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冯熙留在家中吃饭,今天文氏的身体好了许多,让王妈妈搀扶着出来吃饭了。反而是冯君知道冯熙要上桌,她自己称不舒服不出来。
文氏看文迎儿与冯熙乖乖坐在对面,捧着碗兀自吃着,倒是好像老大和老大媳妇在时那样。
冯忨吃两口就在桌子旁边转悠着玩,文迎儿盯着他一直笑,总觉得好像她自己也曾经照顾过小娃儿一样,特别熟悉又欢喜。
冯熙望了望文迎儿,眼睛弯着微笑,文氏瞧见当真是舒心极了。但愿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回去拜门的时候,把忨忨也带上,他在家里也憋得慌。”
冯熙答应下。
中午日头正炽,冯熙和文迎儿肩并肩往回走,冯熙也一直温柔盯着她,就好似没见过似的,盯得她满面害臊羞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这种眼神总是没好事。果然他手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她手掌包圆起来,用大拇指摩挲着说,“吟风苑那里头凉快些。”说完便拉着她大踏步地往过走。
文迎儿还得快步小跑跟上,心想若说凉快,屋里头更凉快,干嘛在院子里面瞎晃悠啊。
这个“吟风苑”文迎儿听过之前霜小提了一嘴,后来没进来,其实是一个较大的花圃。
一进来迎人的有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面写着“风入松”,后头就站着一颗松树,身上蜷满了女萝。再往前有一窝水,中间有几块太湖石水不多了,从半山腰往下长着一圈青苔。
绕过去还有个亭子,亭上贴着“玉萧”两字的牌匾,亭子外有一圈高竹包住,显得幽静凉爽。
冯熙就带着她蹬上亭子里,她拖拽不开,跟到亭前发觉匾上的字有些熟悉,然后看到牌匾最左侧有一小小的花押“御笔天下一人”。
冯熙看她看得专注,就解释:“早年间御赐的。”
文迎儿看着这个花押,有一股莫名的熟悉又复杂的气息在她身体里乱窜,感觉心头悲愤难平,但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正在这时,冯熙将她一把拉在怀里,箍着将她推在亭柱子上,不由分说地将唇覆盖上来含住她的上唇。
文迎儿本来就心绪正不稳,这个时候略一惊,她的两个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想推开他胸膛又发现像烙铁一样又硬又滚烫,最后只能向后抱住柱子,稳住自己身体,因为他太猛力了,身子紧紧贴着她各处,仿佛要将她身体摁进柱子里去一样。
他一边奋力吻她,用蛇一样的烫舌头去攻她紧闭的牙关,一边将腿抵在她两个大腿中间,好似这样才能让她逃不脱。
文迎儿身体微一抖动,腿间就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直从下面往上面急窜,窜到脸上红霞一片,忍不住“嗯”了一声,牙关便被他启开了。
那舌头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搅得她心烦意乱,他越发将她嘴唇堵得严严实实,文迎儿只好紧紧抱着柱子闭着眼睛,想让他赶快将这一吻结束。越是这样,她呼吸就越急促,胸脯一浮动,反而激得他越激烈地与她舌战。
冯熙忘情地吻了半程,突然心里一狡黠,想看一看她的表情。一睁眼,见她肃然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像是光荣就义一样。他用舌头挑逗她时,也发觉她的舌头现在任凭他驱赶舔舐,被动得毫无作为。
他倒是想起如果她没丧失记忆,她还是赵顽顽的话,若和她唇齿交融,一定会将他反过来压在这个柱子上,用舌头来把他搞得天翻地覆。从这一点上,倒是有些希望她恢复完全。
文迎儿见他松懈了,睁开眼睛看怎么回事,两个人互相呼吸对方脸上的热气,近在咫尺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都是深浓深浓的眉眼和瞳子,冯熙突然低低喘息道:“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好看。”
文迎儿觉得这话侵犯了她,立即道:“我还不要!”
这一声可有点赵顽顽那无赖气质了,激得冯熙更不想饶过她,又猛地将她抵过去亲,舌头将她喉咙也堵住。文迎儿嗓子里大叫,伸出两手拼命捶打他,最后冯熙似乎觉得也够了,从她身边移开,捂着胸口说,“你力气还是这么大,看着瘦弱了多半,怎么还是像头小蛮牛一样,”然后歪嘴笑,“也不知道在床榻上还蛮不蛮了。”
文迎儿将头一撇,“不行,我来月事了。”
冯熙道:“我已看过你的裤子,没有月事。”
文迎儿转头过来盯住他,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模样颇像从前,“你偷看我裤子,你下贱!”说着伸出脚来狠狠踩在他脚上,也不顾他那条腿正是瘸的。
冯熙那脚吃痛,身子扶柱勉强站住,文迎儿已经逃跑了。又无奈又想笑,心道“这赵顽顽真是要人拿出命来的,好赖命已经是她的了,她真是爱踩就踩,爱捶就捶,爱怎么□□就给她□□去吧。”
过午后有人登门送了帖子给冯熙,要他晚间时去会仙酒楼一叙。冯熙已经猜到是谁了。
下午时他赶去一趟牛羊司,叫了数个兵士弟兄扛着羊肉与砧板到冯宅里来,在他院子里摆开,点灯磨刀切肉,就地搭架烹煮或炙烤,在院中等他回来一起吃全羊宴。实际上他是请这些禁兵保护文迎儿,以免帝姬或是荀驸马的人潜入偷文迎儿下手。
文迎儿看这个架势,多少猜测这和保护她有关,心里渐渐觉得暖和开心。那炙烤的肉味也特别香,霜小和绛绡都馋得不行。尤其是霜小,不停地在禁兵跟前晃悠,问东问西,“这个怎么做”、“你还会做什么”、“可不可以再来……”
“这小姑娘真不知道害臊。”绛绡同文迎儿抱怨,文迎儿低眉略略瞧她,“你想不想嫁人呐。”
绛绡忽然想起以前文拂樱曾说过,如果她嫁给了冯熙,就让自己当通房的事,脸颊蹭地红了红,随口应付文迎儿道,“嫁人有什么好,我这样自由自在的……”
她有些心虚,再斜眼瞧文迎儿的目光已经被那禁兵的刀工吸引过去了,遂松一口气也去看。那禁兵将袖子挽在肩头,胳膊的肌肉爆起,刀工行云流水,那男人剁肉的铿锵延续的声音噔噔噔噔地敲进她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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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熙到了会仙酒楼,一来报上名字,立即被殷勤请上了楼上雅间。从那楼上窗阁能看见外面树立的彩楼高门,再往远看,依稀便能瞧见灯火通明的皇城之中。
汴京就是这么拥挤的一处地方,挤得同皇宫都这么近,夜里皇宫的殿宇上面铺着厚厚的黑云,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政、宣年内,地震旱灾频繁,内乱纷扰,外敌环伺,那官家只守着这块拥挤的小地方,就能一夜一夜的醉过去。
“冯统领。”
雅间里进来一个人,正是那荀驸马荀子衣。他一身士人粗浅衣衫,看似久别归来,像个屡第不中郁郁寡欢的书生。
“她还好吗?”
☆、挟持
“你是指?”
荀子衣顿了顿,“冯统领一定知道我的所指。我已经听说那帝姬跟前的蓝怀吉意外死了,想来想去这事也应该与冯统领有关。我了解冯统领,是个爱妻如命的人,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冯熙笑一笑,“这真的是枉杀我。荀驸马不要拿我寻开心。家内还正等着我回去用饭,若无什么要紧的事我便去了。”
荀子衣脸上表情松弛了些:“那看来昨天没伤到她没什么……我倒怕她被我与韵德吓到,不过想想她以前的性子,也没什么能吓到她。”
冯熙纠正:“家内从前大门不出,没有机会与荀驸马照过面,驸马怕是弄错了。不过昨夜回来她倒是很惊惧,但也未跟我说什么。”
“我倒希望是弄错了。”荀子衣感慨一声。他心里几乎断定了文迎儿就是崇德,可冯熙不会自己承认。但若是想一想崇德当真活着,这全天下就只有一个人能把她救出来,那就是冯熙。这全天下就只有一个人绝对不会让崇德受苦,那么杀蓝怀吉的人也只有冯熙——前提是蓝怀吉当真不是老眼昏花自己坠下茅坑去的。
那蓝怀吉是参与了不少宫中旧事的人,传说他服侍哪位娘娘,哪位娘娘就能得宠。在他服侍刘文妃之后,刘文妃就将官家把得牢牢的,听说也是他的功劳。到了荀宅后,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已经几次三番想算计自己,荀子衣倒是有些领教了他的手段。而如今这么个风生水起的精明人,能整身子掉到茅坑里去,这总不能说是天意吧。
荀子衣抬眼瞧着冯熙。这个冯熙看似穿着不甚华贵,人又默不吭声、低眉顺眼,却是“天生神将”冯公的儿子。听说他曾为质深入敌营又全身而退,一夜斩杀八百头颅,也曾在冰天雪地埋伏一月后,半路绞杀夏国梁王。
这样的人最近三年在宫里头,给官家在钧容仪仗里面打鼓吹箫、在金枪班给大臣们表演射箭、在十七皇子宫阁前又做了几天茶水侍卫。等那十七皇子一周岁暴毙了,他才算正经入了禁军上四军龙神卫,从平丁而起,很快进功,成了四厢都指挥使。
当然他武将之子的身份也给他平添了不少助力,如果他继续在龙神卫做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得到举荐,回到西军中派个更加高级的官阶。这也是一般自诩为“真正战士”的兵将们的选择。
但在这个时候他就偏偏成了逃兵,他成了逃兵的这天,还恰好就是小云寺着火、崇德烧焦的那天。就算别人不会把冯熙和崇德联想到一起起,荀子衣却一定会想到。
荀子衣最初的婚约乃是由官家亲赐,选尚崇德帝姬。后来是因为一系列巧合,他才被重新选尚了韵德。可是他早就从赐婚的时候就心许了“崇德”这两个字,他又怎么会不关注她?他也是因为关注她,才知道她时常借着去看十七皇子的名义,去挑逗这个侍卫冯熙。
荀子衣还很深切地记得,自己贿赂的那个内监去打探完崇德的踪迹,回来告诉他,她的行为有多令人发指。她不顾他们御赐的婚约,就敢在十七皇子宫阁里面往那侍卫身上跳,勾住他脖子不让他走动,咯咯咯地笑和闹。
荀子衣不想再回想了。
眼下关切完了心中想关切的人,现在就要同他说那正事了。
“昔日我也曾以冯公为志向,期望出外建功立业,也一直颇欣赏冯统领的作风。但在禁中待得越久,就越发只图一个稳当度日,反正做了这驸马后,除了蹴球打马,赏玩花木,听曲行乐,也就无甚可做的。倒是冯统领不一样,眼下就有个机会让你出了牛羊司。”
冯熙低头:“折煞了。不知道这等好事怎么会与我有关?”
“东宫有一侍卫统领的职缺,前些时日在宫中打马球时,官家曾说要给太子殿下选一骁勇之人,我想来想去,就是你最合适,我来之前已经去了一趟高殿帅宅,他对你也很赞赏。不过你的腿?”
“眼下刚能自如了。”
“那便好。”
“可在下是逃兵……”
“那有什么,官家最近要大赦,我打听过,你已经在大赦之列。”
冯熙鞠躬道:“这我又何德何能呢。”
“冯统领本来就是冤枉。其实说白了,我是不愿意看到因为昨天的事情,你家中的妻子也被人利用,坏了声名。”
兜了这么一大圈子,最后终于点到了关键。荀子衣不想让文迎儿配合韵德来指摘他想要玷污良家,所以先来找他,许诺给他一官半职,好让文迎儿闭嘴。
冯熙道:“我明白。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必得回去了。家内不能久等。”说罢眼睛也不抬一下,径直地双脚一前一后出了去。
等冯熙走了,荀子衣的幕僚从外面进来。“这冯熙倒是识时务,但他对驸马的这态度也太漫不经心了。”
荀子衣摇摇头:“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那幕僚道:“驸马,我打听过,昨夜冯熙去了太常寺卿李昂的宅院,据说也是为了这回大赦能赦免他的事去求情去了。依我看那蓝怀吉和他没什么关系。且我去查时,听说皇城司的也去了,大抵也是这般结论。如果蓝怀吉的死不是意外,那是不是帝姬怕他走漏风声才灭口的?”
荀子衣沉吟半晌,问:“今天帝姬去了官家那里怎么说?”
那幕僚道:“问了宫里,她去闹了一场,还强词夺理,说蓝怀吉是因为目睹了你对那女眷动手动脚跑去向她禀报,你恼羞成怒才让人把他偷偷推下茅厕的。但因为官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事,没有太动怒,只是让人到处找寻你,要听你的解释。御史那边也参了帝姬一本,说她行为不检不贤,竟然杖杀了您的妾室。”
荀子衣点点头,“办得好。你再着人盯紧韵德身边儿那小内监蓝礼,那小家伙长得俊俏,声音又洪厚,你去查查他净身干净了没。若是不干净,那韵德就算是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
那幕僚忽然有一丝奸笑道:“干不干净其实也无妨,如果驸马想一劳永逸,倒不如用一用帝姬昨天那个下药的法子,把她与那小内监做实了。兖国公主的先例在那里,韵德帝姬怕是往后再也不会给驸马添堵了。”
荀子衣突然觉得心中畅快,随即叫着慕僚同坐,点了会仙酒楼最贵的酒,又喝得一个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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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羊肉、羊腰等已经都切了好,那几个禁兵按宫里宴享的做法做了,就等冯熙回来一道开锅。
文迎儿正在门下站着,忽觉得头顶有些粉末灰尘落下来,绛绡头上也落了些,正想叫,文迎儿制止了她。
文迎儿让她去外面叫两禁兵站到卧房和窗子门口,她自己走进屋内正中坐下。刚才瓦片上肯定是有人的,冯熙预料的不错,他一出门就会有人打她的主意。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直接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向门口走,看了一眼门口有人,又向窗子移动,没想到也有人。
那人捂得文迎儿几乎窒息,眼见各处都逃不了,只能松手将刀掏出来顶住她后背,向外挟持。
文迎儿终于可以大口喘息,虽然是被刀顶着,却也觉得松快很多。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吭声,就被推搡着从卧房正门走出院子里去。
禁兵都赶过来操起刀围在旁边,但眼下文迎儿被挟持着,他们也只能跟着,不敢上前动手。
文迎儿看见外面驾着的锅和火,偷偷使眼神,眨巴眨巴地想告诉他们,“拿汤泼!”
绛绡与霜小都会意了,霜小把绛绡挡在身后,向前面嚷道:“你不要动我家娘子,你要是敢胡来,我这些哥哥们就会将你切成七块八块,我二哥也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绛绡趁着霜小说话赶紧嘱咐那几个禁兵去拿汤,可他们犹犹豫豫,知道若是泼汤恐怕也会泼到文迎儿身上,这反而得不偿失了。且拿惯刀的绝不会随意放下刀,眼下还能对峙着。
哎,这几个人还是与她没有默契。文迎儿有些绝望,只能被推着向门口走。临近处院门的时候,冯熙却回来了。
院门前冯熙就与那挟持者面面相觑,那挟持者喊道:“让开道路,否则你这小娘儿没命了!”
冯熙挑眉一笑:“你认得我?”
今日他与那些禁兵都穿得同样的常服,这人要不认得他,怎么知道他就是这家男人呢。
“废话,不认得你怎么劫走你娘子。你还是乖乖让开道路,谁教你得罪了大人物!”
冯熙没有犹豫,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盯着那人清清淡淡地道:“你若是认得我,就应该知道我不会让开。你要么留下她,要么留下你。”
冯熙很清楚,这人既然是想挟持文迎儿离去,那就不是荀子衣的人——如果荀子衣将他叫出宅是为了对文迎儿下手,那么让文迎儿再说不出话来才是最简单的,又何必费工夫挟持?既然这人是韵德帝姬派来的,那韵德就是要让文迎儿给她佐证,怎可能要文迎儿的命?因此这人只不过虚张声势,想带她出宅罢了。
那人见冯熙手里只拿着一根折断的树枝,那树枝看上去就像是头上吃了虱子用来挠的。他还没料这冯熙到底想干什么,冯熙就已经欺近过去。
到了文迎儿面前的时候,冯熙低声说:“闭上眼睛。”
文迎儿应声禁闭双眼,莫名地信任他的说话,就好像长久以来的默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