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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7节

  ……照神铜鉴?
  突然跳出这么个熟悉的名物,余慈心头一惊。
  赵相山的意念依旧传递信息:“照神铜鉴乃是魔门第一等重器,更是无量的招牌,所以,最初我以为是无量本人在作怪。可问题是,无量虽没有彻底倒向神主之途,但对里面的门道,最清楚不过,做起教派,绝不会像这一位,生涩僵硬,完全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那么,是什么人物,和照神铜鉴有密切关联,又如此熟悉无量和佛门神通,在那段时间驻留北荒,又有着魔门的根底,可以支使梅魔君收留贺家,并给予可观权力,数劫不易呢?”
  “坦白讲,无量身边、魔门之中、当年时段,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它就像是无量的影子,看似分明,却是抓不住,摸不着。
  “我有时甚至在想,就算是无量,是否真的就知道这个人呢?
  “他究竟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呢?”
  接收到赵相山的意念,余慈不禁为之悚然,某种让人脊椎生寒的征兆,莫名而发。
  “不要故弄玄虚!”
  最终余慈还是呵斥一声:“说到底,你也不能确认这人是谁?”
  “是,没有确切的证据。然而……有一件事,却是非常有趣。其实根据我的情报,此事可能还与天君有点儿渊源。”
  “哦?”
  “天君当年似乎是以‘卢遁’之名,与魔门东支修士共入黄泉秘府?”
  “没错。”
  “入府之前,似乎是从东支那里得了一件宝贝?”
  “唔……太虚青莲袍。”
  这件袍子此时对他虽没有大用,但本身材质上佳,就是心内虚空历经几次动荡,都完好无损,此时就在承启天的角落里。
  余慈心念一动,便将此物摄来,微微一抖,依旧宝光隐隐。
  此袍是以百层鲛绡薄纱重叠织就,繁复精致,巧夺天工。制袍之人选择这种结构,就是为了能够加入更多的炼器手段,发挥叠加变化的体系效果。
  可惜,因为一场莫名的变故,让法袍中的器灵走脱,使原本祭炼圆满的十八重天法器,变成了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天成秘宝。而且当年余慈用它抵挡业火,又有所损伤,现在也就是给步虚以下的修士使用,才称得上宝物了。
  余慈气机透入,当下法袍之上便腾起六朵碗大青莲,清气缭绕,气象甚佳。
  可惜,不免有些金玉败絮之叹。
  “就是此物。此袍原本就是三尊教的教产,被贺家孝敬给了魔门东支。而更前一任主人,便是三劫之前,清妙宗一位长生中人,叫周颐的。此人本没什么了不起,但就是持有青莲法袍期间,出了一件笑话,名留青史。
  “周颐此人,在游荡北荒期间,曾和三尊教结下梁子。他是长生真人,三尊教本身是个不入流的教派,教中弟子都是不敌,最后据说是请下了三尊神明之一的‘真华’,与周颐谈玄论道,以定胜负。
  “据传,那‘真华’神明论道之时,口吐莲花,天花乱坠,周颐多不能对,后来输不起,想翻脸的时候,其身上太虚青莲法袍的器灵却是解悟玄理,离器而出,投往‘真华’座下,强换了主人。”
  至此,赵相山稍顿,问起余慈:
  “听闻此事,天君可有所得?”
  第110章 灵枢种子 不灭之根
  余慈琢磨着赵相山的话,问起:
  “刚刚你说,太虚青莲法袍是三尊教的教产,后来转给了魔门东支,当时周颐没有带走?”
  赵相山应道;“堂堂大宗修士,也是要有些脸面的。”
  “可是器灵也没有再归位。”
  “是,这殊为可怪。”
  “确实很怪。”余慈嘿然一笑,“器灵慕道而去,连自家根本都不要了,是认为不需要吗?”
  “至少当时的信息是如此。”
  余慈不再追问赵相山,而是仰起头,看高悬血海之上的明月。
  照神铜鉴与他相伴数十年,几乎没有一刻稍离,多年祭炼下来,每一道纹理都深印在心。
  他可以肯定,里面没有任何灵性存在的痕迹。
  摇摇头,最具吸引力,不是什么玄理佛法,而是真真切切的实例。
  更明白地讲,能让一个器灵抛弃根本,又有哪个会比“同类的成功”更具备说服力呢?
  必须承认,赵相山选择的事例非常到位。
  大黑天佛母菩萨……照神铜鉴!
  如果说前面的猜测还只有六七成的把握,现在至少要再加两成。
  剩下的部分,就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来填补了。
  余慈回神,直接去复查黄泉夫人的记忆。
  这次,他不看后面,而是从一开始,即从黄泉夫人降生之时看起。
  换了常人,幼年的记忆,恐怕尽是一片混沌;就是修行有成,洗炼阴神,挖掘一切记忆,却还要受婴幼儿感官局限,记忆往往都限定在较狭小的范围内,听、嗅、看等等信息,都与成人有一定差别。
  在观照范围上,这回黄泉夫人总算没有超纲。
  说到底,就算是名闻天下的智者,初生之时,也与其他婴孩无二。
  可是很快,余慈便又发现了熟悉的“风格”。
  刚出世的婴孩儿谈不上什么思维,但基本的情绪四本色,即喜、怒、哀、惧还是应该有的,至少要与生理反应相匹配。
  可是……没有!
  余慈也是洗炼过阴神的,对照自身情况,他的那份记忆怎么说也是具备着几种简单的“色调”,那是基本情绪对外界形成的反应,慢慢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这也是一个自我学习、成长的过程。
  可在黄泉夫人的记忆里,从头到尾,观照依然只是纯粹的观照,范围固然随着生理上的成长而扩张,细节愈发清晰,却始终是那唯一一个色调。
  难道黄泉夫人自出生以来,便能具备“无别有情”之心吗?
  余慈一时为之悚然。
  可是查阅了数年记忆之后,他发觉不对。
  这是黄泉夫人的记忆没错,但比之正常人,似乎要“薄”很多。
  记忆的脉络看着很连贯,但里面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却让人用近乎完美的手法裁去了,剩下的只有不涉情绪、思维的纯粹场景,不影响主干,又与后面的“风格”一脉相承,只有仔细品味琢磨,才能发现。
  尤其是余慈已经看过了她北荒时期的记忆,相比之下,婴幼年、乃至于早年的修行时光,都显得特别短,也比较粗糙。
  至于转变的契机,是在黄泉夫人成为照神铜鉴主祭之后,确实地讲,是第一次行祭礼之后。
  正是从那一刻起,黄泉夫人观照世界的方式,明显发生了改变,益渐丰富、全面,“裁剪”的部分越来越少,证明黄泉夫人的控制力越来越强,到最后已经臻至完美,不会有任何情绪思维漏出来。
  这说明什么?
  余慈沉吟,有了两个结论:
  首先,黄泉夫人“无别有情”之心,非是先天,而是后天形成的。
  其次,为了做到“一以贯之”,黄泉夫人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对其记忆做了修剪。
  这种修剪,如果是被动的,什么都不必说;
  如果是主动的,即使黄泉夫人没有任何情绪表露,但这就像是一出哑剧,又好比是文字中的“留白”,让人看到了她记忆中一个无形的“目标对象”,让人拼凑出二者“交流”造成的影响。
  当然,还有这一连串变化中,黄泉夫人收拢干净,却依旧可见端倪的戒慎、决绝……或曰恐惧!
  具体如何,没有黄泉夫人的情绪思维,余慈只能将自己代入,体味,也算是胡思乱想。
  过了片刻,他终于醒悟过来,思维移向了正轨:黄泉夫人的记忆中,固然有新发现,却仍没有直接的证据。
  难道,非要等黄泉夫人移转灵枢成功,在心内虚空复生之后,才能从其口中问出答案吗?
  移转灵枢要过三关。
  第一关,对象的“灵枢”,心内虚空能描画得出来,且要准确,这是基础。
  这点,余慈用两个多月的时间,逼迫黄泉夫人在生死线上挣扎,最终完全击破其体内陆沉拳意锁固的平衡,终将其生机特质描画进来,算是做成了。
  第二关,对象所涉的法则应尽可能地在心内虚空得以匹配。
  对象越是修为高深、法门特殊、在天地法则体系中占位较高的,越难做到。
  当年虚生老道修为也就是还丹境界,又以鬼修形象示人,故而容易;后来的血相老祖则是纯粹移转灵枢,为转世做准备,也不计较太多。
  黄泉夫人就不好办,失了陆沉压制,她的修为境界便是六欲天魔的级数,而且是劫法宗师那一级别,层次、要求都比较高。
  还好,托影鬼当年打下的“大罗天”之根基,余慈内外虚空交流还算通达,形骸存在所涉一切法则,枝干细节都无有缺损,造出完整的躯体,不是难事。
  只是,躯壳本身,也只是细枝末节。
  真正关键的,是灵枢中灵性所在,其关涉“灵昧”之法,余慈只是用心内虚空做了回搬运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况且,黄泉夫人的灵枢运转模式,是情绪思维与生机浑融,独立不改,极其特殊,有什么需求很难想象,只能看余慈心内虚空相关法则的全面性和适应性究竟如何。
  余慈所认为的难关也主要在此,最后别弄出一个美丽空壳便好。
  第三关,就是生死法则要勾得住、运化得出。
  余慈相信他对生死法则的掌控力,然而,当他大致明白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来历,也明白其与黄泉夫人的复杂纠缠之后,这份信念就没那么坚定了。
  之前罗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萨为什么对他如此在意?
  不就是因为同样掌握生死玄机,生怕在关键时候,两边冲突或干脆使坏,酿成惨剧吗?
  在他们这个层次境界,法则可以很宽,也可以很窄。
  余慈要特别谨慎了。
  对大黑天佛母菩萨,既不能一厢情愿,失了防备;却也不能草木皆兵,反而露出破绽。
  里面的火候需要认真把握。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在花费大量时间探测了黄泉夫人外围记忆之后,余慈还是决定,深入其正在运化的灵枢之中,探一探底。
  这种做法很危险,一个不慎,他费心收纳进来的这位谋主,变成个白痴都有可能。
  然而大黑天佛母菩萨的阴影,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掺在一起,让他的感觉说不出的古怪,不做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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