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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国丧期间,宫内事务比往常还要多出许多。
  皇帝那里又出了点事。李太后生前和自己的儿子水火不容,死后倒是让元翊哭的几乎晕死过去。在太后灵前,几次元翊支持不住,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中官一路小跑过来,“府君,陛下晕过去了。”
  大殿内,中官的声音几乎压到了最低,除去慕容叡之外,没人能听到这话。
  慕容叡看了左右一眼,跟着中官快步到少帝身边。
  中官看到元翊的不对劲,马上把人给搀扶起来到内殿。人一到内殿,元翊就晕了过去,宫廷内一直都有医官轮值,可是皇帝晕了,必须还得有个主持大局的人。
  慕容叡过来看了元翊一眼,医官已经在给他诊治了。
  “陛下如何?”慕容叡问。
  医官看他一眼,“陛下是体力耗尽了,恐怕至少要休息半日,才能好过来。”
  慕容叡看向中官,“皇后殿下呢。”
  “皇后殿下今日过来,被陛下给呵斥走了。”
  来的人是害死母亲的亲妹妹,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她在太后灵前晃来晃去。
  照理来说,皇帝身体不适,可以让皇后暂时出面,可是皇后都已经被骂走了……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中官迈着细碎的步子进来,“皇后殿下已经过来了。”
  不多时,胡皇后出现在殿门处,胡皇后看到慕容叡,慕容叡对胡皇后一礼。
  她大步走进来,“陛下这儿有我照顾,府君可以离开了。”
  慕容叡侧首看了一眼床上的元翊,拱手就大步离开。
  夫妻相处,轮不到他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至于少帝醒来之后,见着最讨厌的人戳在自己面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也不想去想了。
  慕容叡傍晚时候才回来,明姝直接迎上来,“阿家……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叡听到母亲,脸上的刚毅渐渐融化开,不管当初又多少不睦,现在人死了,那些不快多少在心头消弭了些。
  至少当初为曾经为了他的名头奔走的。
  “照着规矩办吧。”慕容叡一把拉过她的手。
  他握住她的手,两人早已经不是初见时候的稚嫩模样,但是有些事还是和小年轻一样。
  明姝目瞪口呆看着他牵住自己的手,动作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还熟稔的很。
  “喂。”明姝看了看左右。侍女们早已经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一众侍女侍立在哪儿,屏息低头,一个个和木头桩子似得。
  明姝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往外抽了抽,慕容叡的力道并不大,但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没想象里的那么容易。
  他一只手掌比她两只手加起来都还要大,一手下来,直接把她的手掌包裹的紧紧的,甚至她还能感觉到他指腹和掌心的老茧。
  “这样不好吧。”明姝有些别扭,她再次尝试把手给抽出来,结果被慕容叡按住。
  慕容叡看过来,他身上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素服,越发衬托的他的那双眼睛深如幽潭。
  他现在心情不好。
  明姝不语。
  “我不是在乎别人嘴里说甚么的人。”慕容叡拉紧她的手,低头笑了下。笑声里并没有多少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拉着明姝进屋子,明姝伸手去给他脱外面的那层白麻布衣,被慕容叡躲开,“算了,就这么穿着吧。”
  明姝叹了口气,她令人取来慕容陟寄来的信件给他。慕容叡一目十行看完,面上浮出些许怒意。
  那封信明姝事先看过,慕容陟的言辞很不客气,几乎是指着慕容叡的鼻子骂不孝。
  慕容叡的怒色浮在脸上,却没在他脸上停留多久,很快消减了下去。
  和个废物生气没意思,而且他的确也没在阿娘身边。
  “这次恐怕要回去。”明姝坐在一边轻声细语的说话,“阿家的身后事,不好不回去。可是洛阳里……”
  国丧当头,不管什么事都一股脑的往后压。现在天气晴热,代郡那里,恐怕也没凉快到哪里去。
  要是再不快些赶回去,说不定连下葬都赶不上。
  “……”慕容叡眼露焦躁,他坐在那儿良久不语。
  “你是担心守孝的事?”明姝问。
  慕容叡点点头,现在的局势格外紧张,元翊想要拿自己去和胡菩提对抗,他自己自持实力不够,也不想傻乎乎的做个所谓的忠臣,但回家守孝,身上的官职就只能暂时放弃。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明姝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来之不易,“没有两全的法子?”
  “……那就只有看胡菩提的了。”
  明姝脸色有些怪异,她啊了一声,明白慕容叡想要做什么了。
  有时候想要做成什么,死对头反而能促进自己的目的。只是……
  “只是他会吗?”
  慕容叡长长吐出压抑在心口的浊气,“天知道,不过总要试一试。”
  要是连试试都没有,他又怎么能甘心。
  夜里慕容叡特意叫人把长生给提了来。
  长生满肚子都是对慕容叡的牢骚,见着面,也不肯给个好脸,端着架子,照着高门大户里头的郎君的姿态,说话都是硬声硬气的。
  慕容叡瞟了一眼长生这死样子,连训斥的兴头都没有,“祖母没了。”
  长生一下两眼瞪的溜圆,他满脸迷惑不解的抬头看着慕容叡,好半天都没能明白慕容叡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叡从床上站起来,明姝伸手去拉他,被慕容叡拨开,“他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了。”
  明姝收回手,看孩子的眼里生出几分担忧。一个孩子,和他说谁谁没了,他根本都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慕容叡居高临下看着长生有些懵懂无措的眼睛,“过一段日子,说不定我们就能回去了。”
  长生惊惶起来,他看向明姝,再也不管慕容叡了,他直接跑到明姝那里,一头钻到明姝怀里,“阿娘,走了是甚么意思?”
  “就是死了。”明姝抱住他,她半带责怪的看了慕容叡一眼,慕容叡对儿子作风冷硬,除了前段时间,想要弥补父子之间的关系之外。到现在都是冷硬邦邦的。
  “死了?”长生不太明白里头的意思,明姝看慕容叡没有半点为长生解说的意思,低头和他解释,“就是不会呼气,不会吃饭。永远的睡过去了。”
  她解释的笼统,但还是让长生沉默下来。他窝在了明姝怀里,没了之前的生气模样,两只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袖子。
  “……”过了好久,明姝都担心孩子是不是吓坏了。
  她看了一眼慕容叡,示意他过来。
  之前想着怎么和孩子套近乎,现在就坐在那儿不动了。
  慕容叡过来,他坐在那里没动,安慰人的那一套,他不会。尤其还是个小孩子,哪怕是他亲儿子,他都觉得麻烦的很。
  “他也不小了,别那么宠着他。男孩子不能宠不能娇惯,又不是小娘子。一宠一娇惯,很容易就坏了。”慕容叡盯着长生。
  知子莫若父,这臭小子在阿蕊面前,一派的天真无邪。
  可他是自己的种,自己下的种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见过狼能生只兔子下来吗?
  果然那小东西窝在阿蕊的怀里,两眼幽幽绿,“阿娘,那么……祖母是不是不会欺负阿娘了?”
  明姝一愣,没防备孩子竟然问这个,她愣住半晌都没能出声。长生趴在她胸口想了会,“是不能了吧?”
  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那的确就是不能了吧。
  慕容叡也没想到长生问的竟然是这个,不过稍怔之后,很快就释然了。
  这孩子自小是阿蕊带在身边,母子情谊自然深厚。祖母虽然也是母,但是和生养自己的母亲比起来,到底是差了一层。孩子对母亲有天热的倾斜,何况这孩子被阿娘接过去之后,也不是阿娘亲手带,都是交给下面的侍女看管。
  就算再怎么亲近,也有限。
  长生对祖母不是没有感情,可还没到能超过母亲的地步。他纠结万分,最后还是缄默不言。
  家里长辈去世,并不是甚么好事。幸好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天之后,就可以除去孝服。
  慕容叡上了表书,胡菩提自然是巴不得慕容叡马上卸下职务立刻离开洛阳,可是元翊见胡菩提这么心急,让慕容叡暂时回代郡。
  没有提任何的卸职之事。
  胡菩提大权在握,但还没到能拿刀架在元翊脖子上逼他改变主意。不过慕容叡离开洛阳,跟着好歹也腾出了空来。
  这才没让他觉得十足的挫败。
  洛阳里的局势,因为慕容叡的暂时离去而发生转变。没了慕容叡,胡菩提行事少了许多掣肘,一时间,除去胡菩提的党羽,其他人不免有些人人自危。
  长乐公主去其他宗室府邸里赴宴,太后的丧事才过去不久,宴会办的也很低调。
  来的人都是元氏宗族。
  开宴会的是平原大长公主。这位算是元氏里头的长辈了,她开口,但凡不想落下个对长辈无礼的名头,都会过来。
  宴会开到一半,平原大长公主让堂中原本就不多的侍女全部退下。一下子堂屋里头就剩下了面面相觑的宗室。
  “我请你们来,也不是光为了喝酒。”平原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祖母,长于平城,身上有鲜卑贵女的剽悍。
  她一开口,眼风锐利扫过在场众人。诸多宗室顿时就变了脸色。
  “姑祖母这是……”
  “现在这里都是我们自家人,说话也不怕有人传出去。”平原长公主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这些天恐怕也知道胡菩提那厮的所作所为了吧。”
  平原大长公主冷笑连连,“一个外来的,陛下拉着他,意思是叫他把太后给请到一边颐养天年,不要再费那么多的心思在朝政上。他倒好,反客为主,现在太后都死在他的手上。太后都这样了,我们这些人恐怕下场会更惨吧?”
  此言一出,在座的宗室面色难看。
  “这时候此言未免有些不妥。”一个宗室眼睛盯着长乐公主,吞吞吐吐道。
  这话和他们说也就罢了,怎么把长乐公主也带了进来?长乐公主是胡菩提之妻,到时候把这话都告诉胡菩提就糟糕了。
  “姑祖母说的极是。”出乎所有人意料,长乐公主没有半点尴尬,反而满脸的赞同。
  平原大长公主满意一笑,“连你都这么说了。”
  长乐公主颔首,满脸凝重,“现在慕容叡不在洛阳里,胡菩提肆意妄为,天怒人怨。再这么下去,恐怕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你不是……”一个宗室看着她,欲言又止。元家的女人出嫁之后,一颗心都在丈夫身上。
  “阿叔难道觉得,我能和胡菩提怎么样?”提起胡菩提这个名字,长乐公主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胡菩提给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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