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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珠玉_5

  ?  却说上回贾珠扶乩占命之后,贾母便对卜辞分外看重。她向来对于拜佛祈福一事信了十分,何况此番乩像还清楚地提到了贾珠落水之事,可谓是贾母的心病,由此自是不许众人轻忽了这仙人真言。遂在全府下令禁止府中之人提起贾珠娶亲之事,只道是若非菩萨点头,否则行有违天意之事惟有令贾珠折寿。由此贾政王夫人夫妇本暗地里生有将贾珠与李守中之女结亲的念头,此番经此一事亦不敢再提,只得将结亲之念通通熄了下去。
  而此番指望贾珠传宗接代已成问题,贾母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其他孙子之上。贾赦那房李夫人身体已愈加体虚病弱,大房的人私下里俱传这大太太怕是就要不久于人世。而贾赦受贾母首肯又令添了两名妾室,成日里便与姬妾混于一处,倒是令李夫人更添了心病。二房这边贾母则将自己的一个姿色上佳的丫头送给了贾政做通房丫头,此人便是之后的赵姨娘,此番且按下不表。
  此事可谓是贾珠首战告捷,而此事唯一的后果便是之后但凡贾珠与煦玉一道于应麟跟前聆听圣教,应麟望着他二人的眼神总是透着几分戏谑。而贾珠则佯装一副不明不白无知无觉之状,即便目见了也权作未见。
  随后贾珠念及自己落水险些溺死其中,全然是因了自穿进此世之后,贾珠对于身体素质的重视程度不够之故。否则不过是游泳救人,对于前世的他又有何难之有?而此番出了这事,却是提醒了他若是听凭自己身体如此这般虚弱下去,届时莫说是功成名就、改变命运了,怕书中贾珠的结局便是自己明天的下场。话说百无用处是取试自是一艰辛之旅,贾珠原本便天生弱质、体质欠佳,也无怪乎最终命不久矣,未及弱冠便也撒手人寰。然此番他断不会令自己重蹈覆辙。他不仅在这之后每日里俱匀出时间做些增强体质的训练,还欲学习些许防身的技能。随后他便忆起当初曾亲眼见过的苏则谨月下舞剑,以他看来则谨虽不若前世他在武侠片中所见的那般能以气御剑,达人剑合一之境,然武艺自是精纯熟练,技高一筹。更为难得之事便是以男儿身姿却能将长剑舞得如此精妙绝伦、举世无双,可知其剑技超凡。若此番能拜他为师,学上个一招半式,虽未奢望能修炼成武林高手,然到底亦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心下主意既定,次日待他前往林府进学之时便先行将此事对应麟和盘托出,求得应麟首肯之后又到书房一旁的静室面见则谨。此番还是贾珠随应麟习学之后第一次踏进这属于则谨的房间,虽说他日常进学均在隔壁书房,对那处熟稔非常,然却从未入过书房隔壁的静室。只因白日里则谨俱是闭门不出,待到日落入夜时分,则谨方会踏出房门前往他处。
  此番只见静室中的布置与寻常道观中的斋堂无甚两样,陈设十分简洁。墙上供着三清的画像,一面墙边铺设着床榻,其上悬挂一方宝剑以及白日出门方才使用的斗笠,而对面墙边则是用于打坐的蒲团。而中间的供桌之上除却焚着香炉之外,便是散放着数十本经书。与众不同之处便是窗户不若寻常人家那般低矮而宽大,而是如通风口那般高高地悬于头顶上方,且面积较小,想来正是为了避光之故。房中光线晦暗,此番则谨正盘腿坐于蒲团上冥思静想。此番因了贾珠在此,他遂起身燃了灯。
  贾珠进屋后先向座上则谨施了一礼,然后自寻了房中的一方梅花墩落了座。则谨率先开口询问贾珠为何不在应麟书房中与他交谈,却偏偏径直入了此处。贾珠则解释曰此番自己是有事欲单独与他相商,在此之前已向先生禀明了,先生道是悉听尊便。随后便将欲拜师学剑之事告知与则谨,则谨闻言上下打量了贾珠一番,只道是贾珠无甚资质,成不了大器。而贾珠闻言只道自己学剑并非指望能成为个中高手,惟不过希欲借此强身健体,做护己防身之用罢了,能习成多少皆是顺其自然,则谨闻罢寻思片晌便也颔首同意。贾珠遂忙对上行了拜师礼,还亲自为则谨敬茶一杯。
  此事议定,贾珠便也心满意足地辞了则谨返回应麟书房,彼时煦玉正于此试拟一首咏兰古体诗,三十韵,而应麟则手持一本《易经》在闲看着。|贾珠将则谨之言告知与应麟,随后三人无话,贾珠亦捡了案上一本《诗经》径自览阅。未想却闻见座上应麟忽地说道:“你二人可是均未取字?”
  贾珠与煦玉闻言相顾一眼,遂同声答:“正是,还请先生赐字。”
  应麟听罢放下手中《易经》说道:“话说取字一事待你二人及冠之时亦不谓迟,然你二人亦不及那时便会下场,届时是莫有不中举的,步入仕途庙堂与人应酬,若是有字亦是无甚坏处。”
  贾珠则道:“若是先生为我等赐字,我与玉哥自是无有不满的。”
  “寻常取字之事均是父辈之任,此番由为师来取,似是僭越了。”
  此番乃煦玉对曰:“俗话云‘尊师如父’,此番先生亦如我等的父辈之人,由先生取字亦不为过。”
  应麟闻言首肯,随后说道:“为师方才看《易》,这‘渐卦’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吉。’王辅嗣注曰‘进处高洁;不累于位,无物可以屈其心,而乱其志。峨峨清远,仪可贵也。’此言形容珠儿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如此珠儿的字便叫‘鸿仪’如何?”
  贾珠闻言在口中将“鸿仪”二字反复念了两遍,随后便对座上之人施礼道句:“多谢先生赐字。”
  之后应麟又转向煦玉说道:“至于玉儿,《淮南子》云‘东方之美者,有医毋闾之珣玕琪焉’。‘珣’本为美玉名,玉儿之字便叫‘珣玉’吧。”
  煦玉听罢亦是施礼谢过了。
  之后书房中三人又闲谈了几句,今日课程便也结束了。贾珠离开应麟小院前往林府内院与贾敏招呼一声便登车去了,只是此番他却并不急着返回荣府,而是命郑文赶车径直前往神京最大的一家玉石专卖行瑜琪斋。待车在店门口停下,自有店家将客人迎入店中。
  话说此番贾珠拜了则谨为师,因行得匆忙了些,便也未曾备好拜师的贽礼。而如则谨这等化外之人,普通黄白之物又如何能入他青目。之前他专程入了则谨静室中一观,只见静室之中的布置十分简洁,亦看不出他有甚喜好。若说有甚与众不同而又雅致之物,那便是则谨随身佩带的长剑了。他对长剑优劣知之不多,当初在见到则谨挂于墙上之剑时惟觉那剑与传说中的名剑霄练有些相似,亦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他唯一确定之事便是长剑之上并未悬挂剑穗,遂他此番方才想到购买一物作为剑穗赠予他,却是较他物更为风雅。
  由此贾珠方才在下学后前来瑜琪斋,沿着柜台细细探视了一圈,只见大多数名贵的玉饰皆是又大又重,此物作为剑穗倒是不甚合适。待寻了半晌,方才发现一物,此乃琼瑶玉连环,色泽纯净,如乳温润,雕成了同心玉的样式,周围雕成一圈精细镂空的花纹,令整个玉连环的重量较其他实心玉轻了许多,如此悬于剑首便不会沉重。贾珠向老板问了价钱后便将此物买下。
  出了店门,贾珠亦未就此登车,而是又领着润笔步行了一箭之地前往古雅斋。古雅斋乃乐器行,此番贾珠来此是为买琴穗,此物正好是元春拜托他外出之时帮她买的。且说贾府四姝就属元春琴艺最佳,由此对于瑶琴之物,她向来便分外重视。若是随意遣小幺儿去买,不是敷衍上当就是不够风雅,她自是信之不过。少不得求了贾珠在下了学之后顺便帮她跑一趟古雅斋,此处所售的乐器及配件在京城均是鼎鼎有名的,店主本身便是文人出身。年轻之时下了几场均未考上,终于对仕途之道死了心,便专心做起了文人的买卖。除却这古雅斋之外还有古籍斋、眠香斋等店,均是他做老板。此番贾珠来此,店主刚好不在,惟有伙计在此,贾珠便也未作过多停留,向店家寻了一款冰蝉丝所制琴穗买下便也离开了。
  此番总算是买完了需买之物,贾珠便登车而去,郑文与润笔坐在车沿上赶车。一路上贾珠拉开车窗边的湘帘随意地打量着窗外之景,心下尚在沉思待回了府中之后需做之事。待马车缓缓驶出这条商铺无数的繁华街市之时,却目见此番在街角处正围着许多人,围得几近堵了大半条街道。贾珠遂命润笔前去探视一番看是发生了何事。润笔前往不多时便又返回,回贾珠道:
  “是两兄弟卖身葬父。看来是个识字的人家,在地上写了字,说是什么千里迢迢回京寻亲,结果亲未寻到老爹却死了,在此无依无靠,此番不得已两兄弟为了给爹收尸只得卖身。只是围观的人多,捐钱的人少,由此这兄弟俩凑了许久,钱仍是不够,至此亦无人愿意买他们。”
  贾珠闻言遂下了车,在人群之后随意打量了一番他兄弟二人,只见那地上的字写得也算清秀端正,若这字真是这兄弟俩写的,那他们还算是正经人。再瞧了几眼这兄弟俩,虽说这二人此番是低头跪着,瞧不见脸面,然却可以看出其中这年长的似是哥哥的人却是将弟弟护在身后的。贾珠见状心下只道是这兄弟俩看起来也算有情有义之人,遂交与润笔一些银两,叫他拿去赠予这哥俩,全当日行一善,亦不必真令他们卖身。随后便径自上了车去等待。不多时润笔便将此事办妥了,三人遂一并坐车去了。|贾珠亦未将此事过多地放在心上,此番则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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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 感恩戴德兄弟报恩
  ?  此番回了荣府,贾珠先行前往书房面见贾政,将应麟为自己取字一事告知与他。因是应麟所取,贾政闻罢自是无有不可的,待又吩咐几句后便放了贾珠前往贾母处。待贾珠从贾母处回来,便又前往王夫人处。此番王夫人已诊出怀了身孕,心下自是喜不自胜。往日间尚且协助李夫人料理荣府之事,如今便也撂了手去只管安心养胎,不作他想。想来她如今已有一子一女,和大房如今惟有一子的近况差别甚大。且她如今已是年岁不小,若再不珍惜眼前生育的时机,再过个几年,怕是再无所出。而如果此胎为男,她将是双子临门,届时待她年老,还有甚后顾之忧?
  从王夫人处出来,贾珠便携了之前买的琴穗径直前往侧间元春房中。却说如今家中子嗣尚少,元春是府中唯一的姑娘家,由此便与贾珠一道养于贾母跟前,随贾母住于贾母院中正屋的暖阁之中。
  待贾珠来到此处,只见元春此番正坐于屋中窗棂边绣着一个荷包,抱琴从窗口处望见贾珠步入了小院向这处行来,忙对元春道句:“大爷来了。”随即起身为贾珠打起湘帘。
  元春闻罢忙放下了手中活计立起身来迎了上去,说道:“大哥哥素日学业繁忙,今日怎的竟也抽空到妹妹这里来?”
  贾珠遂拿出买好的琴穗递与元春道:“今日是来将此物给妹妹送来的,上回妹妹说了,今儿总算去了一趟古雅斋将琴穗买了,妹妹看看合不合心意?”
  元春接过一看,眼神顿时一亮,拿在手中小心抚摸,反复查看,之后抬起头来对贾珠说道:“还是大哥哥有心有眼光,这琴穗质地冰凉滑润,实属上乘之选,配着我的春雷甚是合适。妹妹很是喜欢!”
  贾珠见状微微含笑对曰:“妹妹喜欢便好。”
  元春又步至房内琴案前坐下,自顾自一面抚摸春雷一面说道:“说来此琴还是邵先生赠予妹妹的呢,只可惜当初便没个好的琴穗配它,若是随意寻个络子装上去,反倒是糟蹋了名琴,好在此番大哥哥为妹妹买来,亦算尝了妹妹一个心愿。待日后妹妹入了禁内,便也一并带了去,也好做个念想……”一说起这话元春的眼圈便有些红了。
  贾珠见状亦不知如何出言安慰,遂半晌无言。且说自大房长子贾玫没了之后,荣府便将子嗣培养的重点放在二房这一对兄妹之上,贾珠与元春早已被家长预定好了今后的前程,贾珠取试元春参选秀女。无论是兄妹俩哪一个,投资的方向俱是十分明显,均是作为贾府的政治投资之一。而作为姑娘家的元春,选秀入宫后的遭遇未必便比得过作为普通姑娘家的被娘家人嫁出去,然而此番她又能有其他选择吗?到目下为止,家中亦惟有她一个姑娘家。因了早有这等谋划,家中自元春小时起便从宫中请来四名教养嬷嬷,手把手教授规矩礼仪,规范仪表姿容。更为了令女儿家贤良淑德之名远扬,将那些《女四书》、《四诫》、《列女传》、《贤嫒集》等与她反复诵读,只道是女孩儿家贤德最为重要。后来更为了元春选秀能有一技之长,亦专门为其聘请了教授古琴的师父,这一师父倒也是教得中规中矩。后闻贾珠偶然提起应麟常常抚琴自娱,亦是琴技过人,元春遂又坐车前往林府拜见了应麟几回,对应麟琴技倒是钦佩有加。应麟为勉励元春,更将自己珍藏的春雷名琴赠予她。而如此栽培□□之下,元春与别个家庭中的女儿家气度自是分外不同。
  而话说贾珠本无抚琴之雅好,见了姊妹学琴亦是好奇顿生,想来煦玉早些年便已随了应麟学琴,弹得已是有模有样。此番见元春亦是琴技大长,不甘心之下贾珠亦向应麟提出希欲习其琴技。应麟闻言但笑不语,奈何贾珠一将十指置于七弦之上便觉手足无措、十指痉挛,全然不知如何摆弄。应麟大笑贾珠毫无乐感、纯属音痴,更无抚琴之雅气,曰“枉珠儿聪明一世,在习琴天赋之上远不如自家胞妹”。遂不得已贾珠学琴之事便惟有放弃了事。
  如此胡乱思索一阵,又忽闻元春破涕为笑,径直转了个话题说道:“大哥哥今儿难得来妹妹这儿一趟,快看看妹妹绣的这荷包怎样?大哥哥可喜欢?”
  贾珠接过元春递来的荷包细细打量一番,只见这荷包呈鸡心形,雪青色缎面作底,上锈秋香色花纹,颜色分外淡雅。遂答道:“妹妹好手艺,这个好看得紧,只是为兄的以为妹妹不太有这等闲情逸致做针黹的……”
  元春闻言将手中荷包放下,咬着下唇说道:“其实妹妹倒是希望能和普通女儿家一般只做些针黹就好,奈何家人皆道此事并非我本职,家中一应之物自有家人动手。然此番不过妹妹为大哥哥做些针线,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贾珠听罢不知如何应答,然脑中忽地念头一转,有了主意,听元春言下之意是愿意为他做些针黹,那此番这事大可拜托她却是更好,遂开口说道:“妹妹能为哥哥做这些,哥哥甚为欣悦动容。此番为兄的尚有一事欲请妹妹相助,不知妹妹可愿再次劳动一番针黹?此事甚是要紧,若是托了他人,却又不甚放心。”
  元春见贾珠说得郑重,遂忙敛下神色问道:“大哥哥吩咐之事妹妹怎敢相拒,只不知此番是何事,只怕妹妹力有不及,不能助吾兄解忧。”
  贾珠则答:“此事妹妹定能完成。”说着便从身上将之前在瑜琪斋所购的玉连环取出来递与元春道:“若是他物亦不耐烦拿来劳驾妹妹,然此玉乃我打算送与苏公子作剑穗之物,此番尚缺一络子,欲请人打一根来,此番便劳驾妹妹动手了。”话说贾珠之前亦想过去寻了自己房中的丫鬟打根络子,像他房中冷荷与迎荷等人针黹俱是十分出色的,连贾珠平素所穿衣物均出自她们之手。而元春因家人并未十分要求她针线之事,平日均是鲜少动手,针黹之事未必便及得上冷荷等人。然此物到底是赠予公子之物,若说其上络子出自贾府大小姐之手而非是丫鬟,无论好坏,面子上到底来得光彩,想来公子知晓定会高兴一些。
  而一旁元春知晓此乃赠苏公子之物,亦不敢怠慢,遂点头道:“妹妹亦有幸在林府之时隔着竹帘见过苏公子一面,公子那等人品,真乃不世美玉郎。惟不足之处便是染了那等怪疾见不得日头,当真遗憾……”随后又低头审视手中的玉连环道,“不过不愧是大哥哥,眼光过人,此玉质地温润光亮,煞是好看。”
  贾珠则进一步问道:“依妹妹之见,此物当配何种络子?”
  元春对曰:“此玉莹如白雪,倒也不择颜色,加之苏公子又是那神仙般的人物,虽是修道之人,然太过素净反而不衬。依妹妹之见,不若也打连环花样的,颜色便选鹅黄,既不晦暗也不十分艳丽。”
  贾珠闻言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此事既定,兄妹二人又闲谈了几句,贾母那处便来人唤他二人前去吃饭,二人遂一道前往,不在话下。
  那日之后又过去三日,一大早贾珠正待坐车前往林府进学。未想车刚行出荣府门外,便见门口的家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墙角,细细一看方才发现他们之中正围着两人,正是几日前在街市上卖身葬父的那对兄弟。此番只见家人围着他兄弟二人一阵推推攘攘地往外赶,一面嚷道:“去去去,这荣宁街哪儿是你们这等要饭的来的地儿?!还不快滚!”
  而那兄弟俩则分辩道:“前些时候贾大爷有恩于我们弟兄,我们不是受人之恩不知图报之人,今日我们是来这儿寻贾大爷报恩的!”
  众家人闻言却是嗤之以鼻:“报恩?就凭你们?!我们还看不上呢!我家珠大爷成日间忙得很,要读圣贤书考功名,哪儿有闲心搭理你们这等要饭的!还不快去!……”
  却说贾珠于车中听到这话便再也按捺不下,心里直怨这帮仗势欺人之辈,忙下了车,命郑文将一干闲杂人等遣散,再将那兄弟二人带过来。只见此番二人已不似当日所见那般落魄褴褛,浑身衣物虽然简陋倒还干净。想必那日得银之后便节省了一些添置了些许衣物吃食之类。虽说贾珠当日里亦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指望这二人前来履行“卖身”之类的承诺。然此番二人竟也自行寻到荣府这处,则证明了他二人乃知恩图报之人。念及于此,贾珠对二人开口说道:
  “我便是当日命润笔资助你们之人,”随后又向二人示意一番身后的润笔,问道,“你二人寻我是为何事?”
  二人为求谨慎,将跟前贾珠上下打量一番又开口问道:“公子便是贾大爷?”
  贾珠点头。
  之后二人忙不迭对贾珠磕头行礼道:“大爷乐善好施,真乃小人等的再世父母。此番小人依照前约将小人等的卖身契送了来与大爷,小人愿跟随大爷服侍大爷,以偿大爷大恩大德。”
  贾珠听罢计上心头,心道这二人观其行径倒也至诚忠厚,且又识字知书,处事亦是谨慎,若能得证人品确实忠诚可靠,便也能为我所用。可知贾府上下丫鬟小厮仆妇家人之间派别林立、彼此利益勾连纠缠,人人都是为着己我利益斗得跟乌眼鸡一般。而若是府中的家生子之类的,届时贾府若真沦落为被一锅端的结局,不过跟着这大家子共存亡,谈何能再脱离这府邸助他保存一部分的力量呢?由此贾珠急需培植一部分仅属于自己的忠诚可靠的助力,届时可脱离贾府而免遭一锅端。
  由此贾珠便打算考验这兄弟俩一番,遂命人将泼墨唤了来,令泼墨将手中包裹交给兄弟俩道:“此番我正有一事需要人为我去办,这是一包土仪,需要交给我干爹忘嗔道长,道长此番受何仙阁住持之邀在此作客,明日里便要返回罗浮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务必帮我交到他手中。此外还需替我向他致歉,告诉他明日是我舅舅王二老爷生辰,我一早便需前往王府,无法前往城外替他送行,望他见谅。你二人将东西交与他之后便回来复命吧。”言毕又给了他们几两银子雇车。
  兄弟俩闻言点头以示知晓,道句“定能完成大爷交待的任务”便一道去了。待两人走远了贾珠便唤来泼墨,命泼墨暗自跟随监视二人行动,又这般那般吩咐了一番,而泼墨又是分外伶俐之人,自是知晓该如何行事,遂自去了。而这边贾珠则径自登车领了郑文润笔二人前往林府不题。
  ?
  ☆、第十五回 略施小计收服兄弟(一)
  ?  却说上回这兄弟俩带着这包“土仪”前往何仙阁正是贾珠为考验二人心志品行而设的局,这包裹内何尝是什么土仪,而是贾珠为忘嗔送行而赠予的五十两银子、两套绸质道袍并其他日常用品罢了。然这兄弟俩因了心地淳朴毫无歹念,竟也未曾打开包裹来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何物。
  待二人坐车来到城外何仙阁,只见这似是一间新修的寺庙,除阁上牌匾写着三字“何仙阁”之外,下面还有竖牌写着“理国公府造”的字样,方知此寺庙并非贾府之地。传说该寺乃为庆贺理国公老太君六十大寿而修造的,主要供奉何仙姑。寺内草木葱茏、鸟鸣隔叶、花落闻香,此番正值午饭十分,阁中竟禅房紧闭、了无人迹。兄弟二人无法,遂只得先行在离庙门不远处的大殿里歇下,待寻见了僧人再行询问忘嗔的去处。
  如此待了一个时辰还不见有人前来,兄弟俩便有些手足无措,怕一直这般等下去,即便将人等到了,天黑以后亦无法进城。正踌躇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见一个小和尚低头踏进了大殿。二人见状忙迎上前去打听忘嗔下落,小和尚则答忘嗔现下与住持出游去了,二人则问将何时归来,小和尚则道他亦不知,或许两个时辰便归,或许半日也说不定的。二人听罢无法,只得继续枯坐等待。
  不多久之后,二人均有些烦闷无聊,做哥哥的便起身活动,围着这大殿内的供桌来回踱了几圈,却忽地在那大殿中的罗汉身下瞧见了一个包裹,哥哥见状忙将包裹拾了起来并招手示意兄弟来看。二人遂围着将包裹打开探视其间之物,只见里面沉甸甸地装着一百两纹银,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金银首饰之类。若这兄弟俩果真乃贪婪无良之辈,怕是早已乘机将此包裹据为己有了,然兄弟俩看完包裹之后便又照原样将包裹包好,其中做哥哥的说道:
  “这怕是哪位来此拜佛之人匆忙之间不小心失落在此处的吧。”
  弟弟对曰:“嗯,这失主此番怕也急坏了吧,试想若是我们兄弟二人丢失了安葬爹爹的银子,怕早已急得不知所措了,如此我们便在此处等那失主回来寻吧,反正此番也要待那忘嗔道长归来。”
  然哥哥又道:“现在等等倒也无妨,然若过些时候道长归来,你我将土仪交与了他,我们便需回荣府复命,又如何能有这许多功夫候在此处?依我说不若我们将这包裹托付给这庙里的僧人吧。”
  这弟弟闻言却又随即反驳道:“可若是交付与僧人,我们又如何能保证这僧人不会就此藏私了呢?若是如此,岂不是辜负了我二人的一番好意,届时我们又能往何处说理去?照我说还是等一等吧。”
  兄弟二人商议半晌亦无甚办法,随后这哥哥随意将目光向周遭扫视了一番,不经意间便落在了供桌上的签筒之上,随后灵机一动,遂道:“不若这样,我去求问一签,看佛祖如何说吧。”说着便跪在罗汉跟前拜了两拜,叩了三个头,心中默祷了一番,将眼前之事问了一问。随后便将签筒拾起来摇了几下,不多时便从中掉下一根来。只见其上写着:“下下签,象曰:
  飞鸟失机落笼中,
  纵然奋飞不能腾,
  目下只宜守本分,
  妄想扒高万不能。” ①
  看完这象的解释这哥哥不禁有些失望,这象难道是表明他兄弟俩这番等待全无意义吗?随后又细看了一番,只见在这诗的后面,还有几句话对这卦象进行阐释:“动而健,刚阳盛,人心振奋,比有所得,但唯循纯正,不可妄行。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
  待看完这几句话之后兄弟俩均是为之一振,签上之意明明便是令他们莫要轻举妄动,若“无妄”便“必有获”,看来此番他二人惟有遵循了“纯正”之心,耐心等待便可。如此打定了主意,兄弟二人便又一道对罗汉磕了一回头。此番刚立起身,便闻见从大殿外的石阶之上传来脚步声。二人忙奔去一看,只见一身着藏青色道袍的白须道人正缓缓沿石阶而上,一身仙风道骨,可知其修为极高。兄弟二人一见便知此道人必是他们此番欲寻的忘嗔,忙迎上前去招呼道:“请教道长宝号可是忘嗔?”
  忘嗔对曰:“贫道正是忘嗔,不知二位小哥寻贫道所为何事?”
  二人忙不迭解释道:“我二人来此等候道长多时了,我们此番是奉了荣府贾大爷之命来此将此物交与道长……”遂将贾珠之言细细告知与忘嗔,随后又将包裹交与了他。
  忘嗔接过包裹并打开探视其中之物,只见是银两与衣物等,一旁兄弟两人见了亦是大吃一惊,不曾料想他二人此番竟拿着个值许多银两的包裹。一面听忘嗔说道:“珠哥儿亦是太过慷慨了,何必破费这许多?前日里老爷与太太并老太太还施了许多与贫道,只道是一路上吃好喝好的。便是贫道师弟,亦是送了许多。可知出家人带这许多上路亦是多有不便。”言毕便将包裹径直又裹好收了,对兄弟俩又道:“二位小哥此番回府后替我多谢哥儿,说他事儿忙,也不必费劲来送我。待我回了冲虚观后将记名符在老君跟前供上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派人给他送来。”
  兄弟俩听了便记在心里,随后忘嗔便唤来一名小道,将包裹交与他之后,自己也径直负手去了,这兄弟俩遂又回到大殿发现遗失包裹处等待。
  ?
  ☆、第十五回 略施小计收服兄弟(二)
  ?  此番却是未等候多久,便又闻见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做家人打扮的少年亟亟地奔进大殿,围着金身罗汉像周遭没头没脑地转了两圈,口中不迭地说道:“老天、老天,我的包裹、我的包裹怎生不见了?!这不是天要绝我家老爷的吗?!”
  兄弟二人见状忙迎上前去问道:“这位小哥这般性急,可是出了何事?”
  少年答道:“是这样的,我家老爷因不慎得罪了县里大乡绅的少爷,这少爷又是县老爷的亲戚,就被这县老爷给逮进衙门里去了,说要一百五十两银子才给赎出来。结果一家夫人领着少爷小姐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地攒了一百两银子,又令我将家里的首饰珠宝拿去当了凑够五十两好拿去把我家老爷给赎出来。之前我见这地儿有地痞游荡,不敢带着包裹出门,料想这庙里人少,又是人家的家庙,那些个人是断然不敢来此寻事的,遂便将包裹藏在这佛像底下,等那些人走远了再来取。不想此番我回来这包裹已经不见了,天啊!我该怎么办呢?!”
  兄弟二人闻言便已确信了七分,遂又问道:“敢问小哥这包裹是什么样儿的?”
  少年忙答:“这包裹是用绾色布匹包着的,里面是一百两纹银,另有珍珠发簪一只、镂金长命锁一个、金镯子一对、金项圈一个。”
  兄弟二人听少年说的内容俱是相符,知晓这少年正是失主,遂忙将包裹取出还给少年道:“原来这包裹是小哥的,我们捡到包裹又不敢随意处置,在此等你来寻亦等了几个时辰了。”
  少年接过一改之前一脸哭丧的表情大喜,将包裹打开检视一番道:“东西没丢,多谢二位恩公,多谢!二位恩公如此仗义拾金不昧,来日必有好报!小的此番还需赶去赎我家老爷,恩公大恩容小的之后再报。”一面说着一面对着兄弟二人打躬作揖,说完后便背起包裹一溜烟地跑了。
  兄弟二人见状亦不甚在意,此番算是完满完成这两事,所幸在天黑之前尚能入了城。于是二人遂又在佛像前磕了头,感谢佛祖保佑,随后便一并离开了。
  此番待兄弟二人回到荣府,贾珠亦已下了学归来。却说此番这何仙阁中遗失的包裹一事正是贾珠有意考验兄弟二人品行资质而命泼墨演的一出好戏,而这丢失包裹的少年正是泼墨乔装打扮的。而此番闻罢泼墨对此事经过的汇报,贾珠对兄弟二人的表现是甚为满意。若说此二人一开始便心存歹意贪念,则在拾了包裹之后便会趁机据为己有,那时寺中无人自是无人知晓;而在之后他们亦未将包裹草率地随意处置了,可见处事谨慎细致,这正是贾珠需要的助力。这些年待自己年事渐长,贾珠很是处置清理了一番贾母王夫人放在他身边之人。将那些个好吃懒做、仗势欺人、吃里扒外、见利忘义与偏爱挑唆、乱嚼舌根之人通通寻了理由打发了出去,由此至今他的身边留下的人较贾府其他老爷太太主子们要少许多。丫鬟是尤其少,目前除却两个大丫鬟放在房里外,其他洒扫的粗使的都放在外边。只道是若是因了一时心软落得个治下不严,届时受损的便惟有自己。
  遂此番他将兄弟二人叫至跟前,照例先立规矩:“既然跟了我,便要守我的规矩,大爷我不养闲人饭桶,平日里徒有其表、帮不上忙却净添乱那种大爷我不多说肯定撵出去。既然进了这门,大家便只管老实本分些,每个人各行其道各尽其职……”
  兄弟二人闻言惟不住点头以示铭记在心,随后贾珠又接着道:“不过有句话你们也尽管记住,只要是我的人,我便定然会护到底!这个家家大业大,府中绝大多数下人的生死主子都是管不了的,届时出了事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只要是我屋里的人,我先放话在这里,今后岁数到了我自不会送出去丫鬟配小子,可自奔前程我不会阻拦。丫鬟要嫁人小子要成家都由着你们,若是要脱离了这府也由着你们,只要在我这里做够了时日。当然若是你们不愿离去,我亦是允许你们一直跟着我,只要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们半口。”其实贾珠在这里倒是运用了现代企业的签署劳动合同的思想,合同满了就放人。
  他二人听了自是断无不可,心下惟暗道这爷听起来倒是挺开明,遂齐声说道:“大爷于我们有恩,我们自是听凭大爷差遣。”
  贾珠见状点头,遂命人将卖身契取来与他兄弟二人签了,留一份自己保管,也不通知荣府总账房,一份令人送交官府。而他收留这兄弟之事亦并未告知府中贾母等人,令二人对他人只管说自己是郑文的表兄弟,跟着来府中谋事的即可。话说这兄弟俩哥哥名千霜,十六岁;弟弟叫千霰,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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