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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出乎意料,平日姊妹二人见面,王缪说起家常来总能滔滔不绝,可是今日,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说了几句之后,叮嘱她好好歇息,路上照顾好母亲,便走开了。
  过不久,倒是陈氏来找她,与她说了些家中近来之事。
  首先是李绩。
  陈氏说,李绩十日前回到了长安,曹谦按照徽妍的吩咐,去与他交易。此番得回来的钱,比上次多得多,足有十二万钱,曹谦用了五驾牛车才把钱都运回来。
  徽妍听着,精神一振。这些日子,她光顾着操心蒲那、从音,操心郅师耆,却忘了李绩这件事。
  “李君可有甚话留下?”徽妍忙问。
  “无甚话,曹掌事说,那位李君想等你回来,与你面谈。”陈氏道。
  徽妍了然颔首。
  “还有一事。”陈氏说着,叹口气,有些忧虑,“长姑这边,怕是有些烦心事。”
  徽妍讶然:“何事?”
  “其实也是旧事。雒阳周家那边的舅姑,总想着让长姑生个男儿,你可知晓?”
  徽妍心一沉:“此事不是许久不曾提过了么?”
  “那是姑夫调任长安之故,山长水远,他们提也无处提。”陈氏道,压低声音,“上月,周家二位大人到长安来了一趟。那时长姑出门去了,二人就对姑夫说,他们去庙中筮问过,长姑此生命中无男,催促姑夫纳妾,若不肯纳妾,便要姑夫将长姑休了再娶。”
  徽妍面色一变,想到方才王缪神色低落的样子,心头揪起。
  “徽妍,你说周家大人怎如此行事?从前多和气,周家主公与舅君还有同僚之谊,这婚事也是他们登门求的。怎如今长姑生不得男儿,便说出休弃另娶这般话来?”
  徽妍冷笑了一下,不禁回忆起自己几个月前刚回家,王缪与她谈起父亲的故人时那冷淡的口吻,再看看周家这位父亲同僚的言行,心中苍凉。人情淡薄如此,不知道父亲泉下有知,是不是会更加难过?
  “那……姊夫如何说?”她忙问。
  “姑夫倒是好,一口回绝了,二位大人气得隔日就回了雒阳。”
  “哦?”徽妍眉间一亮。
  “故而此事还未闹起来,你知晓便好了。”陈氏道,“姑夫原本也不欲长姑知晓,那时是长姑侍婢在一旁听到,也是偷偷告知了长姑。”
  徽妍颔首。周浚的人品,她一向觉得不错,他对王缪情深意重,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母亲知晓么?”她又问。
  “怎敢告诉她,”陈氏道,“这两月,她光是为你便已经辗转难眠。”
  徽妍听着这话,又是一阵愧疚。
  陈氏笑笑,道,“姑君为人你亦知晓,嘴上厉害,心却最软。你多顺着她,待她心气平和了,万事皆安。”
  徽妍也知道是这般道理,答应下来,谢过陈氏。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写多点的,但是最近晚上一到点就想睡觉了_(:3ゝ∠)_
  ☆、第42章
  戚氏担心着弘农的孙子孙女们,第二日一早,便收拾行囊,备车回长安。
  徽妍原本想着去见一见李绩,也没了空闲,只得写了信,托王缪替她找个家人送去。
  “回去了便多陪陪母亲,”王缪将信收下,叮嘱徽妍,“母亲说得也对,皇宫中什么也不缺,去当女史也不急于一时。”
  徽妍颔首,道,“长姊也保重。”犹豫一下,补充道,“长姊,姊夫待你甚不错,我等都喜欢他。可万一过不下去,长姊也切莫委屈了自己,回弘农来便是。”
  王缪目光一闪,明白过来。
  “可是长嫂与你说的?”她看了看戚氏那边,苦笑,“这你不必担心,你姊夫待我如何你也知晓,他若真是肯从了大人,来长安之前我就回弘农了。”
  徽妍还想说什么,周浚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你前番说的岭南药材,都备好了,也放车上去吧。”
  “备好了?”王缪讶然,将包袱打开来,只见都是岭南的山珍,不禁一喜,“前日才说的,这么快!”
  “那是自然。”周浚得意地说,“我是何人!”
  王缪嗔他一眼,将包袱拿给戚氏。戚氏看着那些药材,亦是惊异,“这些药材可甚是贵重,不妥不妥!”
  周浚笑道:“大人收下便是。小婿与缪不得常回弘农探望,只好买些药材聊表心意。”
  戚氏看着他,高兴又感动,拉着他的手夸奖了一番,又叮嘱王缪,不可总逞着口舌之强欺负周浚。
  “母亲,我何时欺负过他。”王缪嗔道,却瞅周浚一眼,脸上不掩得色。
  戚氏看着他们,心满意足,一番道别之后,带着徽妍和陈氏登了车。
  “你将来嫁的夫婿,若能有你周姊夫一半好,老妇也就心安了。”戚氏对徽妍道。
  徽妍笑笑,与陈氏对视一眼,目光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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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天气虽热,雨水却不多,回弘农的道路甚是顺利,第三日午后,便到了宅前。
  王璟和王萦得了家人通报,带着小童们迎出来。
  戚氏笑盈盈的,一手牵着一人,嘴里问这问那,往宅中走去。
  王璟和王萦见徽妍回来,各是欣喜。像在长安时一样,徽妍将匈奴的经历与他们说了许久,二人听着,皆津津有味。
  “下次二姊若还去,可要带上我!”王萦一边宝贝般地翻看着自己名下的赐物,一边羡慕地说。
  “又胡说,你道那是去玩,那是去征战。”戚氏笑斥,“你这些财帛赏赐,都是你二姊拼命挣来的!”
  王萦脸一红,倚在徽妍肩上不好意思地笑。
  安顿诸事之后,徽妍请来曹谦,向他询问李绩和素縑的事。
  对于李绩,曹谦所言与陈氏无甚差异,不过素縑却是让徽妍很欣喜。上次运到槐里去的蚕丝都已经织成,最后一批素縑前几日已经运了回来,就在府库中。
  徽妍一喜,忙到府库中去看。只见洁白的素縑堆得比人还高,她挑出几匹,展开来细看,只见经纬规整,纹理生光,无论手感或厚薄,都不比在市中买的差。
  “小人按女君吩咐,收讫之后便即刻付清了钱。”曹谦微笑道,“那边里长与乡人皆是欢喜,说女君如还要织縑,要多少他们织多少。”
  徽妍莞尔。她知晓此事曹谦和几名家人出力甚多,虽然家仆为主人做事乃是分内,可做得好做得坏总不一样,将来自己去了长安,这边也要多倚仗他们。徽妍考虑过后,拿出些钱来,论功赏赐,并对他们说,将来若也做好了,仍有赏钱。众人皆是惊喜,领了钱,高兴地谢恩。
  离开长安前,徽妍在给李绩的信中告诉他,自己家在弘农,李绩要与她见面,还请到弘农一趟。
  从前,她要将货源保密,从不曾与李绩说起过自己的来路。而如今,她已经得到了最原本的货源,而且自信无人能比她的本钱更低,便也放下心来大胆去做。
  李绩果然是从商之人,行事利落。徽妍回到弘农的第三日,他就到了陕邑。
  徽妍碍于家中不便,也乘车去陕邑。见面之处仍是一个食肆,徽妍进门时,看到李绩从卖布商铺的方向走过来,心中明了。
  “女君。”两相照面,李绩向她行礼。
  “李君。”徽妍还礼,神色和气。
  “听闻女君去了匈奴?”才坐下,李绩就问道。
  “正是。”徽妍道。
  “匈奴之事,在下亦有耳闻。”李绩道,“西域商路沿途,漠北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在下回到长安时,听说皇帝陛下亲临朔方,派兵将仁昭阏氏的儿女接了回来,未知确否?”
  徽妍知道皇帝亲征之事,对外自有另一套说辞,也不多言,颔首,“正是。”
  “女君往匈奴,亦是为阏氏的儿女?”他问,见徽妍露出诧异之色,李绩笑笑,“女君莫介意,在下当初好奇,曾打听过女君身份。在下与女君初见之时,女君匈奴语说得甚好,且是漠北口音。女君出身大家,却自愿往匈奴八年,这般志向,在下虽男子,亦恐不及也。”
  这些都不是秘密,李绩有心打听,很容易打听得到。
  不过……志向?徽妍笑了笑。
  “李君过誉。”她道。
  李绩道:“有一事在下却仍不明。女君这般功劳,归来之后,朝廷竟不再用,岂非浪费了人才?”
  “非朝廷不用,乃我不愿。”徽妍道。
  “为何?”李绩讶然。
  “不为何,志不在此罢了。”徽妍苦笑,停了停,道,“不过如今又不一样,过些日子,我便要到宫中去侍奉王子居次,这女史,只怕还要做下去。”
  “哦?”李绩听着,神色有些意味深长,“如此说来,女君之志,是在王子与居次身上?”
  “说不上志,”徽妍道,“阏氏待我有恩,王子居次尚年幼,交由他人我不放心。”
  李绩颔首,微笑,“女君是重情义之人。”
  徽妍自嘲一笑,却岔开话,“未知李君下回再往西域是何时?我仍有一百匹素縑,入秋前可贩往西域否?”
  “月末便可再去。”李绩即刻答道,“不过,此番去西域,在下打算让吾都领队。”
  “哦?”徽妍问,“李君不去?”
  李绩道:“往西域贩丝之法,我等已经熟络,而此路商人日多,若不做大,只怕将有变数。在下想,在长安多方走一走,看看可有其他经营之途。”
  徽妍了然,不禁莞尔。李绩此人,心眼虽有,倒是直爽,目光亦长远。
  “未知李君可有意做货栈?”徽妍道,“如赵弧那般,做得稳了,亦大有可为。”
  李绩摇头,笑笑,“长安货栈众多,我等外方之人,若要入行只怕须耗费许多时日财力。且我等行走惯了,做不来局促一地之事。”
  徽妍颔首,想了想,亦是一笑,“我有一途,未知李君意愿。据我所知,漠北之乱,不久即将平定。经历此乱,匈奴元气大伤,而入冬之后,衣食将成首患。今年中原还算风调雨顺,若无意外,秋收将大丰。粮贱则布贵,李君趁此时布未涨价屯布,秋收之后屯粮,入冬时一并运往匈奴,当有大利。”
  李绩愣了愣,目光一亮,却有些犹疑。
  “此事,我在长安亦曾听人议论过。”他说。“只是漠北如今仍在乱中,若入冬还未平定,关隘皆封锁,货物运不去,便是大害。风险太大,故而仍无人下手。”
  徽妍摇头:“漠北局势不必担忧,入冬前,必是平定。我以为,此事风险最大者,不在漠北局势,亦不在秋收,而在路途。”
  “哦?怎讲?”李绩紧问。
  “中原往匈奴商路,一向税重,朝廷若有意平抑物价,必严惩囤积居奇。而不从中原入境,则要先出西域,由外匈奴绕道。外匈奴乃难测之地,我在王庭时,常问商人受途经各部盘剥,路阻难行。”
  李绩却是一笑:“此事,于我倒并非艰难。不瞒女君,我外祖家在呼揭匈奴乃强族,若借道呼揭入漠北,当是畅通。”
  徽妍讶然,看着李绩,只觉李绩此人亦是个时有惊喜的奇人。
  “可我观李君之相,并不似匈奴人。”她好奇地说。
  李绩答道:“我外祖母是西域人,嫁给我外祖父。”
  徽妍在心中理了理关系,仍不解,“如此说来,李君母亲当是匈奴人,怎会去了蒲类?”
  李绩唇角一弯,“我外祖父将我母亲嫁到蒲类,不出数年,丈夫便去世。后来我父亲行商经过蒲类,我母亲看上了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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