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草莽与精英
一顿晚宴下来，D组组员和客户甚至开始称兄道弟了！吃晚饭后又去K歌，K歌之后居然还跑去小吃摊吃夜宵！尹沐卿陪到十二点之后便实在没力气陪下去了。这群家伙后面的话题越走越偏，反正跟工作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尹沐卿也没必要再陪下去，便请辞离去。
凌器的舅舅见状，立刻提出送尹沐卿回宾馆。尹沐卿本想拒绝，但见到舅舅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还是点头答应了。
私家车里，舅舅满怀感激的对尹沐卿说：“谢谢你，没想到我们家这个臭小子居然能这么有出息！”
尹沐卿笑了笑：“我不过是逼着他们把相关资料抄了几遍而已，当初，他还不肯呢。”
舅舅摇了摇头：“我知道那个臭小子有多不学无术，他嘴里蹦出来的东西肯定都是你写的。不止如此，这次项目的策划和客户的选择，你肯定都下了不少心思。从没有人对我侄子如此上心，连我都有点放弃他了。真的，非常谢谢你！”
尹沐卿摆了摆手：“天下没有绝对的废物，只要想上进，谁都可以成功。不止凌器，组里大部分人其实都有上进的心思，要么就不会赖在‘秦贸’不肯走了。‘秦贸’不好呆，工作压力大，能力要求高，他们其实有很多大公司可以选择，若没有提升自己的心思，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进入‘秦贸’。”
舅舅呵呵笑道：“是啊，那小子从小到大，从没被家里人正视过。就因为我妹妹家境低微。我妹妹当初爱慕虚荣，拼命挤入豪门，结果报应却落在她孩子身上。唉，我知道，凌器其实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尹沐卿幽幽道：“我理解凌器的心情。以前，我也拼命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效果却完全相反。所以，”尹沐卿笑了笑，“看他们那个样子，我放不下。”
舅舅再次说：“真是谢谢你了！”
……
古时有个寓言。圣人在传道的途中与一位农夫发生争执。圣人的高徒与这位农夫抓耳挠腮的讲道理，结果毫无作用；后来，圣人派自己目不识丁的车夫去跟农夫谈判，没说几句，争执就解决了。
人们自古以来对此的解释都是，和草莽之人讨论大道理根本没用，还不如狗屁对狗屁来的容易。尹沐卿也如此认为，但她有一点和大部分的想法不同：草莽和贤人，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像尹沐卿所见到的：精英是贤人，D组的组员是草莽；特别有钱的贵族是贤人，一般有钱暴发户是草莽；现在的尹沐卿是贤人，可过去的她却恰恰正好是个草莽。所以尹沐卿非常非常理解，凌器等人的心情。其实所谓的贤人，不过是刚刚好才能被大众认可罢了。
成绩在小时候被认为是最重要的才能，所以爱吹牛的尹沐卿变成了同学们耻笑的对象。尹沐卿的吹牛建立在她成绩以外的优点上，可在东方文化中，成绩差和吹牛两点都是罪无可恕的缺陷。但当走上社会，成人的世界却恰恰施行的是另一套，与西方思想更接近的价值观。于是，成绩不好，其他方面优秀而且爱吹牛的尹沐卿成了贤人。而吹牛，换了一个好听的词，变成表达能力。尹沐卿可以在客户面前不遗余力的大吹特吹，吹得有水平，吹得有特点，吹得合情合理毫无维和感，于是客户们纷纷拍手称赞，慷慨解囊。
所谓的精英，比草莽更多的其实不过是那份一路成功所培养下来的自信而已。人虽然比动物聪明，但鸟会飞，鱼会游，四条腿的野兽也比人类更加坚强。人类在自己营造的人类社会里自然是个贤人，可放在自然生态中，不过五六天就会死得干干净净。要知道，人类社会撑死了也只有几万年，可自然生态已经存在几亿年了。
所以在尹沐卿眼里，‘秦贸’的精英和D组的组员没有区别。那群精英，包括自己，其实不过是运气好，找到合适自己的生存方式罢了。也正因为如此，尹沐卿才肯帮D组组员们寻找机会。因为他们有成为人才的渴望。
他们死皮白赖赖在‘秦贸’，他们崇拜像王瑞这样的精英，他们虽然一直被看作是扶不起墙的烂泥，却有上进的心思。尹沐卿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D组的组员们或许没有人类那么聪明，但如果他们是鸟，尹沐卿便把他们丢上天空；如果他们是鱼，尹沐卿便把他们放入激流；如果他们是马，尹沐卿便把他们赶上一望无际的平原。人类社会虽然短暂，却也足够复杂，复杂到能够提供各种各样的位置。任何人，只要肯下功夫，总能找到自己的路，一旦这条路走到底，任何人都能成为精英。
这是尹沐卿小时候，唯一能用来说服自己，不是废物的理由，以支撑她总在崩溃边缘的自尊。
……
第二天，尹沐卿便拿到了已经署名的合同。凌器等人腆着一张得意的红脸，在尹沐卿面前大吹特吹。这样小小的成功，对所谓的精英来说不算什么，对他们来说却十分珍贵吧。
有了这次成功，其他在外面度假的少爷小姐们立刻也坐不住了，一个个都主动回来讨任务。尹沐卿领着他们出入各大休闲场所，在饭局、高尔夫球场、按摩洗浴中心、卡拉OK、保龄球场等等地方谈生意。这种地方尹沐卿从没去过，D组其他从早玩到晚的臭皮匠们却十分熟悉。所以谈生意主要还是靠他们，尹沐卿不过在旁边看着。
跟着这帮臭皮匠跑了叁天，尹沐卿觉得差不多，可以放手了，便向其他人提出回咸阳的请求。
听说尹沐卿要回去，凌器毫不犹豫的说：“我靠，你走了我们还玩个毛啊！”
“是啊……”另一人也立刻萎靡了下去，“你要是走了，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尹沐卿笑了笑：“怎么会，你们没发现，谈生意的时候我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吗？”
一名组员立刻说：“可是有你在，我们才安心啊，如果你走了，我怕我说不好……”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尹沐卿笑了笑：“那这样吧，今晚我还留在这里，但不参加晚宴，我在包厢外面等你们，怎样？”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怯怯的点头。
于是晚上，尹沐卿一个人坐在饭店大厅里吃饭，等着其他人。叁个多小时之后，当见到凌器等人和客户勾肩搭背的走出来时，尹沐卿便放心了。看他们的样子，估计接下来还有去什么地方继续狂欢，尹沐卿知道，自己没必要跟下去了。
组员们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尹沐卿已经通过邮件发给他们了。带着已经签好的合同，尹沐卿率先坐上回咸阳的飞机。
回到公司，将这几份单子汇报上去之后，尹沐卿便开始忙非洲那边的项目。协助人的各类建议、资料和细节立刻一股脑丢进尹沐卿怀里，她不得不加紧阅读，更完善自己的计划。
看着看着，尹沐卿觉得有一些小细节被遗漏了。估计对常常做非洲生意的人来说算是常识，所以便下意识没有提及。尹沐卿起身，匆匆往E组赶去，老油条张建对这一块熟的不得了，问他再合适不过。
两个老油条依旧像往常一样开小差，把尹沐卿羡慕得要命。拖着老油条张建提了不少问题，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尹沐卿便转身要离开。眼角正好瞄到刘成程，突然想起最近公司很流行的共同项目，刘成程貌似也在参加这个项目。
“刘成程？”尹沐卿问，“你最近怎么样？”
刘成程正看着资料，听见尹沐卿询问，抬头笑道：“最近挺不错的，我在做一个大项目。”
尹沐卿皱了皱眉：“那个奢侈品的项目吗？”
刘成程连连点头：“这个项目很棒，肯定能带来不少业绩。呵呵，我可不想被你和孙淑杨比下去！”
尹沐卿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头看了看E组其他人，发现他们并没有特别的表示。虽觉得奇怪，却渐渐放下心来。E组这么多老油条，没道理看不出问题，如果他们没反应，那应该就没问题吧……
回到自己的隔间，发现桌上又莫名其妙多了一束鲜花。尹沐卿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感念齐威廉这么有毅力，她便没把这束花给丢了。回家后顺便也把这束花带回家，随手插进花瓶里。于是，晚上赢子尘再次大刺刺进入尹沐卿家时，第一眼就见到这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赢子尘挑眉，语气居然有点讽刺的味道：“齐威廉送你的花？不错，挺漂亮。”
尹沐卿被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呛住，咳嗽了两声，尹沐卿没好气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赢子尘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似虚似幻的轻笑：“也就他那样的人才会给你送花了。”
尹沐卿顿时跳起来：“你什么意思啊，讽刺我嫁不出去吗！齐威廉好歹也算公司里数一数二的帅哥王老五好吧！”
赢子尘直视尹沐卿，嘴角依旧是那若有若无的微笑，却用无比严肃的语气说：“呵呵。”
尹沐卿顿时想摔桌子了：“你大晚上跑过来，难道是要来吵架的吗！来啊来啊，谁怕谁！”
赢子尘耸了耸肩，自顾自坐上沙发，架腿斜坐，笑看尹沐卿：“D组那帮臭小子居然能走单子，你调教得不错嘛。”
尹沐卿嘟着嘴，愤愤道：“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只不过第一次有人能驯服他们，我觉得挺不错。”
尹沐卿刚刚有点高兴，赢子尘却丢下另一句话：“下个月我要出国参与外交活动，公司的文件，全部都靠你了。”
尹沐卿想抓椅子揍人的冲动立刻又汹涌而出，赢子尘却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