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节
陈太后讥笑道:“只怕哀家黄土埋身也等不到他明白的那一刻,皇帝……实在太让哀家失望了。”说着,她重重叹了口气,痛声道:“冤孽,真是冤孽,哀家根本就不应该答应他将慕氏留在身边,看看这几年,都闹腾成什么样了,真是气死哀家了!”
秋月替她抚着胸口,轻声劝道:“太后仔细气坏了身子,您要是有什么事,痛快的可是漪兰殿那一位。”
陈太后深吸几口气,渐渐趋于平静,但眼里的怨毒却是更加深重,寒声道:“你放心,哀家一定比她活得长久。”
寂寂片刻,她握了梁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皇帝被妖姬迷惑,已经不配再为帝王,所以哀家将希望寄托在瑾儿身上,只有他继位,才能保住大周百年基业。”
“不可能。”梁氏不假思索地道:“陛下已经立了二殿下为太子,瑾儿根本没有机会。”
“只要没走到最后一步,就还有机会,承栋……不就险些成功了吗?”发间的赤金福寿簪闪动着清冷寒厉的光芒。
? 梁氏身子激灵灵一颤,手里的百合粥险些倒翻,“母后您……”
陈太后不愿说得太多,打断道:“这些事情往后再想,总之哀家一定不会让你和予瑾吃亏。”说着,她起身道:“好了,你歇着吧,哀家改日再来看你,记得把粥吃完。”
这一件涉及千万人性命的陵阳金矿案,最终以承栋与所有涉案官员的伏法而告终,那一日,陵阳百姓奔走相告,额手称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久违的笑容。
他们盼这一日,已经盼得太久了,所幸上天有眼,君王圣明,虽然死去的人不能复生,但至少活着的人得以拨开阴霾,重见天日!
而慕千雪也兑现了她当初的诺言,重建被烧毁的福来客栈,更有东方溯御笔亲提招牌,客栈的女主人是幸运的,她丈夫平安从矿山归来,一家团聚;招牌挂上的那一刻,他们一家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陵阳每一个百姓都在称颂东方溯与慕千雪,纷纷为他们立起长生牌,每日三柱清香,祈求苍天保佑他们长命百岁。
但在东方溯心里,始终还有一桩事情,自从那日金矿爆炸后,他就再没有见过罗安,哪怕发下海捕文书,也不见踪迹,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要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痞流氓也就算了,偏偏这个罗安隐隐与当年东凌消失的影军团有牵扯,不将他缉拿归案,始终是一桩心事。
腊月三十的夜晚,大雪如柳絮一般从漆黑的夜空中落下,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雪,不时被呼啸的寒风刮起一些,但转瞬又被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填平。
这是永平十年的最后一个夜晚,这一夜,无论多忙,人们都早早归家,与家人团聚,共度这一年一次的除夕夜。
“叮铃……叮铃铃……”一辆马车从风雪交加的夜色中驶来,车檐下的金铃随着车轱辘的滚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吁!”马车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前停下,车夫跳下马车,半掀了帘子恭敬地道:“相爷,到家了。”
随着车夫的话,一脸倦色的张启凌从马车中下来,一脚踩下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张启凌看了一眼夜雪纷飞的天空,蹙眉道:“这雪似乎又大了一些。”
车夫熟练地将大氅披在他身上,“是呢,这样下下去,明天积雪非得没过脚背不可。咱们城里还好,有人专门负责清扫积雪,城外的路可就不好走了,而且城外还有很多茅房屋子,那屋子不结实,雪要是太大,这顶很容易被压坏了;小人记得去年就有这么一件事,好多人因为屋子被压榻,无处避寒,活活给冻死了,还有一些幼小的孩子,真真是可怜。”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八章 厚礼
车夫的话令张启凌眉头越皱越紧,思索半晌,他道:“你去一趟京兆府,把府尹给请过来,我有事情与他们说,另外户部那边也去一趟。”
车夫忧声道:“相爷,您已经连着十几个时辰没阖眼了,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吧。”前阵子东方泽奉命领兵前往陵阳,这辅佐太子的责任就落在了张启凌一人身上,偏偏临近年关时分事情特别多,几乎每天都熬到深夜。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否则真等闹出人命来就晚了,而且……”张启凌望着大雪连绵的夜空,沉声道:“看情况,这雪只怕还要再上几日,快去吧。”
“是。”在车夫离去后,张启凌拍一拍肩上冰冷的雪花举步走了进去,等在门边的管家恭敬地迎上来唤了声相爷。
“夫人怎么样了,还咳得利害吗?”
“好一些了,刚刚服过药,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半个月前,辛月偶染风寒,她是习武之人,对于这种小症不太在意,只是让下人煎了一碗姜茶,哪知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请大夫来看,说是风邪入体,给开了几服药。
张启凌颔首道:“让他们仔细照顾着,明日再让大夫来把把脉,别耽误了病情。”
“是。”管家答应了一声,又道:“相爷,傍晚时分,咱们府里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您的故交,一直在东花厅等着呢。”
张启凌脚步一顿,蹙眉道:“故交?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只称与相爷相识多年,小人看他不像骗吃骗喝的,就没外赶。”顿一顿,管家又道:“趁着奉茶的时候,小人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手,手掌粗糙,指腹与掌心都有厚重的老茧,很可能习过武。”
管家的话令张启凌想起一事,沉声道:“这人可是缺了一只眼睛?”
数日前,东方溯亲自来到金陵捉拿梁承栋,抓到人后特意与他长谈了一番,提及最多的就是罗安,他很可能是当年影军团的余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罗安很有可能来金陵寻找张启凌。
管家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两只眼睛都在。”
不是罗安,那会是谁?
张启凌按下心底的疑惑,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在打发管家离去后,他脚步一转,往东花厅行去。
寒风呼啸,卷起纷飞四落雪花,犹如一条在冬夜中咆哮的巨龙,刮得树枝剧烈摇动,在透着光亮的窗格上投下凌乱的影子。
东花厅中,一道人影闭目坐在椅中,一动不动,犹如老僧入定,搁在旁边的茶水早已经冰凉,看不到一丝热气。
“吱呀!”听到门开的声音,罗安豁然睁眼,两道精光直射而出,盯着缓缓开启的两扇交花门。
在看到张启凌时,罗安露出激动之色,神色肃然地跪下,“卑职参见殿下,殿下圣安!”
殿下……
这个称呼令张启凌一阵恍惚,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唤过他了,连他自己都几乎快忘记,曾经还有这样一个身份。
待回过神来后,他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影,沉声道:“罗寂,真的是你!”
“是。”罗安……不,应该叫罗寂了,他抬起头,激动地道:“卑职终于又见到殿下了,国师一定会很高兴。”
听到他提起天机老人,张启凌神色一黯,天机老人的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寂寂片刻,他道:“现在被满城通缉的罗安应该就是你吧?”
早在听东方溯提到罗安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当年天机老人还在时,掌握了一部分影军团,其中有一个叫罗寂的人,最得天机老人信任,在天机老人死后就失踪了,直至东凌覆灭,他都没有再见过。
在听到“罗安”这个只有一字之差的名字时,原本已经淡忘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是,卑职为行事方便,改了名字。”说着,他拱手道:“这么多年来,卑职一直没来给殿下请安,请殿下治罪。”
张启凌淡然道:“现在已经没有东凌了,你也不再是我的部下,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