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欧阳明扫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邢关和阿四身上。他此时已不再惊慌,镇定且傲然地站在原地,对那女子说道,“抓了我又如何,就他们,能奈我何?!”
这话说得狂妄,知州府的人就不答应了,有个衙役紧接着就开骂,“老匹夫,你满手血腥,罪恶滔天!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否则通缉令一发,追你到天涯海角,叫你永世不得安生!”
而那白衣女子瞥了邢关等人一眼,“咦”了一声,道,“不对啊,还少一个人呢!”说完,广袖一甩,也不见她如何动作,握剑的左手已然空空如也。
阿四只看到一缕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入右侧的树林。未等大伙儿回过神来,锵的一声的巨响!紧接着,一道身影掠至场中央,随之而来的是那去而复返的银光。
白衣女子脚下微动,左手一探,连带着几个转身卸去飞来之力,稳稳将短剑抓在了手中。她低哑一笑,脸却不去看那忽然出现的身影,反而对着那远处的树林,道,“这才对嘛!”
话毕,风吹草木动,有个月白长衣的男子缓缓踱了出来。他走得慢条斯理,丝毫不在意场中一促即发的战况,甚至脸带笑意地对着那白衣女子笑道,“苏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走得慢了一些,还望这位姑娘海涵啊。”
阿四见此人还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快跑几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退到安全位置,这才压低声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想变成箭靶子吗你?!”
苏幕遮也不反抗,顺着阿四的力气退到一边,然后笑着拍了拍阿四的手,又指了指适才飞身而至的苏右,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没事的。”
阿四再一看苏右那戒备十足的样子,暗骂自己果然多管闲事,于是抿着嘴退回邢关身边。邢关则与苏幕遮眼神交流了一番,打了个手势,道,“上,生死勿论!”
一声令下,刚刚安静下来的桔子树林里,一片刀光剑影!
邢关最是勇猛,他一马当先,长刀一横,几个回合就将一个黑衣人毙于刀下。剩下两个黑衣人,一人勉力而战,另一人却将欧阳明护在身后,只守不攻。而苏右则是长剑一抖,刺向了那个笑嘻嘻的白衣女子。
欧阳明将这乱作一团的险境看在眼里,一手指着那白衣女子道,“此人才是湘江劫杀一案的真正凶手,你们怎不拿下?邢关,不想你这将门虎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软、蛋!”
不料邢关丝毫不上当,手下动作却越来越快。一个横扫,便将场中央的黑衣人踢到了人群之中。众衙役本被那黑衣人打得气喘吁吁,猛然瞧见这种便宜从天而降,简直红了眼。于是,吆喝着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那受了重伤的黑衣人摁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欧阳明,你的阴谋阳谋和我没关系,束手就擒吧,我邢关只要能交差就行。”邢关手执长刀,立在欧阳明二人身前。
眼见着大势已去,欧阳明的嘴角却蓦地浮上一丝诡异的笑意。
邢关见状心中一凛,暗道一声不好。
“嘭!嘭!嘭!”
然而还为等他反应,连续三声炸响,只觉得眼前一阵火光冲天,耳中嗡的一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
阿四与苏幕遮并肩站在场外,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料,场中突变。只听得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场中烟雾弥漫火光冲天!
眨眼再看,那死去和被擒的黑衣人被炸成了肉糜,破烂的布条和残肢漫天飞舞。原本围在黑衣人身侧的衙役们倒地不起,纷纷翻滚呻、吟。而即将擒获欧阳明的邢关,如一只破败的麻袋一般,被狠狠摔出场外!便是那正以快打快的苏右和白衣女子,也被这突变波及,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黑火药!”
苏幕遮一声惊呼,脸色相当难看。
饶是他足智多谋,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最后一个黑衣人,带着欧阳明逃之夭夭,剩下这满地呻、吟与漫天浓烟。
变故来得突然,事情却仍需要处理。场中还有三五个衙役未被火药波及,其中一人回去报信,另外几人便紧急救援。
阿四第一时间冲到了邢关身边,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地横躺在地。连忙抓起他的手,号了号脉,脉象还算平和。这手臂上的灼伤和胸口的鲜血,恐怕都是些外伤。
阿四松了口气,转头却发现,那白衣女子又与苏右战在了一处。而苏幕遮几步走了过去,道,“姑娘,你要不要先停一停,听苏某说几句?”
那白衣女子百忙之中回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怕你何来?”
苏幕遮果然不愧是闻名天下的苏公子,只见他面不改色,笑道,“你确定吗?”说完,他伸手击掌三下,道,“苏左,出来吧。”
阿四一愣,原来苏左也在啊,那怎么刚才如此危险都不出现呐?
思量间,只见苏左从暗影中走了出来,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白衣翩然的女子。
那女子墨发白衣,面罩轻纱,端的是一个飘逸出尘,只可惜鬓边簪了一朵妖娆至极的虞美人,瞬间就多了出了一种另外的味道。
阿四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简直呆若木鸡,她瞧了眼手执短剑的白衣女子,又瞅了瞅这跟在苏左身边的另一个白衣女子。
两个人从身形,到着装打扮,甚至连耳边那朵虞美人,都完全一模一样!
这……
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42章 殊死搏斗
此情此景有些诡异。
东方已白,寒气未歇,桔子林中撒进了些许晨光,照在满地翻滚呻、吟的伤患身上。在这血气弥漫的当下,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她们笼罩在即将散尽的硝烟里,遥遥而立,却相对无言。
阿四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的两个簪花的白衣女子,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下意识地,她看向那手执短剑的女子。
那白衣女子在苏左出现的一刻,便收住了招式,与苏右各退几步。她稍愣了一愣,但也仅仅只是一愣而已。
“给人下的套子,却把自己给套住了。唉,这种滋味,果真不太好受啊......欧阳明这只老狐狸,竟还有这么一招,用活人引黑火药,真亏他想得出来!”她声线低哑,朝着苏幕遮轻轻一笑,嘲讽道,“欧阳明遇到你,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今天我栽在你手上,却要送你一句忠告。”
“苏某,洗耳恭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白衣人若有所指地说道,“苏公子,你最近这双手,也是越伸越长了。”
苏幕遮闻言眸光一闪,讶然地看着背光而立的白衣女人,脑中思绪万千。
而就在这一瞬间,有人动了!
先是那个站在苏左身侧的白衣女子,她原本只是低垂着眼皮静静而立,此时却猛地用力一撞!电光火石之间,她脚下一勾,一手飞点苏左周身要穴,一手却抓住了苏左腰间的剑柄。
“锵”的一声响,剑光一闪,长剑出鞘!
那女人陡然发难,速度又是奇快,苏左只来得及探手一抓,却只抓了张薄薄的面纱。他虽然已经反应神速,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拍。而就是这一拍之间,他身上一麻,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推向了正长身而立的苏幕遮。苏幕遮怔愣之间躲闪不及,两人便“砰”的一声,滚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手执短剑的白衣人只攻不守,不要命地和苏右连对三招。三招过后,苏右因着心忧自家公子的安危,自然而然地落在苏幕遮附近。而那白衣女子却借机一个回旋,蓦地扑向了阿四。
阿四正护着昏过去的刑关,小心翼翼地躲在树下,哪里料到忽然一道银光直逼而来,尚未来得及动作,脖子上便多了一把锋利冰冷的短剑。然后,身后一暖,有个人在耳边呵呵一笑,高声道,“别动,谁动一动,我就要了这丫头的小命!”
说来话长,但是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太快!
偷袭、夺剑、击杀、挟持,等等一连串的动作和杀招都完成在弹指之间。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如同演练过上千上万回一般,配合地天衣无缝。
阿四气得压根直痒,恨不能一口咬死这女人,奈何被对方制住连动也不能乱动。她用余光瞄了眼冷冰冰的短剑,背后冷汗涔涔,口中却道,“你抓我一个无名小卒,就是在给自己添累赘,奉劝你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回过神来的苏幕遮被苏右扶起,他并没有去看阿四,而是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阿四身后的女人。苏左也站到了苏幕遮的另一侧,不可置信地对另一个执剑而立的白衣女子道,“我明明封了你的穴道,怎么可能......”
于是,场中几个人的目光,不由齐齐放到了独自站在一边的白衣女子身上。
这不看便罢,一看之下,苏幕遮和阿四齐齐一怔。尤其是被短剑勒住脖子的阿四,简直瞪圆了双眼!她几乎要忘记自己受困于人,惊呼道,“怎么会,怎么是你?你不是......”
此人是谁?
此人不是别人,却是阿四等人不久前才救下的女人。那个封珏少爷的贴身侍女,那个吹得一手好箫,却穿了身白衣,飘荡到湘江去投河自尽的女人!
“我叫王玉。”自称王玉的女人左手掐剑诀,右手长剑一抖,指向了苏幕遮等人。
苏幕遮见状却不着急了,对那依旧面纱轻罩的白衣女子道,“你们是一伙儿的?她叫王玉,你呢,你到底是谁?”
阿四这时才发觉,王玉和身后这个女人长得并不完全一样。只是两人装扮刻意地统一,身材又颇为相近,还都长了双大眼睛。如此一来,乍一看之下,都会误以为是同一个人。
白衣女子吃吃而笑,温热的气息喷在阿四的耳边。只听她慢悠悠道,“我是谁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手上这个人是谁。苏幕遮,你考虑一下,是放我们走,还是......”
苏幕遮见那白衣女子岿然不动,短剑却又贴近了阿四一分,不禁怒道,“不管你是谁,眼下,你以为你们还跑得掉吗?”话音一落,苏左和苏右同时跨前一步。那一步明明看似很轻,落地却如千斤坠地,又稳又沉。
白衣女子见状皱了皱眉,道,“苏公子,容我提醒提醒你,这丫头,长得可是很像一个人的!”
像谁?
阿四心中一跳,却见远处的苏幕遮脸一黑,厉声道,“装神弄鬼,不知死活!给我拿下!”
“谁敢?!”
“啊!”
苏左二人尚未动作,便听到阿四一声呼叫。那白衣女子微微一用力,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剑身直流而下。苏幕遮见状心中大骇,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手一摆,止住了苏左和苏右的进攻,道,“你待怎样?”
那白衣女子笑而不答,拖着脖间血淋淋的阿四一步一步往后退。
于是,苏幕遮长眉一横,苏左和苏右便一起动了!
他们放任白衣女子不管,如出山的饿虎,一左一右,纵身扑向王玉。王玉早有准备,抖剑便刺。只是,之前的突袭胜在出其不意。如今苏左和苏右双双齐上,打得她是毫无还手之力。几招之内,身上就多了两处伤口。然而尽管如此,王玉仍旧咬紧牙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越战越勇,越打越快!
“锵!”王玉勉力而为,横剑架住了苏左和苏右的合力一击,却也被震得倒退数步。苏左一双肉掌上下翻飞,禅意绵绵却杀意横溢,见此机会觑了个空隙,一掌拍向王玉右肩。而苏左剑扫秋风,携着雷霆之怒直刺王玉腹部。
两人通力合作,为的便是抓了此女来交换。眼见着胜利在望,却见那王玉眼中闪过凶光,继而一声悲鸣,竟然以血肉之躯扑向苏右的剑尖。
说时迟那时快,“噗嗤”一声,钝器捅进血肉格外沉闷。愣得苏右一时间闪了神,被王玉抱了个正着。同样的,苏左连拍三掌,掌掌拍重王玉,却由于突地被其死命抱住,导致距离过劲且力道不足。尽管如此,王玉也被打得喉头一甜,连呕几口鲜血。
只是,她犹不知疼,毅然气沉于丹田,然后双臂一绞,竟然如同大力士附身一般,紧紧将二人缠住。
“走啊!”王玉倏然一声尖叫,悲戚莫名......
场中一变再变,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而王玉也以命搏命,打得异常惨烈。那白衣女子闻听此言,浑身一震。随后,足尖一点,拖着阿四便应声而退。她一边地看着苏幕遮,一边顺手打出飞镖。镖镖致命,竟然将那零零散散围在她周围的衙役,杀了个片甲不留。
等到苏左和苏右摆脱王玉的纠缠,那白衣女子早已挟持着阿四飘然远去,空中只余下一声不明情绪的叹息:
“痴儿......”
此时,红日已升,朝霞将天边染成了热烈的红色。有些许霞光透过树枝,照在那双缓缓闭起的双眼上,勾勒出一丝吐不尽的哀伤。
☆、第43章 图穷匕现
潭州的知州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太子所给的期限将至,凶手却跑了。跑路之前,还将知州府衙役给重创!于是,死的死,伤的伤,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作为潭州的知府,周大人他老人家很操心,饭不思茶不想,连怡红院里最爱的小红也没时间去看。跑进奔出,恨不能再多长出几个脑袋来才好。
这不,他刚想坐下喘口气,下人来报,说刑关公子醒了。于是,水也来不及喝,周大人抖着一身肥肉,吭哧吭哧就往刑关所住之处跑。
开玩笑,这刑关可是当今虓虎大将军的儿子。倘若死在了他府上,头上这顶乌纱帽不掉也要晃好几晃啊!
值得庆幸的是,刑关并无大碍。
周大人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刑关已经起来了。之前突然昏迷的苗族少女阿朵,不知何时早已苏醒。此时,她正端着一只小瓷碗,一口又一口地给刑关喂粥。
孤男寡女,俊男美女,郎才女貌,你侬我侬......
周大人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的词语,暗道:这个,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
然而刑关已经看见他了,“周大人,如何了?”
周大人还没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被问得一懵,“何事如何了?”
刑关面露不悦,拧眉道,“我是说阿四,阿四找到了没有?”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地推开了阿朵递过来的勺子,“早说了我不爱吃这些黏糊糊的东西,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