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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柳瑶瑶,河东人氏,父母双亡,先后曾住河东、太平县等地。
  当初收到晋王殿下的来信,贾四张深思熟虑了许久。晋王殿下为何要他帮忙给那位柳姑娘办户籍呢?难道柳姑娘原本没有户籍吗?
  他念头转了几转,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贾四张啊贾四张,你可真傻。怎么可能原本没户籍,只有可能是原本的户籍拿不出手嘛!”
  那柳姑娘是谁,是陈聪献给晋王殿下的。能被献给达官贵人的姑娘,又能是什么好出身?乐户?家奴?歌姬……
  反正不管怎样,总归不是什么好身份就是了。这种出身,再得宠,日后在晋王府,也只能是个稍微得宠些的侍妾,连个名分都捞不着。
  而据他那几天的观察,晋王殿下很看重这位柳姑娘。多半是柳姑娘现下得宠,一撒娇卖乖,想要个良家身份,以后在晋王府的后院里,也好有个不错的前程。晋王殿下美色当前,自然也就应了,转而来找他贾四张办成此事。
  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容易。贾四张很快办好,教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不管怎么说,当日晋王剿灭虎脊山匪盗,庇护一方百姓。
  如今晋王想任性一次,他能帮忙,那便帮忙吧。
  ——秦珣今日在兵部,看到贾四张送来的瑶瑶的户籍时,心情甚好。他竟没想到贾四张此人办事这么快!
  嗯,此事先不要告诉瑶瑶。这户籍他先收着,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秦珣急匆匆回府,没想到刚一进门,就听说杜子清来了。他对杜子清没什么好印象,更衣后才去相见。
  他刚踏足厅堂,原本端端正正坐着的杜子清便站了起来:“王爷。”
  “你坐。”秦珣指了指椅子,自己也坐下,“杜大人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杜子清咳嗽一声,从怀中取出薄薄一沓纸。他行至秦珣面前,恭敬呈上:“请王爷过目。”
  “这是——什么?”秦珣挑眉,粗略看过。
  然而他越看越惊,也越看越快。翻到后面,他冷笑一声,微微眯起了眼,冷声问:“不知道杜大人此举何意?”
  杜子清给他看的什么?自家的家产吗?什么店铺、房产、良田、金银、珍珠宝贝……莫不是杜子清觉得自己富甲天下,想来他这个王爷面前炫耀一番?
  还有杜子清自己的年龄性情喜好。什么意思?
  杜子清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他轻声说道:“上回是子清冒昧,不怪王爷拒绝。子清回去后,细细思忖了一番,又请教家中长者,自知诚意不够。所以,这回,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他无视晋王殿下的神色,继续说道:“上次王爷说的几个问题,下官也考虑过了。我的答案是,那些都不算问题。”
  “哦?”秦珣勾了勾唇角,唇畔扬起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不算问题?”
  这人是来提亲的?上回被拒,竟然还要再来一回?真是好胆色!
  杜子清正色道:“是的,那些都不算问题。这世间有不少夫妻,成亲之前,连面都不曾见过。更别说相互了解了。那些成亲以后慢慢认识的,照样能相敬如宾,夫妻恩爱。”
  他口口声声的“夫妻”、“成亲”,刺得秦珣心口发痛。
  却见杜子清笑了一笑:“当然,王爷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下官这次把自己的一些情况都写了下来,方便姑娘了解。王爷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告知……”
  “本王不同意。”秦珣冷眸微眯,打断了杜子清的话。
  第68章 真像
  “那姑娘的一些情况, 也好让下官……”杜子清的话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晋王,一脸错愕, 疑心自己听错了, “王爷说什么?”
  秦珣方才那句“本王不同意”说出口后,心头的酸涩、疼痛减轻了不少。看着惊讶的杜子清, 他心里莫名有了一丝快意。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他勾了勾唇, 一字一字续道:“本王说, 这桩婚事, 本王不同意。”
  杜子清眨了眨眼眼睛,慌乱一闪而过, 很快被笃定和坚持所取代。他认真道:“王爷是嫌下官诚意不够么?那也没什么……”
  他这人最是有耐心。上次被拒后,他回府请教了府里的几个老仆人,清点家产, 自忖准备充足, 才再次上门。
  “什么诚意?”秦珣冷眸微眯。分明是贼心!
  杜子清拱了拱手, 并不气馁:“可否请王爷告知原因, 下官是哪里做的不好么?”难道不是因为诚意不够?
  他态度异常诚恳, 秦珣原本对他有满肚子意见, 此刻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出来。秦珣哂笑:“那你倒是说说, 为什么要来上门……提亲?”
  杜子清心想, 这个问题上次晋王问过他,莫不是他上次回答的不合晋王心意?他想了想,认真答道:“因为, 她是个好姑娘,下官相信,她将来也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秦珣微眯起眼,好妻子?好母亲?那也不是你杜子清的!他面无表情:“你只知道她是个好姑娘?那你知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她喜欢什么胭脂水粉?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看什么书?”
  “这……下官不知。”杜子清老实摇头,忽的双目一亮,“还请王爷赐教。”
  秦珣眼中刚浮起的笑意瞬间消散。
  杜子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他试探着道:“王爷,下官父母早亡,也没长辈指点。上门提亲也是头一次,不懂规矩,可能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爷指出来。”他顿了一顿,又问:“王爷可否告知下官拒绝的缘由,也好让下官明白。”
  他是真的莫名其妙,上回确实是他冲动冒失了,这一次他带着满腔诚意而来。即使是不同意,也总得让他死个清楚明白,给他一个努力的方向,他好下次改正,不是吗?
  秦珣心头莫名烦躁,又隐有怒火。他素来欣赏执著坚韧之人,可现在看着傻愣愣的一个劲儿问缘由的杜子清,就像是看到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他扯了扯嘴角:“缘由?好,本王这就告诉你缘由。”
  杜子清忙做洗耳恭听状:“请王爷赐教。”他心说哪里不足,须得好好记下,下次坚决不犯。
  年轻英俊的晋王精致的眉眼微微上扬着,似笑非笑,黑眸中隐隐有光华流转。
  不知道为什么,杜子清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
  他听到晋王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本王不同意,是因为她是本王未来的王妃。这个缘由,够不够?”
  杜子清猛然睁大了眼睛:“王……王妃?”
  秦珣双目微敛,说瑶瑶是未来的王妃,主要还是为了打消杜子清的念头,但是真说出口后,他心里反而多了一丝澄明,接下来也顺了许多:“如果不是未来王妃,她又岂会在王府久住?”
  杜子清没想到竟是这个缘由,他呆愣了半晌,继而面红耳赤:“竟是这样么?她,她不是王爷的亲戚?”
  秦珣只笑了一笑,意味深长。
  亲戚么?大约是吧。反正他已经想好了,若将来证据充足,瑶瑶果真跟他没关系,那他就娶了她,如同梦中的她所说的那样,他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若瑶瑶真是他妹妹,他们依然会在一起,只是不做夫妻罢了。
  但不管怎样,眼前这个杜子清都不该试图插进他们中间。
  她,她竟是晋王殿下未来的王妃么?杜子清心头一阵失落,尴尬而狼狈。他勉强施了一礼:“是下官冒昧了,还望王爷恕罪。”
  他匆匆告辞离去,那一沓薄纸也忘了带走。
  站在晋王府外,杜子清心中酸涩难忍,怎么会是未来的王妃呢?他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想娶一个姑娘,竟然是晋王未来的王妃么?
  他一路耿耿于怀,直到快到家时,他才忽然想起一事。不对啊,若真是未来王妃,又怎会住在晋王府?名分未定,皇家行事也会这般没规矩么?
  杜子清心里难得清明起来。他想,多半是晋王殿下在哄他。可是,晋王为什么偏偏用这个理由来哄他呢?
  他细细想了想,隐约有点不好受。可能晋王殿下的话半真半假吧。
  杜子清走后,秦珣便将他留下的几张薄纸撕了个粉碎,这就想娶瑶瑶?他坐了一会儿,一杯冷茶入肚,怒气并未全消。
  想了一想,他起身去找瑶瑶。
  他方才问杜子清,瑶瑶喜欢什么胭脂水粉?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书?问倒了杜子清,可对于这些问题,他自己心里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瑶瑶的模样,永远是他心里最美好的模样。
  秦珣看见她时,她正坐在院子里头,一手持针,一手拿线,神情怔忪,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咳嗽了一声。
  秦珩立马清醒过来,放下针线,站起身,笑容明媚:“哥哥,你来了。”
  点点阳光洒在她脸上,格外耀眼,秦珣心中一热,轻轻“嗯”了一声。她见到他,永远都这么欢喜。
  “做什么呢?”
  “学针线。”秦珩随口答道。
  “挺好。做一会儿歇一歇,莫累坏了。”秦珣一本正经,只是唇角勾起了轻微的弧度。嗯,她在想着给他做荷包的事情。尽管进度慢了一些。
  秦珩愣了愣,笑道:“我知道的。”她又不傻,还能做针线累着自己?
  秦珣看见她,心情颇佳:“走,里面说话。”
  秦珩住的房间,宽敞明亮,布局又好。倒上茶,两人相对而坐。——对秦珩而言,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皇兄几乎每日都要往她这儿坐坐,从一刻钟到一个时辰不等,她也已经习惯了。
  “瑶瑶今年就要十六了。”秦珣慢悠悠道,“去年你及笄时,不在京城,今年十六岁,要不要补回来?”
  秦珩脸上一热,去年不在京城,是因为她假死躲在了太平县。这是她惹怒皇兄的头等大事,能不提尽量不提。她笑一笑,仿若无事:“不必不必,太麻烦了。”
  “不麻烦。”秦珣摇头,“怎么会麻烦?”他微微眯了眯眼:“及笄以后,就能许亲了。不知道瑶瑶想嫁什么样的郎君。”
  “嗯?”秦珩一怔。她很少想到这个问题,也就是还在太平县时,她隐约萌生过嫁人的想法。那时她看了几本话本子,想着她若一世隐姓埋名的话,兴许就是嫁个书生……
  现在么?她连户籍都没有,嫁人的事情,自然也无从谈起。若是皇兄给她办了户籍,那她的亲事多半也是掌握在他手里……万一她说的类型,不是他中意的,那可就很不妙了。而且前几次,皇兄还提过,姑娘家不应该把“嫁人”挂在嘴上。
  她想,嫁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若真能一生安稳,那不嫁人也无所谓。
  她定了定神,有些害羞,有些认真:“没有想嫁的。我没想嫁人。”
  “不嫁人怎么成?”秦珣皱眉,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喜意来,“不嫁人让我养你一辈子?”
  秦珩心说,你可以不养的,只要我有了户籍就成。当初在太平县,我百般恳求你不要带我回京,你就是不肯同意。如果我留在太平县,又哪里需要你养了?我可是攒了不少私房钱的。
  她心里些许不平之气,然而她很清楚,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于是,她有点委屈,又有点愤懑的样子,粉面含嗔,水眸晶灿:“哥哥不肯养,那便教我自生自灭就是了。”
  “胡闹!”秦珣皱眉轻斥,“什么自生自灭?”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怎么会不管你?”
  他是要管她一辈子的。
  今日试探,瑶瑶的反应让他极为满意。她没有想嫁的人,也愿意一直留在他身边。倘若将来证据确凿,他想,她肯定不会反对嫁给他。——或许初时会别扭、不愿意,但她想明白后,就会欣然接受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亲近。
  秦珩笑了:“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哥哥,上次我说的户籍的事情?”
  秦珣笑容微敛:“这你不用操心,我自有主张。”他转了话题:“给我看一下你耳后。”
  “哦。”秦珩也不忸怩,将一头长发撩到一侧,露出耳朵以及一段脖颈,行至皇兄面前,“你瞧,我照镜子,都看不到了。那药水很灵的。”
  秦珣轻声应着,见她耳后果真一片白皙光洁。原本有痣的地方,现在肌肤透着些淡淡的粉。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一点。
  “痒。”秦珩耳朵附近本就敏感,被他这么一戳,立时瑟缩了一下,匀润白嫩的耳朵,也轻轻动了动。
  秦珣手指微移,摸了摸她耳朵,心下暗道不妥,改摸为捏,如同开玩笑那样,又轻轻扯了扯,方松开手:“不错,是挺管用。”
  “是吧?”秦珩自己揉了揉耳朵,抱拳笑道,“多谢哥哥寻得名医。”
  秦珣含笑看着她,胸中满是柔情。他点了点头:“嗯,是该好好谢谢他。”
  他这段时日,寻访旧日真相,可惜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瑶瑶的身份。看着笑靥如花的瑶瑶,他心中蓦地一动,想起父皇曾滴血认亲一事。不知道他和瑶瑶的血是否相溶,也不知道滴血认亲是否管用。
  “瑶瑶……”
  “啊?”秦珩看向皇兄,有点不解,“怎么了?”
  秦珣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没什么,我还有点事……”
  “那,哥哥慢走。”秦珩笑笑,甚是乖巧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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