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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林泽说:“你老板娘是亚太地区咖啡大赛亚军。”
  余皓:“……”
  “别太骄傲了!”林泽道,“我觉得你得挨几句骂才清醒点儿,专题呢?最近做什么去了?”
  司徒烨笑道:“你就让人家骄傲一下怎么了?”
  余皓道:“之前我选了一些,你看吧。”
  余皓把选题发到林泽手机,林泽看了眼就说:“不行,这都是什么鬼?你真是急需敲打。”
  “哦不行吗?”余皓道,“那我再找下吧。”
  “人贩子你上哪儿找去?”林泽道,“前几年很多这个专题了。食品健康现在没必要做,炒房团勾结当地政府这个还行,但以你现在的本领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幼儿园虐童不做,也已经爆了。你的选题简直没事找茬,我看你像找地方政府踢馆的,不像调查记者。”
  余皓道:“那我再想下。”
  林泽说:“要广开社会关系,你才有门路,知道他们最关心什么,最需要解决什么问题。从群众中来……”
  司徒烨自己编了个曲,跟着唱道:“到群众中去——”
  “对——”林泽说,“我怎么越来越像老干部了……”
  余皓点点头。
  林泽说:“实在不行,你拣别的调查记者做过,却没引起注意,更没解决的专题也行。咱们这行偶尔也炒下冷饭,但一定要做得深入、全面。”
  “我再想想吧。”余皓答道。
  “你要报道的内容,”林泽最后说,“是这个世界的‘切肤之痛’,今天下午开始,就出去跑采访吧,跑多了你才知道什么是切肤之痛。”
  “我稿子还没写完……”余皓道。
  “加班啊。”林泽道。
  “好的。”余皓只得说,但他停下动作,思考林泽说的话,他有许多话需要消化。
  “切肤之痛。”余皓说。
  “切肤之痛,它不一定是轰轰烈烈的大事。”林泽说,“我们不是拆迁办,有破坏力,但不为破坏而破坏。不是要把政府的腿给打断,有时候你只要撕下很小一块露在外头的,譬如说嘴唇上起的皮,就能让这个‘人’痛得发抖。”
  余皓说:“在于联系是否深。”
  “嗯。”林泽说,“记得抗战老兵专题么?留守儿童、抗战老兵、自闭症患者,切肤之痛也不一定就是恶行,调查记者除了揭露恶,也要学会报道善。”
  余皓点点头,继续写金伟诚的稿子。司徒烨问:“元旦你们怎么过?叫上愤怒小鸟,咱们团建去?”
  林泽道:“外头冷得要命,零下十来度,你还去吹冷风倒数吗?要么来咱们家吃顿饭吧。”
  司徒烨:“我不!我不想大扫除了!家里乱七八糟的!为什么放假还要我干活啊!”
  余皓想了下,给周昇发了个消息,周昇答道:【可以啊!我正想请你领导吃饭呢,他们愿意来,完全可以。】
  于是余皓邀请林泽、司徒烨,新历除夕来新家吃晚饭等倒数,司徒烨一听正中下怀,说:“很好!我惦记你男人做的饭很久了,看看到底有没有你吹的这么神,反正去你家吃饭,吃完就走了也不用我帮忙收拾。”
  调查事务所里,周昇做完了他的第二份活儿,与同事联手,拍到了那名项目经理与竞争公司主管在咖啡厅里碰面的照片。并将他几乎所有的行踪都记录了下来,整理文档,准备发给甲方。
  “哟,这啥?”同事说,“我没看错吧?金沙的太阳鸟?”
  周昇捋了下头发,注视电脑屏幕,右手控制鼠标,左手按键盘,给照片修改文件名排序,挽起袖子的左手手臂上,戴着金乌轮。
  “嗯。”周昇道,“工艺品。”
  同事笑道:“怎么把这东西戴手上,还以为是个表。”
  周昇答道:“和我老婆的定情信物呐。”说着把金乌轮大方地摘下来,递给同事看,同事道:“纯金的?”说着拿在手上抛了抛,恰好这时候肖简出来了,同事们正在传看金乌轮,扔给了肖简,肖简道:“这是什么?”
  周昇笑道:“我的,一件小饰品。”
  肖简扔了回来,示意周昇跟自己走,说:“有件事儿派你,你媳妇不是报社的么?替我打听个消息。”
  当夜。
  “你搞这么多金乌轮做什么?”余皓傻眼了,看见桌上一大堆一模一样的金乌轮,跟一堆硬币似的。周昇弹了下其中的一个,说:“没事儿,就是玩玩。”
  桌上二十个金乌轮整整齐齐,周昇十指按着,又划来划去,转了几圈,说:“认得出是哪个么?”
  余皓选了一个,拈起来给周昇,周昇点了点头,说:“是它。”说着却不接,答道:“先放你那儿。”
  余皓疑惑地看周昇,说:“有人想偷金乌轮?怎么可能?”
  周昇答道:“没有,就玩玩,你别担心。”
  余皓在桌前坐下,周昇拿了个铁盒,把余下的金乌轮全部扫了进去,又说:“我们老大找你打听个消息,看下这个人。”
  周昇递给余皓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很精神的中年人。
  “这不是那个谁么?”余皓道,“我记得他!”
  照片上的男人,正是两年前欧启航事件里,前来学校与他们寒暄的三个男人之一!但当时自我介绍过的男人,只有一个“任冲”,是以余皓并不清楚另外两人的名字。
  周昇说:“三个人,我们公司那个老板是第三个,叫秦国栋。这人是第二个,叫赵梁。任冲是黄霆的直属上司,嘿,你说这事儿有趣不?”
  余皓道:“怎么回事?他们仨不都是调查组的么?”
  “拆伙了。”周昇说,“就在启航小子那事儿结束后,你顺便朝你老大打听下就行,也别太当回事儿。”
  余皓道:“奇怪……他们仨之前不是同事吗?你们老板应该更清楚他吧?”
  周昇摊手,现出一丝神秘莫测的嘲讽笑容。余皓挠挠头,不太明白这里头有什么联系,便也不多问,拍了下照片,决定找个合适的时候问下林泽。
  距离元旦还有不到一周,余皓出去采访了两期圣诞节专访,金伟诚则请了个假,二十八号就走了。最后一天中午,大伙儿无所事事,林泽找总社借了个不回家的责编过来,替他们值班,今天提前放假,回家洗澡,晚上过来玩。
  欧启航没回家,推了同学的约,外头实在太冷了,正好来余皓家玩,陈烨凯也没事做,当即一口答应。
  中午余皓采访完先去找周昇,周昇坐桌子边上,正在与一群调查员闲聊下国际象棋。整个事务所里不到五十平方,乱糟糟的,周昇朝余皓打招呼,事务所里头全是年轻人。
  “嫂子来了。”周昇道,“叫嫂子。”
  “姐夫好!”众人纷纷起哄道,“姐夫好啊。”
  余皓:“……”
  周昇怒吼道:“别找死!”
  余皓认识了周昇的同事们,这伙人给他的感觉都平头正脸的,全穿着西服,却有点说不上来的气场,搬了一箱零食,众人便一拥而上地分了,这让他想起还在学校时那群体育班的家伙。
  周昇正了下衣领,过去办公室敲门,朝经理道:“老大,我回去了啊。”
  “回呗。”肖简戴着眼镜,看一份档案,抬头,余皓道:“老大好。”
  “那电池厂专题你做的?”肖简说,“牛叉!妹妹好。”
  余皓一手扶额,周昇穿上外套,搭着余皓走了,去海鲜市场买晚上的吃的,准备做个火锅招待客人们。
  “像不像一群兵痞子。”周昇说。
  “对对!”余皓道,“可怎么年纪都比咱们小?”
  周昇道:“好几个退伍的,还没到二十呢。”
  这伙私家侦探个个人模狗样,偶尔接了活还放出去当下保镖,余皓平时听周昇说了不少趣事,工作也没有想象中的辛苦。周昇刚到单位时很快就和他们混熟了,人又聪明,整个组里现在几乎都听他的,军师一般,混得如鱼得水。
  “多买点螃蟹。”周昇道,“我来弄。”
  余皓总是恐惧被螃蟹夹了,周昇拎着一个给他看:“这个咋样?你别怕啊!么哒一个!你看它多可爱?肉一定很嫩。”
  余皓:“小心鼻子被它夹!”
  下午做饭时,余皓大着胆子用两根筷子拉开螃蟹的钳,让周昇拆它。周昇道:“螃蟹不能贪图方便一刀钉肚子钉死……一钉死肉质就松了……你不是怕它的么?”
  “我更怕你被夹。”余皓紧张道,“你快点啊!”
  周昇处理了螃蟹,开始串虾,余皓拿个小刀起鲍鱼,想想今晚也真热闹,这顿家宴居然请了这么多人,唯一遗憾的就是黄霆来不了。
  门铃响,客人陆陆续续来了。
  “恭喜新家乔迁。”陈烨凯先递给余皓一瓶酒,再送他一本雪莱诗集,“补你的生日礼物。”旋即轻车熟路地进来,说:“哟,新家真不错,还能看见大裤衩。”
  欧启航跟在陈烨凯身后进来,大喊一声:“好久不见!”
  欧启航长大了不少,感觉成熟了许多,虽然经年未见,却依旧十分熟络,脱了运动服,递给余皓清华的研究生招生简章,便去帮周昇处理晚饭食材。林泽与司徒烨也来了,也带了瓶红酒。
  余皓介绍了欧启航,众人寒暄几句,林泽打发余皓去忙,说:“不用管我们,我们会当成在自己家的。”
  陈烨凯与林泽聊过,这次见面很快就熟络了,周昇只说欧启航是余皓干弟。先前周昇让傅立群把家里的游戏机寄了过来,于是欧启航与司徒烨开始打使命召唤,林泽与周昇则下棋聊天,陈烨凯给余皓带了些书,余皓提到毕业论文,陈烨凯想了想,说:“可以,不过得找你们系主任打个招呼。”
  余皓说:“这样你指导我写论文就行了。”
  陈烨凯道:“我觉得你已经用不着我指导了。”
  “只是得麻烦你回去陪我答辩。”
  “没问题。”陈烨凯道,“小事,你想考我的研究生么?”
  余皓惊讶道:“你可以带硕士研究生了?”
  陈烨凯笑了笑,说:“你不怕累,可以考虑。”
  余皓确实有点心动,陈烨凯来交流的这个学校在北京算不错的大学,虽没到一流,人文与社会科学却都很强。考上这学校的研究生,多半薪水就能实现质的飞跃了。
  “我好好想想。”余皓答道,把菜端上桌去,周昇去开酒,开饭,给大伙儿倒酒,余皓忽然觉得这场面相当梦幻,自己单位的上司,居然和陈烨凯、欧启航认识了!周昇碰杯,漫不经心道:“来来,咱们都因为余皓聚在了一起,天南地北都是好朋友,大家随意。”
  余皓差点把酒喷出来,但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当即大笑。
  司徒烨朝欧启航道:“小朋友能划拳吗?”
  欧启航开始和司徒烨划拳,余皓心想这俩貌似还真能自来熟,周昇一边给余皓剥虾一边说:“这儿是阿泽最老还是凯凯最老?”
  林泽:“为什么要说‘老’呢?!”
  陈烨凯:“就是!”
  两人碰杯,余皓道:“只要长得帅,老了还是钻石王老五的。”
  周昇道:“那不帅的叫什么。”
  林泽说:“就是老光棍吧。”
  众人疯狂大笑,吃到一半,聊起媒体的生态,余皓正吃着周昇给他烫的肥牛,突然桌上说话的就剩陈烨凯与林泽,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对啊,那你说国内和国外有什么区别呢?”林泽道,“我不是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大伙儿心里最清楚。”
  陈烨凯道:“这是东西方文化所造成的,对‘人’本身认识的区别……”
  余皓心想卧槽这俩怼起来了?自打入职以后,余皓就常觉得陈烨凯与林泽在某一方面有点像,却不知如何去形容。他俩年岁相仿,一个学问通达,一个阅历丰富,只不知道要是意见分歧吵起来,会是什么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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