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丁希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嘲弄道:“家祭无忘告乃翁。希望你以后也能这么自信。”
  对谈结束,二人翻脸只在一瞬间。
  穹苍跟着站起来道:“放心,我去给我父亲烧纸钱的时候,可以顺道给你烧一点。不过这就要看你的坟头摆在哪里了,毕竟我爸的墓地还是很贵的。”
  丁希华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从门口转了出去。
  人影一消失,穹苍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贺决云拉开门准备出去,回头发现穹苍仍旧站立在原地,过去拉了她一把,叫道:“穹苍?”
  穹苍低下头:“被嘲笑了。”
  贺决云失笑:“你不是骂回去了吗?”
  穹苍不满:“底气不是很足。”
  “因为猜错了对象?”贺决云安慰她说,“我们只是猜想还没有开始调查,所以这并不算是错误。”
  “可我仍旧不认为那是一名心理医生。”穹苍说,“丁希华所知道的事情,是他已经被选为特定目标之后的事情,那之前呢?对方怎么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
  贺决云见她愁眉苦思,住住她的手臂往外带:“先回家吧。”
  第81章 意外
  回去的一路,穹苍都是心思重重,她偏着头看窗外的树影,一言不发。
  贺决云知道她是在整理思路,就没有打扰。
  他本来是想带穹苍去三夭公司吃晚饭的,快要抵达附近街道的时候,穹苍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贺先生。”
  贺决云:“嗯?”
  穹苍说:“我请你吃晚饭吧。”
  贺决云无语道:“……一样的套路你要玩几次?”
  “是真的。”穹苍说,“我会做红烧肉、红烧鲤鱼,红烧所有正常的东西。当然你也可以相信我的学习能力,自由点单。”
  贺决云将信将疑:“你要做饭?”
  “是的。”穹苍一本正经地说,“还没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
  转性了。
  世界要变天了。
  机不可失,贺决云迅速调转了方向,不客气道:“那我们先去一趟超市。”
  ·
  贺决云大概是真的被穹苍压迫太久,以致于有了太不现实的想法。他买了一大车的生蔬,认真挑选后带回车里,塞得满满当当。
  穹苍认为这批货物最终的归宿,是被贺决云带去公司作为福利进行分发,否则它们将可怜地腐烂在冰箱里。不过贺决云无所谓,快乐地将它们搬进了家门。
  穹苍表示自己需要一个人进行作业,因为她不喜欢干活的时候受人指指点点,这样不仅会让她的创意性受限,还会影响她的发挥。
  贺决云表示理解,将她把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之后,悠闲地走去客厅看电视。
  穹苍整理了下案板上的东西,拿起菜刀开始处理面前的母鸡。
  贺决云家里的刀很锋利,刀刃直接滑入肉块,甚至连鸡骨都可以切碎。她握着刀柄,顺着它的框架进行切割。
  她其实不喜欢做饭,这项不熟练的操作总是会耗费她过多的时间,而速食的味道又过于寡淡,在金钱跟外卖之间,她经常要做一个妥协。
  在认识江凌之后,江凌会给她做饭,就算平时没有时间过来,也会事先炖好给她封在冰箱里,这也导致她的家里堆积了一柜子的饭盒。
  不过,烹饪这个过程拉缓了她的生活节奏,也激发了她不少的思路。就像许多人的灵感之地是厕所一样,她在有困惑的时候,就会来厨房。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做过那么多事,接触过那么多人,肯定是会露出端倪的。这个时代,人不可能将自己活动过的痕迹彻底消除。
  可是,他留下的那些线索就如同镜花水月一样,好像已经能抓到,触手一碰又变成了虚影。
  他不仅熟悉丁希华、董茹姚等人,还熟悉穹苍。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在观察她的行为,并将其列为目标。
  他可能想过要接近穹苍,可由于她性格过于孤僻,没能找到有效的方法。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让别的人来把穹苍拉入局中。
  在江凌来找她之前。在她去a大任教的时候。或者更早。
  这个认知让穹苍毛骨悚然,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阴暗的角落窥觑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是一种阴恻恻的感觉,令她背部都起了一层寒意。
  他利用社交软件来跟丁希华进行联系,他对人物心理的把握细致到位。他对丁希华循循善诱,将自己的想法混杂在各种中立的观点之中。他善于教育,经常需要开会、实验……
  穹苍瞳孔颤动,视线虚虚落在面前的水龙头上。
  ·
  贺决云竖着耳朵,不时确认穹苍的进度。起先那边是有正常的切菜声,到后面开始听不见任何动静。
  贺决云理解她喜欢思考的个性,但时间拖延得久了不免有点担心。他开大电视的声音,端了个空水杯,悄悄晃过去查看。
  贺决云走到餐厅外间,装作神色自然地朝里张望,目光刚一转过去,就发现穹苍直愣愣地杵在案板前,用右手按着左手的虎口,跟石像似的没有动作。
  菜刀被她丢在一旁,暗红色的血液正从她的指缝间流出,已经在案板上滴红了一块,她却不知道处理。
  “穹苍!”
  贺决云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了一声冲过去,拽过她的手,从悬挂的架子上抽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将伤口按住。
  “你在干什么!”贺决云气道,“你是傻了吗!你不疼啊?”
  他感觉这人的手已经在不自然地颤动,指尖温度冰凉。从手掌到小臂全是逆流的血渍,而她还一副浑然未觉的模样。
  穹苍张了张嘴,低语近似呢喃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异样的感觉,因为太熟悉了……”
  她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到后面几乎没有停顿。
  “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有为人尊敬的社会地位。即便是在灌输价值观也让人易于接受且不会生疑、职业过程中可以遇见形形色色家庭条件截然不同的观察目标、不用支付报酬的情况也可以凭借正当理由长期跟他们接触、连当事人自己或许都意识不到自己所受到的控制……”
  她深吸一口气,恍然大悟。
  “是教师啊,他应该是一名教授。”穹苍说,“以社会观察实验为理由,可以正当接触各个年龄层的不同人群,尽情观察他们的行为模式;拥有足够的社会权威,可以作为专家协助警方进行办案,参与到内部调查;认识许多体制内的好友,有机会从他们口中套问出许多未曾对外公布过的信息;与教育界的人相熟,知道可以能从哪里找到‘问题学生’。”
  贺决云用毛巾按着她的伤口,小心用水流将她手臂位置的血渍冲洗干净。
  穹苍说:“一位从教多年的资深心理学教授,他的学生可以遍布天下。他还可以学生那里得到样本。所以他想要什么目标,就可以找到什么目标。他不必去过哪里,大把的人都是他的耳目。”
  她激动起来,抽了下手。
  贺决云五指抽紧,抓住她的手腕,怒道:“穹苍!”
  穹苍呼吸窒了一下,望向贺决云,又缓慢下移看向自己的手。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的情况。
  贺决云看她满脸无辜的表情,一腔无奈无从发泄,最后只叹了口气,说道:“你小心一点。”
  穹苍讷讷道:“……谢谢。”
  贺决云克制地说:“跟我过来清理一下伤口。”
  这回穹苍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去往客厅。
  贺决云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医疗包,给她简单处理一下。
  伤口划得有点深,从虎口到掌心一块都被切到了,穹苍也没注意到是怎么受的伤。不过创口面积不大,那刀也锋利,所以看着并不狰狞。
  不知道是贺决云的手心太滚烫,还是伤口在刺痛,穹苍的左手一阵火辣辣的,触觉比以往更加敏锐。等贺决云给她缠完绷带,她的手已经快抽麻了。
  贺决云收拾东西,一面严肃说:“我叫个医生来家里看看,需不需要对伤口进行缝合,你要是觉得疼,可以去喝点酒。”
  穹苍只要还有一点眼力见,就说不出疼这个字。于是她摇了摇头。
  贺决云将箱子盖好,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念了她一句:“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想事情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全。”
  穹苍遗憾地说:“是啊,我也才发现。”
  贺决云:“……”
  穹苍歉意道:“下次再请你吃饭吧,现实它不允许了。”
  “可别了你!”贺决云还在后怕,立马拒绝。那么多次了,他都怀疑穹苍是故意的。这女人对付起自己来是真的狠。
  “你每次说请客两个字就没什么好事,以后就算了吧,我还是更喜欢三夭的食堂。”
  贺决云彻底绝了念头。让穹苍吃饭那简直是逆天改命啊,是要付出代价的。
  穹苍觉得这关乎到自己的诚信问题,坚持道:“下次一定!”
  贺决云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穹苍说:“你不要太客气。”
  贺决云的耐心总是在被她践踏:“你现在去给我看看厨房!”
  穹苍闭嘴了。
  贺决云沉下气,再次恢复自己的绅士面貌,说:“你先休息一下,晚点医生会过来。饿了先吃点水果。我去叫外卖。”
  穹苍想到贺决云的快乐就这么没有了,再次诚挚道歉:“对不起啊。”
  贺决云:“没事。”
  他有条不紊地叫了医生、点了外卖,然后挽起袖子去收拾厨房的烂摊子。
  那只染了穹苍血的鸡还横躺在案板上,它的骨头被分拆在一旁,整体场面血腥又滑稽。贺决云哭笑不得。
  他用毛巾将一片案板都擦干净,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穹苍已经睡了。
  她躺倒在沙发上,眉头紧皱,身体蜷缩,看着姿势不大舒服。眼下有淡淡的青紫,连休息都不大安稳。
  贺决云蹲在她面前看了会儿,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拿过毯子给她盖上,又把她的手抽出来以免压住,然后关掉电视,蹑手蹑脚地走去书房。
  ·
  穹苍只剩下一只能活动的手,不够她造作,严重影响她的心情,才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就觉得疲惫,想闭眼小憩一会儿,没想到意识很快昏沉下去。
  大概是受了丁希华的影响,她的梦境变得光怪陆离,也开始回顾起自己过往的人生。
  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拼成完整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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