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季玉想弄个大场面迎接太子,还没想好该怎么弄,随人提醒:“殿下此次出行,行事低调。”
季玉瞬时明白过来,太子这次来安城,不想惊动旁人。
“殿下为何而来?”季玉忍不住问随人。
随人一问三不知,季玉只好作罢。
什么都不能做,季玉只好静静等着太子驾临,半日的煎熬过去后,好不容易等来太子的随行队伍,他正要到太子面前献殷勤,还没张嘴说话,太子道:“季君且慢。”
季玉被太子这一声“季君”唤得心头甜滋滋,过去太子唤他先生,现在唤季君,一个称谓,其后的亲切意味,天差地别。
纵然心中有无数句马屁想拍,因着太子这句话,季玉乖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静静地站到太子身后。
太子指了人群中一道身影:“不必再藏,出来罢。”
季玉看过去,那个人他认识,是最近半月新来安城做生意的商人,年轻有为,说是从赵国而来。
季玉小心问:“殿下,此人犯了何事?”
太子轻飘飘丢下一句:“是否犯事,严刑拷打,一问便知。”
季玉心惊肉跳,安城竟有藏着他不知道的间人?那还得了!
季玉刀子般的目光划向人群中的男人,男人毫无半分慌张神色,没有任何逃跑反抗的意思,他缓缓走到队伍面前,对着太子跪下去,大呼:“小人夏朔,见过太子殿下。”
季玉一愣。
夏朔?这个名字好熟悉。
大室。
姬稷坐于高位之上,凛冽的眼神落下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踪孤。”
“小人并未跟踪殿下,小人一直在安城等候殿下驾临。”
姬稷打量跪在室中央的男人。要不是听他自称夏朔,早就让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竟敢暗中打探帝太子的行程,死八百遍都不够。
昭明立在门后,时不时往屋里看,似乎有话要说。
姬稷没在意,耐着性子继续问:“听季君说,你半月前就已到安城,你怎知孤一定会来安城?”
“小人也不能确定殿下是否会来安城,小人只是在赌,赌殿下会为赵国的事烦心,殿下若是为赵国的事烦心,兴许会来巡视安城,顺便和小季大夫商议赵国之事。小人身份卑微,在帝台无缘面见殿下,所以才跑来安城,希望能够得到殿下召见。”
姬稷讶然,打量的目光重新落过去:“抬起头来。”
赵朔将脸抬起。
帝太子倨傲的视线扫过他面上每一寸肌肤,他想抬眸仔细看一看帝太子的相貌,看看他的妹妹被送给了怎样的男人。可是他不能,他不但不能抬眸,他连动一下都不能。
他只能屏住呼吸,任由帝太子审视的目光如利刃般刮过他的脸,决定他下一刻是生是死。
从他得知她被送出去那刻起,他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赵朔仰着脸,眼睛垂低,余光中依稀瞥见高位上的帝太子,年轻的帝太子气势如山,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他辨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怒,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行事。
赵朔道:“小人有一策,可为殿下解赵国之忧。”
男人的狂妄唐突而无礼,姬稷皱眉盯看,半晌,薄唇轻启:“说来听听。”
“殷军助赵国打退齐国,原本应该班师回朝,之所以迟迟不肯撤兵,是因为舍不得眼前这块肥肉。”赵朔不慌不忙地将话抛出来,字字清晰:“贪心人人皆有,想必殿下在出兵之前,就已为此事烦恼,是否要成全自己的贪心?”
姬稷眉间皱得更紧,不动声色:“继续说。”
赵朔伏低:“就此放过赵国,实在可惜,但若是不撤兵,趁机拿下赵国,此等凶狠之心,也许会引得其他诸侯国联手相抗。”
姬稷:“继续。”
赵朔声音加大:“依小人之见,殷王室应该撤兵。”
姬稷笑道:“这就是你的对策?”
赵朔:“兵要撤,但赵国也要纳入囊中。”
姬稷:“如何纳?”
赵朔:“撤兵之前,更换赵王。赵太子墨,可为殷王室所用,扶持一个听命殷王室的傀儡,比武力取国,更为妥当。”
“你怎知他会甘心听命殷王室?”
“此人谁都不爱,只爱他的母亲。赵王亲手杀了他的母亲,他必定不会放过赵王。”
“若真如你所言,此人恨极了自己的父亲,他大可以杀了赵王,替他母亲报仇,何必听命殷王室。”
“杀人只能逞一时之快,毁掉仇人多年的心血,将其践踏毁灭,才是真正的复仇。”
“他是赵太子,就算心中再多仇恨,那也是他的母国。”
“可是在赵太子墨看来,他只是他母亲的孩子,没有赵王后的赵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从何得知?”
“小人曾出入赵国王宫,亲眼窥见太子墨匍匐王后脚边。”
姬稷没再往下问,赵朔的意思,他已经明白。
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从赵王室下手,只是苦于无从得知赵王室的细事,所以才作罢。
每个王室皆有自己的秘闻,能被外人探到的丑事毕竟是少数。即便是像齐王室那样闹得轰轰烈烈,丑事一桩接一桩,这些丑事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其下藏着的恶臭淤泥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
赵朔今日说的赵王室之事,乍一听是说赵太子墨孝顺母亲,但若仔细揣摩,就会发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姬稷长年累月听惯各王室的丑事,对这些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事早就习以为常。
又一个疯子罢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
姬稷的目光重新回到赵朔身上,此时此刻,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好奇,胜过对赵王室秘闻的好奇。
赵国的上奏书递进帝台那刻起,夏朔这个名字就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此人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有另有所图?若是故意为之,为何要向殷王室示好?他所图何事?
这些问题短暂地在他心中停留了片刻,然后就被其他的事给挤了出去。就在他快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时,此人自行跳了出来。此人出现在他面前,自报夏朔大名,携良策献上,剑走偏锋,虽然狂妄,但确实聪慧。
可光有聪慧还不够。
姬稷:“报上你的真名。”
“小人赵朔,帝台赵家人。”赵朔咽了咽,喉咙里像是被火烫过一般,缓声道:“云泽台赵姬,乃小人的妹妹。”
姬稷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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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门边,昭明点点头。他这时才察觉昭明刚才不停回头的含义。
姬稷想找昭明过来问一问,为何不早说这件事。他看看眼前的赵朔,话到嘴边对昭明的呼唤及时打住。
是赵家人又如何。
算不得什么重要事。
赵朔此时出现和身为夏朔时所作的一切忽然摊开在姬稷眼前,他无需再问,赵朔意图何为,一目了然。
姬稷心情复杂,有些释然又有些恼怒。
赵家曾经的举动令人发笑,三番两次的冒犯更是令人火大。为着赵姬,他才没有理会他们的无礼。
赵朔感受到上方帝太子的目光逐渐变冷,他伏得更低。屋内寂静,再无声响。
半刻,他听见帝太子年轻冷漠的声音砸下来:“你对殷王室有功,孤会赐你黄金千两。”
赵朔一怔,“小人不要黄金千两。”
帝太子的声音波澜不惊:“那你要什么?”
“小人求的,殿下此刻不想给,所以小人不必再恳求。但小人所求另一事,望殿下成全。”
“说吧。”
赵朔的手不自觉抚了抚腰间装有干花的香袋,低声道:“小人想见自己的妹妹。”
第79章 双更合并
姬稷眼眸微瑟, 没有应下。
男人伏在地上,文文弱弱, 看起来甚是恭敬卑微。可这只是表象而已,一个在赵王室游刃有余,无人接应只是凭着直觉行事就能谋划上奏书猜透殷王室心思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若不用他, 便该杀了他。可他偏偏是赵姬的哥哥。
他单纯天真的赵姬, 似乎并不讨厌她的这位哥哥。他曾听她提起过她的哥哥。
姬稷不想让他的赵姬再次被赵家的事所困, 他沉声提醒:“她已不是你赵家的人,她是孤的赵姬。”
赵朔心猛地一攥, 短促的呼吸过后,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是小人无礼, 小人会就此谨记,她已是殿下的赵姬。小人想求见殿下的赵姬, 望殿下恩准。”
赵朔低得不能再低,他的额头贴到地上, 大室铺满草席, 冰冷平滑的草席蹭掉他鼻尖汗珠,他听见帝太子走下来的脚步声,很轻很慢, 他忽地害怕起来。
这份害怕不是为他的生死,而是为他不能再见她。他害怕帝太子拒绝他的请求。
帝太子的白袜映入眼帘,赵朔没有犹豫,他抱住他的腿, 以奴隶的姿态再次请求他:“求殿下恩准。”
这一次,他看清了帝太子的长相。
是个俊美少年。淡眉黑眸,挺鼻薄唇,高高在上的沉沉气势,不苟言笑的冷漠目光,那双无情无绪的眼,与外表的年轻并不相称,像是见惯世事,从容尔雅。
赵朔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对上帝太子低睨的眸光,不躲不闪。
帝太子问:“你是为你自己求见,还是为赵家求见?”
赵朔回应:“为兄妹情。”
“非见不可?”
“非见不可。”
“黄金千两换一面,你舍得?”
“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