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阿菀:“……”
  阿菀以为他是在说孩子气的话,发现他和自己差不多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并不怎么在意,继续扯着他的手,“先放开我。”
  “不要,这辈子你休想我放开你!”
  阿菀:“……”
  不对啊,这种语气怎么这么怪?
  就在她疑惑不解时,禁锢着她的男孩的手劲终于松了一些,然后在她松了口气以为可以解脱时,谁知道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他自己随之将额头贴了过来,死死地摁着她的头与他额头相贴,让她被迫看进了一双闪烁着莫名情绪的瞳眸中。
  不过,这双眼睛的主人怎么表情那么寒碜可怕呢?
  更可怕的是眼睛的主人深深地锁住她的双眼,对她露出一个嗜血狰狞的笑容,用诡异阴森的语气说:“阿菀……我从地狱爬回来了。”
  “……”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椎处蔓延而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 8 章
  康仪长公主脸色微微发青,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股气给咽了下来。
  驸马罗晔的神色也不太好,将手中惯常用来把玩的琉璃珠丢到桌上,珠子与桌子相撞时发出铮的清脆声响,那铮然之声仿佛直击人的心房,让跪着的马侍卫等人心脏也跟着跳了跳。
  “瑞王世子是如何进来的?难道你们连个小孩子都发现不了?”康仪长公主问道,想到今日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摸进来,若是他日有什么宵小摸进来对她女儿不利……不敢想象后果。
  作母亲的,总会仔细一些,就生怕发生丁点意外。今日的事情,确实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马侍卫冷汗刷的一下透了出来,他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道那瑞王世子是怎么摸进来的,等发现时,人已经进去了,直接闯到了小郡主居住的厢房里。因对方的身份尊贵,莫说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就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对他动手。
  也因为如此,所以康仪长公主才会如此咽不下那口气。女儿阿菀长至六岁,两次遇到卫烜都出了事情,让她觉得卫烜与女儿估计是八字相冲,她动不得卫烜,那么最好的法子是将两人隔得远远的,已然决定今日若是天气不错,便启程回京,想来依瑞王世子的病情,还需要再休息几日方可启程,届时不同行,也不会再碰到。
  可谁知,这卫烜病还没好呢,就自己带着个小孩子一起偷溜进来。以一个小孩子来说,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偷溜过来,也算是有点儿本事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虽然康仪长公主质问的语气很轻柔,可是室内的人依然骇得连呼吸都瞬间停了一般,无一人敢应答。
  还是驸马罗晔打破室内的寂静,他先是道:“公主莫要生气了,先派人去通知瑞王来领人罢。”然后对又对马侍卫等人道:“这次是你们失职,先下去领罚吧。”
  驸马的话不啻于天籁之声,马侍卫赶忙应了声,暗暗擦着冷汗退下了。
  等马侍卫离开后,罗晔拉着妻子的手起身,温声说道:“阿媛别气了,让他们记住这次教训便是,想来以后他们不会如此玩忽职守。咱们一同过去看看阿菀吧,也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又和阿菀闹起来。”
  作为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罗晔真是担心卫烜那厮控制不住脾气,阿菀的身子那么弱,可经不起他的折腾。至于其他,都不是大事,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康仪长公主微微蹙了下眉,看了眼丈夫的神色,咽回了出口的话。
  等夫妻俩到达女儿居住的厢房时,便见到屋子里伺候的丫鬟正紧张万分地守着,而对着门口的炕前的两张绣墎上,坐着两个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孩子,而其中的男孩正用他的爪子死死地抓着穿着襦裙的女童的手,让她无法挣脱。
  看到这一幕,康仪长公主再次皱眉,总觉得那卫烜有点儿不对劲。
  相比康仪长公主的怀疑,罗晔目光往女儿身上瞅,发现她除了脸色依然苍白些外,完好无损,终于松了口气,心情也回来了,温声道:“世子怎地过来了?你是来找阿菀?”想着昨晚这孩子带病过来说要给阿菀道歉,罗晔突然觉得这孩子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的。
  阿菀看到自家父母进来,同样也松了口气,顿时转头用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家父母,希望他们快来救救她,至少将那个从闯进来开始就紧抓着她不放、此时正用那双寒碜人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小正太弄走。
  想起先前这孩子阴森诡异的话,阿菀就觉得这孩子有毛病。
  听到罗晔的话,那个从进来开始眼里除了阿菀便看不到旁人的男孩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夫妻,突然朝他们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姑母、姑父,我来找表姐玩,顺便和表姐道歉。”
  “……”
  即便昨天晚上经历过一次了,现下听到这话众人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再看他天真可爱的笑脸,虽然因为生病之故脸色有些苍白倦怠,却无损于他过份精致的好容貌。
  这和传闻中不符啊,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你真的和阿菀道歉?”罗晔也有些不可思议,他走到两个孩子面前,略略弯腰看他们。
  卫烜点头,眼中滑过几缕异芒,脸上的笑容依然天真又可爱,“是啊,我昨天病糊涂了,听嬷嬷说姑姑和姑父、表姐好心去探望我,可是我却害得表姐摔倒了……姑父,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病得糊涂了,完全没印象。对了,我可喜欢表姐了,怎么会伤害她呢?”
  卫烜的容貌遗传了已逝的瑞王嫡妃郑氏,极为出挑,虽然还是个孩子,从他的五官轮廊俨然可窥见未来的风姿仪度是何等的卓绝。他长得比一般孩子要壮实,脸上还带着可爱婴儿肥,这模样使他看起来更讨喜。出挑的容貌,再配上此时他天真可爱的神态,以及讨喜识趣的话,再冷硬心肠的人也要软化。
  阿菀几乎要瞪凸了眼睛,这画风不对啊,怎么可能一下子由诡异恐怖的正太画风扭转成了天真可爱的孩子画风?要不是这小正太依然用他的双手紧紧地禁锢着她,她都要以为先前的事情是她的幻觉了。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那个性子较为天真的父亲一下子相信了这个小正太的话,竟然软化了。妈妈呀,老爹太单纯了,果然不能信,公主娘你要挺住啊!
  康仪长公主确实没有丈夫这么单纯,不过她也闹不懂卫烜在搞什么,卫烜快要七岁了,对于从宫里出来的孩子来说,七岁已经不算是孩子了,即便卫烜就如同被人宠着在蜜罐子长大一样。当然,康仪长公主也知道以卫烜现在的身份,也无须要搞什么阴谋。
  扫了眼卫烜死死抓着女儿的那双手,康仪长公主的眉心又跳了跳,面上却温和地道:“烜儿的病还未好,这早上的气温还冷着,你自己跑过来小心又要发病了。现在感觉如何,好些了么?”说着,她扫向那群伺候的下人,神色虽然温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们的?就让他们坐在这里吹风?”
  青烟忙带着其他丫鬟婆子过来请罪,低眉顺目地受了主子的斥责,也不为自己辩解。
  发落了下人后,康仪长公主又恢复了温柔的神色,走上前来,将自己保养得宜的手轻轻地搭在卫烜还有些发热的小手上,笑道:“这一大早的,烜儿应该还未用膳吧?既然来了,便在姑母这儿一并用膳罢。”
  卫烜抓着阿菀的手紧了下,然后方任由康仪长公主不着痕迹地将他和阿菀的手分开。他低垂着头,视线盯着两人的手,看着阿菀脱离他的手时松了口气转身投入她娘亲的怀抱,神色又狰狞了几分,等抬起脸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姑母,烜儿留在这里陪阿菀表姐一起用膳,不想回去喝苦苦的药。”他撒娇一样地说。
  阿菀眉头跳了跳,窝在她娘亲怀里疑惑地看他,发现他双眼澄澈,眼神清亮,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又可爱的孩子。
  康仪长公主笑了笑,便又吩咐下人去取一份早膳过来。
  卫烜跳了起身,他正好伸手抓着旁边的罗晔的衣袖,对他软软地道:“姑父,抱我上炕头和阿菀表姐一起坐好不好?”
  罗晔唯有阿菀一女,这些年正是父爱泛滥的时候,看到这么可爱又讨喜的孩子,自然乐得抱他,已然忘记了昨天早上还因为这个小霸王害得阿菀摔倒时的气怒。
  阿菀缩在公主娘怀里,看到她爹的神色,便知道他被那个小正太收买了,顿时有点儿发愁。她觉得这个小正太实在是聪明,竟然知道他们家三口人中,罗晔是最容易攻克的对象,三言两语地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后,还顺便在她老爹心里刷了把好感。
  虽说古人早熟,可是这个小正太未免太聪明早熟了吧?
  正想着,发现被抱坐在炕上的小正太又看了过来,瞬间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睛滑过如狼般恐怖的森然寒光,让她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动了几下。
  娘的,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小正太很诡异可怕啊!
  就在下人将膳食摆上来时,接到消息的瑞王夫妻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第 9 章
  瑞王大步走进来,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可以看到他额头突突跳动的青筋,英俊的脸庞绷着,可见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瑞王妃紧随其后,后头跟着一群丫鬟随从,个个低眉顺眼,虽然尽量掩饰自己的神色,但依然可观出他们有些惨白惶恐的神色,显然对于瑞王世子先前的失踪仍是心有余悸。
  自从一大早地发现世子不在房里后,伺候的安嬷嬷等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这事实在是隐瞒不得,只好硬着头皮禀到瑞王那儿,可想而知,瑞王自然大发脾气,命人速速去寻找。幸好,康仪式长公主很快便派了人过来说世子在他们这里,才免了整个院子里的人闹得人仰马翻。
  虽然不知道一个还在生病中的小孩子是怎么瞒过所有人的视线跑到隔壁去的,但是人找到了就好,其他的等见到人再说。瑞王妃严厉地处置了那些伺候不周的下人后,方才匆匆忙忙地和瑞王过来接人。
  他们过来时,守院的侍卫婆子早得了吩咐,行了礼后便带他们过来。
  瑞王到达一处厢房,刚进去便看到自己那个生病了也不安份的熊儿子此刻竟然乖巧地坐在炕上由下人伺候着用膳,康仪长公主夫妻坐在另一边,其中还有一个眉宇看起来带点娇怯病弱之相的可爱小姑娘,不必说,那小姑娘便是康仪长公主的独生爱女寿安郡主了。
  以瑞王的身份,他自然不会过多地关注一个时常不在京城的公主之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寿安郡主,看了一眼视线就移开了,一双眼睛带点恼怒地瞪向坑上的儿子。
  可是没等他开口发作他胡闹,那儿子已经开口了。
  “父王,我过来给表姐道歉了。”
  瑞王听得心口一堵,没想到这儿子竟然是认真的,他仔细看向卫烜,发现他脸色依然苍白,但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看起来也不像昨晚那般病得糊涂不清的样子。只是,瑞王觉得那口气怎么也咽不下来,总觉得这儿子不可能这么乖巧,这不合理啊。
  康仪长公主夫妻在瑞王夫妻进来时也忙起身同他们见礼。
  见长辈们这样,阿菀自然不可能真的像个无知的孩童一般什么也不做,便由父母抱下炕,似模似样地行了一个礼,用嫩嫩的萝莉嗓叫道:“见过七舅舅、七舅母。”
  可爱粉嫩的小萝莉素来讨人喜欢,瑞王见她像个小大人的样子挺有趣的,便不理那个让他堵心的熊儿子,对阿菀笑着:“你是寿安吧,昨天的事情是烜儿的错,让你受委屈了。”说罢,往身上摸了摸,发现出来得太急,忘记带礼物了,便将身上挂着的一枚玉佩取下来给外甥女作见面礼。
  阿菀看向公主娘,见她点头了才接过,“谢谢七舅舅。”
  瑞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声好乖,便对康仪长公主道:“康仪,今儿打扰你了,烜儿还小不懂事情,请你多包涵。”
  瑞王这话说得十分的顺溜,显然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不过想想也对,有这么个熊儿子,虽然有太后皇帝罩着,可是若得罪了一些宗室及有身份的大臣,作老子的怎么样也得去意思意思地陪个罪吧?所以这种话瑞王已经说得习惯了,里面的内容也是千篇一律,真心倒是没有多少。
  康仪长公主嘴角抽搐了下,嘴上却客气地道:“七皇兄言重了,烜儿今儿来这里挺乖巧的,并没有打扰什么。”然后她体贴地道:“烜儿病还未好,便让他先在这里用完膳再回去罢。”说罢,又让人给瑞王夫妻上茶。
  瑞王见她给面子,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当下不客气地坐下,摆明着就赖在这里了。
  阿菀满脸黑线,觉得这位深得文德帝信任的瑞王脸皮挺厚的,虽然他风风火火地过来接人了,但是开口斥责儿子胡闹的语气也只是意思意思罢了,仿佛只要他没事一切好说话,这也太随便了,怎么当父亲的?而且对他们的态度也有些敷衍,虽然看得出来他也是在意儿子的,可是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过这也不能怪瑞王,康仪长公主行事低调,素来不出众,公主与皇子之间交涉也不多,瑞王对这个皇妹并不熟悉的,若不是这次回京在驿站中恰巧遇着,想必这个皇妹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称号罢了,根本没什么印象。
  “烜儿怎么样了?可还烧着?”瑞王妃没有丈夫的宽心,忙过去询问继子表现一下贤良慈爱,原是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温度降了没有,谁知道正拿着调羹喝粥的男孩却偏首躲开了她的手。
  瑞王妃一时间有些尴尬,虽然有点儿恼怒卫烜不给面子,可是瑞王还在,她也只能咽下这股气儿,当作没发生。
  “母妃放心,我好多了。”卫烜冷淡地说道。
  瑞王看得皱眉,斥道:“好不好不是由你来说,让个大夫过来瞧瞧罢。”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一大早就自己跑出来吹风的事情。
  卫烜没说话,而是低头慢吞吞地喝着枣熬粳米粥,时不时地拿那双眼睛看向依在康仪长公主身边的阿菀,甚至看她一眼便吃一口,让阿菀怀疑自己其实就是他配粥的小菜。
  这么一想,又打了个寒颤,往公主娘亲那儿缩了缩。
  大夫很快过来了,给主子们行礼后,便过去给瑞王世子请脉检查,半晌说道:“世子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这身子还虚着,须得养上几天才好,药也还要继续喝的,方能褪除病根。”
  小孩子的抵抗力弱,大夫这样说也正常。只是看卫烜今儿一早就跑这边来,活蹦乱跳的样子,实在是不需要休养的样子。
  大夫很快便下去写方子抓药了,卫烜还在喝粥,速度奇慢无比,瑞王见状,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坐在这里等,康仪长公主等人皆得作赔,顺便聊起了康仪长公主夫妻这几年在江南游玩时所见之景,这倒是合了罗晔的脾气。
  卫烜的速度放得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
  瑞王见状,便道:“今日打扰了,也不知康仪你们几时起程回京,到时候也好一起结伴同行。”因着感谢这位皇妹,所以瑞王便欲与他们同行,好亲近亲近。
  卫烜听罢,便抬起头,双目盯着自己父王。
  “这个……便在这一两日罢。”康仪长公主斟酌着道:“原是因为下雨才暂宿在官驿中,今儿雨停了,只是路上应该还不太好走,怕是要等个一两天罢。皇兄应该知道,阿菀的身子弱,妹妹舍不得让她受苦,这路上有点儿颠簸,妹妹都舍不得。”
  瑞王理解地点头,他看了儿子一眼,又道:“那行,若是天气好,咱们一起回京,恰好也让烜儿休养个把天。”不给康仪长公主再说的机会,又对坐在炕上的卫烜道:“烜儿,走了。”
  谁知卫烜却推开正给他用巾帕擦脸的安嬷嬷的手,道:“父王,儿子还未给表姐道歉呢。”
  所有人一听,脸色僵硬了下,原来你真的是当真了?
  卫烜不理其他人,下了炕后走到阿菀面前,拉住了她的手,双目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表姐,昨儿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说着,附上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脸。
  阿菀差点被这小正太的笑容闪花了眼,果然小孩子正常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可是和那张笑脸不符的是,那双眼睛特么的可怕啊啊啊!!
  “没关系。”阿菀勉强地道,“世子不必放在心上。”所以快点走吧,这种诡异的小正太,她实在是不想打交道啊。
  虽然阿菀觉得自己有这种心态很孬,竟然对一个小正太避之不及,可是谁叫这卫烜从早上出现起就显得太过诡异,阿菀每每对上他的眼睛,总有种头皮发麻之感。她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还是远离这个孩子方为上策。
  卫烜看着她,虽然她的神色与平时差不多,因着身体自幼不好,最忌喜怒哀乐等情绪过大,使得她小小年纪的养成了一副小老太太般平淡的模样,可是他对这个人太过熟悉了,如何不知道她平淡的表象下是巴不得自己快点走,好与她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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