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大夫,阿妩这是怎么了,为何出去时还好端端的,回来这会儿就不省人事了?”
  “夫人,郡主脉象一切正常,老朽也把不出什么错漏啊,这样吧,老朽一会儿煎副养血补气的汤药给郡主服下,再看看情况。”
  “这……”
  “好了。”霍启衡握住沈容的肩头,“别急,女儿会没事的。”
  “咳咳,咳咳咳。”霍妩小声地咳了几下,沈容忙喊,“还不快去端水过来!”
  霍妩眯缝着缓缓睁开眼,她用力地眨了几下,眼前的景象才一点点变得清晰,“父亲,母亲?”
  她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沈容坐到她背后扶着她起来,把温热的茶水送到她嘴边:“乖乖,快些喝口水润润嗓子。”
  “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次真是要吓死母亲了。”
  “母亲?”霍妩眨了两下眼,忽然一个猛子扎进沈容的怀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母亲,真的是你吗?”
  沈容被她这一出弄得一愣:“怎么了阿妩,谁给你委屈受了不成?”
  霍启衡坐在床沿上,闻言一拍大腿:“告诉父亲,谁欺负了我家小阿妩,父亲一定给你出气!”
  “没有。”霍妩勉力压下心头的震动激荡,她一抽一抽地拽着母亲的袖子,道:“我,我就是做了个噩梦,不打紧的。”
  沈容苦笑不得地摸摸她的头:“都多大的人了,还会被噩梦吓到哭着喊母亲,阿妩羞不羞啊?”
  “不管我多大,都是母亲的孩子,母亲不会嫌弃我的!”
  “好了。”沈容把她塞回锦被里,又给她塞了塞被角,“你好好睡一觉,母亲去给你看看药。”
  她才刚起身,就被霍妩拉住了衣摆:“母亲别走,阿妩心里害怕,母亲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小女儿泪眼朦胧地看过来,沈容纵是铁打的心肠也化成了绕指柔,她冲霍启衡摆摆手,褪去鞋袜外裳,钻进被窝里,见霍妩还眼巴巴地看着她,沈容不禁笑道:“母亲在这儿呢,你快睡吧。”
  霍妩这才安心地闭上眼。
  听见沈容的呼吸声平静下去,霍妩才翻了个身,她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曾经发生的所有,她全都想起来了,那些绝望苦痛,还有……七哥给她的脉脉温情。
  她想起许芒跟她说的话,他说七哥什么都记得,也就是说,七哥还是上辈子她就认得的七哥吗?
  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陪在她身边待她好,甚至在许芒出现的时候,就先一步瞒着她解决了一切,没让她察觉一星半点痕迹,若不是她这一次因缘巧合之下来到那个庄子,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事,永远都做那个一无所知,安享他保护的霍妩。
  那七哥要怎么办呢,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经历的事,到头来却只有他一个人记着,多么不公平。
  况且,她还记得她上一世听见许芒身死的消息,一点点在七哥眼前消失时,七哥脸上的表情。他从来遇事镇定,在棘手的事情也不会使他露出丝毫的慌乱,可那天,霍妩分明看见,她的七哥害怕得像是个下一刻就要被上苍夺走所有的孩子。
  她多想抱住他安慰,告诉他,她不会走的,说好了,她要一直陪着他的,可她却无能为力。
  那样的表情,霍妩今生都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她的七哥,她的,卫旌笙……
  霍妩想,她真想现在就能见到他。
  翌日清晨,初升的太阳刚从云层中探出个头来,霍启衡习惯了早起去校场连上几回,风雨无阻,这天也是同样的,只是今日,他才刚到校场,就看见一向爱赖床的女儿正衣着整齐的站在校场里等他。
  “父亲!”
  霍妩见了他,立马放下手中的兵刃蹬蹬地朝他跑来。
  “阿妩今儿个怎地起这么早,练功不急于一时,还是回去歇着吧,省得你母亲担心。”
  霍启衡乐呵呵地劝她,自家阿妩这几个月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对武学上了心思,还总缠着他让他教授她一些兵法上的东西,霍启衡自觉是他在女儿心中光辉伟大的形象起了作用,腰板都比往常挺直了几分。
  “父亲,阿妩近日功夫也算小有长进,不输寻常儿郎了,对吧?”霍妩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霍启衡自然不会打击女儿的自信心:“自然,我霍家的孩子,当然是一等一的好。”
  “那父亲,大哥战前杀敌,嫂嫂亦是随军左右,既没有成为兄长的拖累,反而为兄长助力良多,是不是?”
  “你嫂嫂的确出众,霍家得此佳妇,是霍禛的福气啊。”
  霍启衡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大哥就不归家,想必思念亲人,父亲坐镇京中,二哥又肩负要职,母亲要操劳家里种种琐事无法抽身,现今我军形势大好,只是苦于伤寒忧患,边城那地方缺少好药材,阿妩不才,愿往边塞走一趟,既能探望大哥,也能送几车药材过去,以解燃眉之急。”
  霍妩想了一整夜,早打好了腹稿,她这番话一出,霍启衡的胡子差点没给他整个揪下来。
  霍启衡:闺女你说啥?你的老父亲耳力不好,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禛:啊,我妹妹这样惦记我,老子一把辛酸泪呐,有妹妹的男人就是好!
  霍禛:展开怀抱,等待妹妹扑过来
  霍妩:七哥我来看你啦么么哒
  卫旌笙:么么哒
  霍禛:???不是说好来看我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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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重逢
  边城营地, 呼啸的寒风席卷, 吹来漫天黄沙,草垛子被风吹得歪倒在一边, 阵前升起袅袅炊烟,传来饭菜的香味。
  最近这段时间里,番邦联军为粮草被烧一事所苦,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而大昌军这边也为伤寒所累, 双方各退一步,勉强算作相安无事。
  只是谁都明白,这两者的之间的关系像是绷了一根易断的弓弦,只要有谁稍作动作,这跟弦便会全然断裂,因此,谁都不敢轻易先动这一步。
  接连几场大战,即便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卫旌笙与霍禛商议下,还是决定先让大军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叫那些伤病的将士们先调养好了才是正事。
  有个胡子拉碴的老将军挂在卫旌笙身上,捶胸顿挫地道:“这伤病来的不是时候啊,要不然老夫早就一杆银枪杀进去,把那帮子蛮人杀得个片甲不留了!”
  “魏老头,你可就吹吧你。”另一位将军切了一声,笑话他道:“上回你冲动用事, 差点给人围了,要不是裕王及时发现亲自带兵去救,还有你在这儿说大话的本事?”
  魏老将军老脸一红,他大声道:“关你小子屁事啊,赶紧滚滚滚,别在这儿搁老子和兄弟说话,碍不碍眼呐。”
  “哟,还兄弟呢,人家裕王今年多大,你又是多大岁数,心里没点儿数吗,差辈儿了啊,还要不要点脸了?”
  “嘿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是吧,过来,跟老子我练几招!”
  “练就练,我还怕你不成!”
  这两个说着说着就吹胡子瞪眼地找空地过招去了,有个小兵从后边探出头来,“殿下,这……您真的不用去管管吗?”
  “不用,二位将军一日不掐就浑身不舒服,他们俩关系好得很,不用在意。”卫旌笙说着,活动了一下脖颈。
  帐下的兵甲大多都是年轻人,这会儿难得有个喘息的机会,卫旌笙也不想太拘着他们,就随他们笑笑闹闹地勾肩搭背在沙地里滚作一团,他自坐在树下,乐得清闲。
  战事持续得太久,总是劳民伤财,他心中虽有个主意,只是这办法太过阴损,非到万一的地步,卫旌笙并不想用。
  他闭着眼,手无意识地拔下一根草在指尖磋磨。
  “殿下,殿下?”
  刚刚那个小兵拿个陶碗盛了清水过来,他看着也才十多岁,年轻的脸上充满对这位青年将领的尊崇与敬佩:“殿下喝口水吧。”
  裕王殿下可真厉害啊,小兵心想,开始那会儿,大家伙儿都当这位亲王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公子哥,说什么上战场,怕是一见着死人就要哭着回去找陛下诉苦了,谁曾料到,殿下不仅功夫厉害,军中有本事的壮汉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他,更兼智计无双,带领他们打了好几场胜仗。
  小兵愤愤地想,谁要是再敢说殿下是个绣花枕头,他就把那人的牙都给抽下来!
  裕王殿下,分明是最有血性的真汉子,好男儿!
  “旌笙,旌笙啊。”主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个人来,那人目力极佳,一眼就发现了树下的卫旌笙,当即跑得更快了些。
  他凄厉的叫喊声说是鬼哭狼嚎也不过分了,听得卫旌笙一哆嗦,他旁边的小兵手里端着的水都撒了一大半出来。
  那人没多久就跑到了卫旌笙面前,卫旌笙无奈地扶住他:“大哥,这是出了什么事,好叫你慌成这样?”
  是蛮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还是怎的?
  “还不是阿妩。”霍禛没好气地说道,这个名字刚一说出口,他就见卫旌笙脸色一变,一把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连珠炮似的开口问他:“阿妩?她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有谁欺负了她?”
  “谁能欺负得了她啊。”霍禛费了老大的力气把自己的胳膊从卫旌笙手里解救出来,“我妹子,你倒比我还心急,难怪都说你和她关系最要好,跟我这个亲大哥比,也差不离了。”
  卫旌笙这时候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你快告诉我,阿妩究竟出什么事了。”
  “这丫头,真是没人能管得住她,她说想我这个哥哥了,又说军中没有好药材,她向父亲请命,说要带着上好的良药军需,往咱们这儿走一趟。”
  “胡闹!”卫旌笙的眉头狠狠揪成了一团,“军事重地,战乱未平,这种情况她也敢来,是嫌自己命长吗?”
  “可不是这个理。”霍禛叹道,“丫头鬼精鬼精的,父亲母亲不同意,她还能搬出古来有名的女将说服二老,又说她不上战场,就是来给咱们送些东西,连太子妃为将时沙场杀敌的事儿都给她扯出来了,非得磨得父亲点头不可。”
  卫旌笙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皇嫂从小跟在宋将军身边长大,这怎么能比?”
  “是啊,偏她本事大了去了,不知怎么的,竟磨得太子妃也肯出面来给她当说客,还说她此行绝不胡来,该带的府兵护卫,一定统统带齐了,寸步不离。”
  一种不祥地预感涌上心头,卫旌笙不敢置信地道:“是以,霍将军不会真答应她了吧?”
  霍禛艰难地点了点头。
  卫旌笙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拂袖而去,霍禛连忙拉住他:“你去干什么?”
  看他这个表情,黑得怕是要杀人呐!
  “去给她写信,让她别来!”
  “那啥。”霍禛抹了把冷汗,“这信,你是不用寄了。”
  “阿妩精的很,我手头这封信,就是她出发后过了不知多久才寄出的,这会儿打量着时日,她应该……差不多要到边关了。”
  这时,军营外传来一阵喧闹声,霍禛皱着眉往前走:“这是闹什么呢,还有没有点儿军纪?”
  他踏向一处高地 ,逆光向远处望去。
  那里正停着数辆马车,最前头的那辆马车看着就精巧得很,有个绿衣女子从马车里跳下来,又搬出一个脚凳,她掀开车帘,另一名少女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扶着女子的手轻巧地从马车里缓步走下。
  少女身着浅蓝长裙,裙摆上绣着聘婷的花枝,她戴着一顶帷帽,看不见她的面容,只知她身形袅娜,轻盈得像只山野间灵动的雀鸟。
  少女从腰间取下一面令牌递给围观的兵甲们:“有劳各位,帮忙把车里的东西搬到军中大夫那儿吧,都是上好的药材,想必用得着。”
  在关外多年,见惯了悍妇,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老兵不自觉就挺直了腰背,他把令牌接过来一看:“这是……霍家军的腰牌?敢问姑娘是?”
  少女声音清脆,宛如风中银铃:“我姓霍。”
  这个姓氏,等同于告诉了他们所有。
  都是老兵了,谁还不知道霍老将军有个如珠似玉的宝贝女儿,每回喝多了,满军营里扯着个人见炫耀自家闺女有多可爱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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