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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节

  所以现在,辽城才会满城悲声。
  杨云海哭诉完,问姜姬,这样的义士没了,公主心疼吗?
  姜姬点头。
  公主难道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姜姬继续点头,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杨云海再要问,她道:“借太守手中剑一用。”
  杨云海看了眼自己腰下的剑,道:“此剑巨,公主用此剑吧。”他只给了她一柄半尺长的匕首。
  姜姬削下一缕头发,递给杨云海,道:“此仇不报,安敢为人?请太守助我。”
  杨云海没料到竟然这么顺利,他还以为要威吓一番呢。立刻先五体投地行大礼,再郑重接过姜姬的头发,放在帕子里,道:“敢不从命?”
  杨云海走后,卫始几人才被放起来。那个杨云海的从人最后才走,遥遥的对着姜姬行了个大礼。
  卫始扶住她,道:“这贼……”姜姬捏了一下他的手,他把话咽回去,愤然道:“他是想让公主来替他担出兵的罪过!”
  兵不可轻动,各地太守手中都有兵,但没有大王的命令,谁动谁就是要造反。平时没事时在自己家门口转转还行,带着大军跑到别国去,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全家一起掉脑袋的重罪。
  “公主,此事不可应!”卫始急道。
  这种大罪,就算是公主还“受宠”时都担不下来,何况是现在?到时事发,公主必死!
  姜姬摇摇头,笑道:“我们来赌一下,我赌杨太守不会让人知道这件事。”
  卫始一愣。
  “我不过一条小命,抵不过他手中的兵马。到时我死是小,他手中的兵马也保不住。”所以杨云海就算是杀光所有的知情人,也不会让人知道他带兵出去的事。她就相当于是一个保险,真的事发了,他也有地方推锅。但最好还是不要有推锅的机会。
  “可是……”卫始忧心道,“听太守的意思,他是想带人到燕地去,逼燕王交人。这样一来,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不会。他的人没那么多,脸也没那么大。直接找上燕王要人,就算他有理,燕王难道就会乖乖交人?
  杨云海没那么蠢。
  他应该只是想找个理由,把战场扩大——
  杨北回到家,他的侄儿匆匆过来,见到他就连忙说:“叔叔,不好了!大将军让人来要咱们家的人了!”他跪下小声道,“我还听说,大将军已经让人去把杨诚家的人都带走了!”
  各家都有保命的亲兵,数量不等。杨北家约有八千,他猜杨诚家也是这个数,只多不少。
  杨北摆手:“给他两千。”
  他侄儿连两千都不想给,“他这么急着发死人财,杨诚尸骨未寒,他就把杨谏的儿子留下了,还打他手里的人的主意!”
  杨北道:“谁叫杨诚死了呢?给他吧。”杨诚留下的人,他们都不能碰。也只有杨云海能光明正大的要走了。不过大将军搜刮一阵后,等到上阵时,也要他顶在前头。
  第199章 商
  杨云海招来了商人,之前在乌彭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找人去打听乌彭的底细。本来不过是想着知已知彼,还有之前霸着辽城不走的燕贵是白家小公子,今年却换了乌彭,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但在商人回来前,情势已经变了。
  “大将军想把乌彭引回来?”商人捻须道,“也不是做不到……不过这样一来……”他看了眼杨云海,“大将军该知道,我就不能再去燕地了。”
  他替杨云海奔走打探是看在钱的份上,而他往来燕地也是为财。现在帮杨云海一个忙,要把自己的一个财源斩断——除非杨云海出大价钱。
  杨云海道:“难道就没人盼着乌彭死?”漆太后宠爱乌彭都能硬是给他要了一个公爵,那恨他的人一定也不少。
  “有是有。”商人点头道,“但我突然跑去说服其他人要乌彭的性命?这也太明显了。”
  杨云海的一只手按在腰侧长剑上,“若你答应我,日后我这辽城任你来去。”
  “若不答应,小人就走不出大门。”商人笑道,“既然这样,小人只得应了大将军。只是需费些时日。”
  杨云海答应了,为了给商人报酬,还卖给了他一千女奴和童奴,反正都是用不上的。
  商人收下女奴和童奴,带着他们先去了魏,换了很多粮食,才慢吞吞的去了燕国。
  燕国有个奇怪并与众不同的传统,他们的城是以姓名命名。现在的王都,就是萧城。其他白氏、漆氏都各有一座自己的城,在自己的封地中。
  “所以,看燕地贵族是否强大,只看他们的城池就知道了。”卫始道。
  虽然公主仍是什么也不跟他们说,但他隐约猜到了公主的打算:借虎吞狼。
  这是非常冒险的!
  但他在出了一身冷汗之后,竟然隐隐兴奋起来了!
  自从家族破灭,而他也受刑入宫后,他以为他的人生已经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什么志向都早已成空。他本来以为能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已经不错了,但现在对比公主,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女孩!
  如果公主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从她流落乡野那时起,每一步,她都走得惊险无比。如果是她身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呢?
  想到这里,卫始竟然有些羞愧。
  他开始悄悄向公主讲述一些燕地的事,半是试探,半是期望能助公主一臂之力。
  或许也是助自己一臂之力。或许他的人生,还远远没有结束。
  商人是魏人,姓席。因为于鲁国一个家族同姓,他在行走鲁国时也曾似真似假的借过势,没有什么比一个落魄的大家子弟更能取信于人的了。
  席商往来各地,在哪里,就把自己当做哪里的人。他在萧城还买了一座宅子,里面养着他的“妻儿”。
  一回到这里,下人看到他就笑开了花,连忙把大门打开,“主人回来了!”
  席商下车,“夫人和小公子还好吗?”说着顾不上听下人回答就提着袍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乌兰,乌兰。”
  一个燕地美女从里面走出来,她的肤色有些黑,但仍不失为一个绝丽美女,就是年纪大了点。
  不过在燕地不讲究这个。
  席商看到她就走上前,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笑声连成一片。
  一个十七八的男孩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也出来了,大男孩拉住小男孩:“别过去。”
  席商放下妻子,看向两个孩子,他蹲下来,对小男孩张开手:“来,铜锤来爹爹这里!”
  大男孩这才放开小男孩,小男孩扑向席商,被他高高抱起,抛高再接住,小男孩欢乐的笑声响成了一片。
  周围来来往往的下人正不停的往屋里抬箱子,大男孩看在眼里,往外避了避。
  乌兰说:“阿铁,你先回去吧。”
  席商道:“我都回来了,让阿铁留下吃顿饭,明日我送他回去。”
  乌兰看了男孩一眼,“那你就留下吧。”
  大男孩——乌铁答应了一声,看席商不跟他说话了才转身离开。他在这里也无处可去,就到马厩去,马夫正在给刚回来的马洗刷、喂草料,他看到了就撸起袖子帮忙。
  马夫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个爹让不让你吃饭?”
  乌铁点头,“他留我吃饭,说明天再送我回去。”
  马夫是乌兰的嫁妆,从小看乌铁长大,叹道:“这样也好,有他送你回去,你也不会挨打了。”
  乌铁沉默下来不说话,闷头刷马,他在乌家也要干活,侍候起马来是一把好手,马夫看他干得不坏,放下刷子就去担草料了。
  另一边,乌兰侍候席商把衣服都换下,见这对父子在炕上玩耍,她就坐在一旁看着。铜锤知道娘的心事,大声道:“娘担心哥哥呢!”他顿了一下,“他们要把哥哥卖掉!”
  乌兰立刻把孩子抱过来了,席商闻听大惊,忙问:“这是怎么了?”
  乌兰的眼圈红了,放下孩子撵他出去,坐下就开始垂泪。
  乌兰是乌家的女孩,在她十三岁时,遇上了漆四。乌家不如漆家,乌兰见到漆四不亚于见到燕王。而乌兰貌美,漆四见猎心喜,与乌兰做了一对神仙眷侣。但始终不提把乌兰娶回去,直到乌兰生下乌铁,漆四就再也不肯见她了。
  乌家没胆子找上门去,只好委委屈屈的养着乌兰和乌铁,乌铁从小在家里就是像奴仆一样干活,乌兰也半仆半主。
  后来席商到燕地来,落脚在萧城,做出一副要安家落户的样子来。就四处打听想娶个能帮他的妻子。他本是商人,又不愿意找百姓或普通平民家的女孩,眼睛只盯着燕地有名的几个大姓氏,这样一来,他就看中了乌兰。
  乌兰在乌家就算是她的父母兄弟都把她看成了累赘,见席商想“娶”,收下大笔聘金后就把人给送来了。虽然像买卖,但席商还是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久而久之,乌家那边虽然看不上席商,但有个“亲戚”做商人,还是很有好处的,就半真半假的认了这个席商这个女婿。
  乌兰当时出嫁时,家中也给她陪嫁了一些奴隶,可乌兰想带走乌铁,乌家却不肯放。他们觉得乌兰生得貌美,万一嫁给席商后不认乌家怎么办?抓住乌铁,就不愁乌兰不认乌家。
  果然就像他们想的一样,席商对乌兰言听计从,出去跑商回来的钱全都给乌兰收着,乌兰还替他生了个儿子,听他说在家乡他都没有儿子,有了儿子,他就有人送终。
  借着席商,乌家这些年都没为粮食发过愁,有时乌家人想巴结人了,不管是缺钱还是缺稀罕物,席商费尽千辛万苦也会为他们找来。
  用惯了席商,乌家对乌兰和乌铁抓得就更紧了,当然表面上,乌兰和乌铁的日子是好过多了。
  “上回回来不是还好好的吗?”席商拉住乌兰,给她擦泪道:“别哭,给我说。上回我从乌家出来,他们已经答应送乌铁去学剑了,还给了他一匹马不是吗?怎么又突然要卖了他?”
  乌兰哭道:“马也有了,剑也学了,这一年来对他也不坏,上回我见他,他还穿了新衣服,还说有了皮甲,结果这次我才知道,他们打算把乌铁送给乌彭!”
  席商装出一副没听过这个名字的样子,“这是你家的哪个兄弟?我怎么没印象?”
  乌兰骂道:“他才不姓乌!他这个乌彭指的是黑帐子,脏帐子!”
  “哦哦。”席商道,“这燕话我还是学不会……你接着说,这个人是谁啊?又为什么要把乌铁送给他?”
  乌彭这个公爵实在是虚有其名,他连封地都没有,更别提人与钱了。所以不管是人还是钱,都是别人“送”他的。不管送的是不是心甘情愿。
  乌家就是必须要“送”钱“送”人给他的那一批中的一个。
  但乌家也并不舍得自掏腰包,人嘛,找几个还算看得过去,能骑得上马,抡得动剑的凑和一下。钱……
  席商道:“看他们需要多少,明天我送乌铁回去,跟他们商量。”
  乌兰深觉得对不起席商,百般温存之后,第二天,席商带着乌铁去乌家了。
  萧城是王城,各家在此城都有宅子。乌家的宅子极为偏远,据说当年漆四就是骑马出城时看到从家里出来的乌兰才一见倾心的。
  席商坐在车上,想着怎么通过乌家见到乌彭,又要怎么才能说动他。
  乌铁在赶车,突然道:“爹。”
  席商反应过来,忙道:“阿铁,你上来,咱们说说话。”
  乌铁把马鞭扔给别人,自己跳上车。
  “父子”两人坐在车里,席商从车上放的陶瓮里掏出两块黑糖,塞给乌铁:“吃吧。”
  黑糖苦,苦中有甜。
  这都是弟弟平时的零食。乌铁是第一次吃。
  他含了一块糖在嘴里,突然说:“……爹,我想逃。”
  席商温柔的点头,轻声说:“这不怪你。你想逃,想往哪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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