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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饿

  春花很是委屈,她睡过头了,醒来时天都黑了,早过了饭时,她不知道去哪找吃的不说,也是急着过来早点跟他道谢才没吃呀。
  “我是为了早点过来跟你道谢嘛,我睡过了,估计也没饭吃的。”春花是真的饿了,声音越说越小,还委屈巴巴地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
  “何姑娘,有人给你送了晚饭过去的,院子里头听见你在睡觉,就没进去打扰你,将食盒放在院中石桌上了。”李明赶忙凑前一步解释。
  听到我在睡觉?春花顿时一懵,这睡觉还能听出来?莫不是……她睡觉打了呼噜吧?春花觉得有些难为情,一定是因为她这几天舟车劳顿,太累了。不过转念一想,荣习他又不会去自己院子,他没听到就好啦。
  “谢谢李大哥,我出来得急,没注意石桌上的东西,等下我回去了就吃。”春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笑着说。
  “吃什么吃,你不是就顾着睡觉?我看你还是不饿,别吃了。”荣习盯着春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将‘别吃了’说完,立刻吩咐李明,“去晓风院把那食盒拿回来。”
  李明抬眼看了看荣习,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开口,答了声是就转身出了院子。
  春花却不干了,双手叉着腰,气鼓鼓地回瞪荣习,“我怎么就不饿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我是为了早点跟你说谢谢才没看见食盒的!你现在让人拿走了,我吃什么?”
  “咕——”春花的肚子又响了一下,她低头瞧着自己的小肚子,饿感袭来,气势顿时弱下来,囔囔道,“我现在好饿了。”
  荣习对于春花竟然敢跟自己发脾气这事,感到很是不可思议,这丫头还真是长本事了,都敢质问起他来了。
  “那你就饿着吧!”说完,头也不回,拂袖进了自己的卧房,留下春花在原地愣怔。
  他方才明明是好心,想着那食盒又不保温,都这个时辰了,里头东西早都凉了,怕她吃了坏肚子不舒服,那六姐姐知道了兴许要怪罪他的,打算让她自己去厨下鼓捣鼓捣做些她爱吃的。
  但他又不想让春花误以为他是关心她,这才寻了个借口让李明去将东西拿回来。可这丫头竟然不知好歹,还敢顶撞他,那就当真别给她东西吃了,饿着算了!
  反正是她顶撞有错在先,六姐姐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的。荣习觉得很是心安理得。
  春花咽了下口水,眼瞧着荣习进了卧房门便没别的动静,只能认命往自己的晓风院走,路上还碰见取食盒回来的李明,她一步一回头地看着李明手里拎着的食盒,噘着嘴,很是不甘心。
  □□习都已经下了命令了,食盒也拎走了,她也只能忍一忍,熬过今晚,等明天的早饭吃。
  下午睡得有些多,晚上又没吃东西,这一晚春花睡得不大好。隔天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的,但还是赶紧吃了早饭去仁禄堂。虽说昨天荣习说不需要她做什么,但她真的没打算来这吃白饭的,她又不算什么小姐,哪能游手好闲擎等着吃呢?
  荣习才回了家,自己的床总归是比外头的亲切,舒舒服服睡了一夜,奔波几日攒下来的劳累好似全都一扫而空,晨起时只觉神清气爽。
  待铃兰和垂柳伺候他梳洗更衣完,那头金桂和青萍已将早饭布好,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这是岑老爷知道他这几日路上必定吃不好,特意嘱咐了厨房多给他备几样爱吃的。
  岑老爷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荣习这个儿子,但荣习是个男儿,素日里对他大多是严厉,即便是心疼也不好表现出来,都是这般默默的,怕把他养得娇气不成器。
  垂柳递了筷子给荣习,恭恭敬敬伺候荣习用早饭。其他三个丫鬟都已经下去做事,现下只留了她自己。
  荣习吃早饭很是讲究,在有些人眼里瞧便是矫情了,他早饭既要喝汤又要吃粥,因而厨房一直是两样都准备的。他先舀了几口汤来喝,忽然顿住,想起昨晚在院中时春花那丫头没大没小地顶撞他,那样子气鼓鼓的,气势没几分,倒是蛮缠得很。
  “李明,昨晚上晓风院那儿有什么动静吗?”荣习继续喝着汤,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李明犯了迷糊,这晚上能有什么动静啊?忽而又很快想明白了,开口道:“爷是担心何姑娘住得不习惯睡不好吧?您放心吧,都好,没听说有什么的。”
  荣习撂下勺子,他问的显然不是这个。他以为按那丫头的性子,怎么可能真饿自己一晚上,不该是偷偷摸去厨房找吃的吗?没想到她竟真的乖乖睡了一夜。
  啧。好好的早饭时辰,想她做甚,她自己愿意饿着那就由她去,反正是她活该,谁让她不知好歹顶撞自己的。荣习微不可闻地哼了声,低下头继续喝着汤。
  春花到了仁禄堂院门口后,先是站住,嘴角挂上笑,才迈进院子。她记得昨日的教训,丝毫没敢怠慢,今日早早就来了,这会儿荣习正在房里吃早饭呢。门没关,桌子正对着门,荣习坐在中间,正巧能瞧见院中的春花。
  怎么他才刚想过不该想的人不说,这人还立刻出现在眼前了?荣习没由来的烦躁,又不想被人瞧出来,索性不理她,继续低头吃喝。
  “我来吧我来吧。”春花见荣习正在吃饭,见了她也没赶她走,胆子大了起来,给荣习请了个安就走到正在舀粥的垂柳身边,伸手去拿垂柳手中的瓷碗和勺子。
  垂柳自然不给,春花也不放弃,握着碗和勺子不松。荣习冷冷地瞧了她们一眼,夹了口酱菜到嘴里,而后才开口:“何春花你能不能少来捣乱,我昨儿说没说过让你不要到我眼前晃?”
  “我哪有在你眼前啊,我分明是站在你身侧呢。”春花理直气壮,手里还是握着碗勺,“我爹娘教过我的,不能白吃白拿别人的,我想替你做点事……”
  “不用了,何姑娘,这事我来就行了。”垂柳碍于荣习还在,带着笑对春花说,手上用了力去夺碗和勺子。
  春花不肯,手上力道未松,嘴上还说着话:“姐姐去歇着吧,让我来。”
  荣习被她们这番争执惹得闹心,撂下筷子,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说道:“何春花你松手。”
  可紧接着屋内响起一声清脆的‘啪’,毫无疑问是春花和垂柳手里的那只碗落地碎裂的声音。原来是春花想听了荣习的话,打算将碗还给垂柳,而垂柳却想看春花出丑,故而也不和她争夺,想将碗让给她,哪成想两人同时松了手,那碗就这样正正当当摔在地上,碎了
  荣习瞧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脸色顿时沉下来。这丫头果然是个败事的,只会添乱子。
  春花低头看着那破碎的瓷片,愣了下,又赶忙蹲下身去,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眼看着春花已经蹲下身去,垂柳也不好再闲站着,赶忙也蹲下去。
  “姑娘别动,我来吧。”
  春花却似没听见一般,仍旧用手捡着地上的碎瓷片。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明明是好心,怎么就干了坏事呢?她只是想来帮帮忙,与他多些接触而已,并不是成心来捣乱的。
  荣习半晌没有动静,紧抿着唇看着眼前事。这丫头笨手笨脚摔碎他上好的白瓷碗就算了,竟然还蹲下去忙着收拾,他又不是没有丫鬟伺候,用得着她?垂柳是他的丫鬟,每月要付工钱,这些琐事是她该做的,春花忒没眼力见儿,怎么能抢他丫鬟的活做,那他岂不是白付了垂柳月银?
  荣习觉得自己好歹也是这家里的三爷,是个主子,万不能让春花驳了他的面子,她不能跟他的丫鬟抢事情做。
  于是,明明离荣习更近的垂柳蹲着身子,眼睁睁看着自家三爷站起身,直接伸手越过她,一把捉住正忙着捡碎片的春花的手腕,握紧在手里将她提溜了起来。
  “你手脚不利索就少添乱,这些活计有垂柳她们做,你这人能不能别总想着抢别人差事?”荣习攥着春花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低头不经意瞥了一眼她的双手——白净倒是白净,也够纤细修长,只是不大嫩,才十几岁指尖已经有了薄茧。想来是她从前在家时没少帮着做家务。
  荣习被这念头将原本未说完的话哽住了,竟是没忍住,手向下挪着,抓住春花的指尖轻轻揉了揉。
  春花没注意他手上动作,只还想着那瓷碗的事,张口道:“可碗是我摔的呀,怎么能让垂柳姐姐收拾?”
  一席话让荣习陡然惊醒,立刻甩开了春花的手,脸又板起来,瞪了春花一眼。
  “那碗明明是你们各持一边,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你摔的?再者就算真是你摔的,她也该收拾,这是她职责所在,你说是不是?”荣习低头去瞧了垂柳一眼,得了她一声‘是’,才又看回春花,“你听,所以你给我少管闲事,老实待着,你笨手笨脚的,别再割伤了手,大早上的我这仁禄堂可不想见血光。”
  春花呆呆地听完了荣习的这些歪理,她见荣习确实没因为她摔了碗要怪罪她,心下也送了口气,不仅没被荣习恶狠狠的样子吓到,反而还对着他笑了。
  “那我听你的,不收拾了。”
  “嗯。”荣习见她这般听话,很是满意,点点头,带着李明走了。
  春花自然是要跟上去的,只是今日荣习似乎有准备一样,他前脚进了门,春花刚想也进去,就被李明拦住了。
  “姑娘,三爷有事忙,您回去吧。”
  “哦。”春花应了声,探头往里瞧了瞧正往书桌边走的荣习,他那桌子上现下堆着好几本昨晚上还没见着的书册,想来是当真有事情要忙,春花便笑着应过李明,回了自己院子。
  春花虽是爱缠着荣习,但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他若有正事要办时,还是会很有眼色地不去打搅。
  只是起先还好,春花每天趁着饭时过去,能在荣习从书房出来用饭时瞧上他几眼,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可是一连四五日,春花都只能同荣习打几个照面,时间一长她便不高兴了,如今跟着他回了青州,怎得相处的工夫还不如在崇安赌坊时多了呢?
  于是春花便越发怀念从前在赌坊时的那段日子,荣习就是那时候润物无声地走进了她心里,然后竟再也不走了。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硬要将他留在心里,不肯放人走了。
  春花有个哥哥□□山,运气好跟了个有本事的人,进了崇安城最大的赌坊当差。这年正月一过,春花便辞别了父母,独自一人前往崇安投奔哥哥去了。
  春花独自一人来投奔哥哥,少不得是要挨他几句骂,但人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再撵回去,春山在赌坊管事的卫渊面前还是说得上几句话,如此便让春花留了下来,但也只让她在后院里打打杂,并不让她往前头赌坊里去。
  春花认识荣习时,只当他是赌坊里的学徒。但他模样生得好,不多话,是个抓眼的,春花见了便忘不掉。只她是在后院做事,上不得那赌坊楼上去,因而常常只能是在荣习午间到后院吃饭时才能见上几眼,却一直寻不得机会上前说话。
  后来是六小姐到赌坊来,知道她是春山的妹妹,特意将她安排到楼上做事,这才给了春花接触荣习的机会。
  荣习有单独一间屋子,他总在里头一个人看账本,时而遇上不懂的,便去卫渊房里请教。荣习那时沉心学本事,话很少,对旁的事都不大上心,见了人也只是略一点头算作打招呼。但他为人却没什么架子,见到春花也会点头示意。
  可是荣习不苟言笑的样子起先还是唬住了春花,以为他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因而即便心里头再是小鹿乱撞,也只敢在同荣习打照面时露出最明媚的笑颜来,话却不敢搭一句的。
  直至某一日,赌坊里卫渊同春山都出去追债了,其他人不是在前头赌坊里忙活就是已经休职回了家,赌坊后头只剩下荣习和春花两个人在。原本春花也该回房洗漱准备睡下了,可她知道今晚上只有荣习一个人,他晚上爱吃夜宵,自己正好可以寻着机会去给他送夜宵。
  只是不巧,有位来耍钱的大爷在前头喝醉了酒,小解回来后迷迷糊糊走错了路,直接绕到后头楼梯处,左瞅右瞅都觉得不对劲,可又辨不清回去的路,正碰上端着托盘欲上楼去的春花,这小娘子生得倒是不错,这位大爷一时一时也不记得要找路,嘿嘿笑着向春花扑去。
  “放开她。”
  春花被他拉扯时,身后飘飘然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可在这样的氛围下,却是显得很严正,只听着就让人心安。
  回头看去,楼梯上站着的、隐没在淡淡烛光中的人,正是荣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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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眼冒爱心)三爷就是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的英雄。
  荣习:恰巧路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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