咽下去了。
老太爷指着董氏道:“老三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你不敬重二嫂,无端猜忌,我郑家便是这样教你的么!等老三回来,便叫他将外院的账交给老大,也省得他顾不过来!”
☆、第40章 旧事(修)
三夫人觉得委屈,转了转眼泪,刚要说话,只见老太爷将桌子猛力一拍,带得茶盏都倒了,怒道:“都闹够了没!”
三夫人吓得一激灵,立时将眼泪咽下去了。
老太爷指着董氏道:“老三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你不敬重二嫂,无端猜忌,我郑家便是这样教你的么!等老三回来,便叫他将外院的账交给老大,也省得他顾不过来!”
郑佑诚冷不丁被点了名,只觉很有些无奈。
董氏吓得不轻,可怜三老爷在外还对家里事一无所知,董氏不敢替三老爷辩驳,连忙跪在地上,道:“媳妇也是为了我郑家的名声,风言风语的,总是不好,二嫂若是真没做,自然也不怕人说。”
老太爷冷哼了声,到底不好对着儿媳妇训斥太过,便不满的转头看王氏。
王氏也是一肚子火,情知老太爷这是有心护着二房,不好当众说,便强压着道:“你二人都不必再多说!老三媳妇,你二嫂知道体谅兄弟,你更应该敬重才对,不许调三窝四,没得叫人笑话!罚你抄三个月经书,好好静静心思!”
“老二媳妇,有道是有树才有影儿,你如今管着家,更应该注意些才是,不然老三媳妇哪里听来的这些没影儿的事?你既觉得管家难做人,便让长房里帮着你些。”
二夫人和三夫人闻言同时抬头看向邓环娘,三夫人心道,老太太终是信不过林氏。
邓环娘盈盈起身,看了看自己丈夫,说:“媳妇倒是想帮二弟妹,只是现在这身子,眼下这两三个月还能搭把手,后面怕就顾不上了,不如让明珠也跟着来,熟悉一阵子,等我顾不上的时候,明珠正好能帮帮她二婶娘。”
——这话简直说到了王氏的心坎儿里,她正正就是这个打算。
今儿一天里总算有一件事顺了她的心,不由满意的看了邓环娘一眼,老太爷也微微点头。
王氏对二夫人道:“这下你不愁没人给你帮手了吧。”
林氏看看邓环娘和郑明珠说:“我正求之不得呢。”
郑明珠不知道邓环娘打得什么主意,但看王氏赞成,她自己也有跃跃欲试的心思,便起身道:“明珠什么都不懂,只先跟着母亲伺候,二婶娘不要嫌我碍事就好。”
林氏说:“嫂子见得多,大姑娘又冰雪聪明,我光看着你们每日也觉轻快不少。”
这一闹腾,亥时的梆子已敲响了,今日一天当真是没得闲,王氏觉得浑身的骨头没有一处不酸疼,心下却还憋着火,挨个的又教训了几句方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二房三房这一闹都没捞着好处,反吃了亏,尤其是三房,怕是要郁郁好一阵子。
等他们都走了,王氏看着老太爷示意有话要说,本来还要发落龚嬷嬷,王氏觉得疲乏的很,便一应交给了焦嬷嬷和大丫头白霜,只留话道:
“念她总算伺候过我一场,留她条命,送得越远越好,但长岭却留不得!龚嬷嬷的东西全部都缴了充进公中去,这些年我睁只眼闭只眼,想必她也敛了不少财,挑像样的给你二人及白露留两件,后面的事你们便看着办吧。”
白霜恭敬地听着,心中暗道日后龚嬷嬷的位置定然要换这焦嬷嬷来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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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却无人立即安眠。
长房里算是最轻松的,明玥沐浴完了窝在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邱养娘和红兰道:“奶娘的事到今儿才算是了了。”
邱养娘摸摸明玥的头。说:“姑娘如今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只是有时的事,不要太较真才好。”
明玥笑着答应一声,红兰半跪在在脚踏上,一手抱着明玥的胳膊,说:“这根刺拔了,真是连喘气都舒服多了。”
明玥道:“只是娘大约要忙一些了。”
红兰眨着眼睛:“夫人管家,这不是好事么?”
明玥不置可否便换了话题,主仆三人在帐子里聊起闲天来,明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松菊堂里却远没有这般轻松。
大丫鬟白露看着王氏脸色不对,便将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自己也在外间守着。
王氏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太爷,忍无可忍厉声道:“你还要偏护老二到什么时候,这些年了,我待他如嫡出的一般,总算对得起他那死去的姨娘了吧!你不能到如今还这般偏心!”
老太爷被戳到了痛处,立时回击:“待他如嫡出?这些年我任由着你,可不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当我是瞎子么!”
王氏冷笑道:
“我真是吃力不讨好!这些年吃穿用度上他哪一样比老大和老三差?我将他记在名下,允他读书,允他做官,还有哪一个嫡母能这样待一个庶子!你去看看,啊?在比我们更往北的地方,庶出的子女甚至是不允许读书识字,更不允许插手家中事务的!你怕二房受气,想让老二媳妇管家,我还不是应了?你还要我怎样!”
“他本就与一般的庶子不同!”老太爷低吼:“我当年是与娇兰有婚约在先,若不是她家中遭变,何需委身为妾?佑礼本该是......”
王氏冷冷接口:“本该是嫡子对吧?可惜如今说到天边也是庶出!”
“娇兰当年是替你死的!”老太爷闭着眼一字字道:“我始终记得她死前的样子,她同样是世家小姐,死后却不能有个牌位,尸首还要遭乱民践踏......若不是她挡在你身前,那个人便会是你了。”
王氏胸口剧烈起伏,也想到了当年之事,道:“是你郑家要与我王家连亲,并非我逼着你娶我进门。”
老太爷笑了一声,疲惫地说:“是,因而当年你私下里你整治娇兰我从没说过什么,但老二就让他好好的吧。”
王氏挺直的腰杆登时塌了下去,颤声道:“大半辈子了,我就不如一个死人!”
老太爷叹了口气说:“老大和老三我也从未亏了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儿子,我只想一碗水端平。老大还是在我跟前儿带大的,只是老三有些不着调,可过了年,我仍旧会替他荐一散官。但外头的钱这几年都从他手里过,你当我心里没个数?是老三媳妇今日有些太过了,贪的太多。”
王氏眼神有些讽刺,并没有听进去郑老太爷后面的话,郑老太爷看了看她,沉默了半刻,说:“就这样吧。”说罢,叹口气,起身走了。
白露在外间守得战战兢兢,瞅着老太爷走了,忙打帘进里屋看,见王氏坐在桌边发呆,也不敢多言,倒了杯热茶,忙退出来让人去寻焦嬷嬷。
见焦嬷嬷进来了,王氏便对着她茫然的笑了笑,这神情焦嬷嬷还只在王氏初为人妇的几年里见过,一时有些心酸,王氏道:“我仍是敌不过一个死人。”
焦嬷嬷忙上前扶她,安慰说:“老太太何必较这个真呢,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然王氏显然没听进去,又道:“比不过一个死人”,说完,今儿淤积了一天的气血上涌,竟直直厥了过去。
☆、第41章 表哥(增2000+)
王氏病倒了。
她这一病,似是要将积攒了几年的病气一股脑发出来一般,大有如山倒的架势,又吐又烧的折腾几日便卧床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