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神岳庙那里给出了答复,只叠两张桌子也行,但是动作要足够吸引眼球。
  盛慕槐开始了她的下高训练。
  因为是演阎惜娇,她全程绑跷,从桌子上翻下来当然也要踩跷才行,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他们选了半天动作,最后决定阎惜娇站在桌子上,用绸带将张文远打落,凌胜楼需要云里翻落地。
  而阎惜娇虽然是鬼魂,却是俊扮,姿态要美又不能太危险。考虑良久,薛山给她选择了难度系数较小的坐盘卧鱼,这样是盘膝落地,脚趾不用直接承受整个身体的压力。
  盛慕槐必须先从一张桌子开始练,再加到两张,跳的时候,身体要轻盈如羽毛,甚至连落地都不能发出声音,因为她是一个鬼,而鬼是没有重量的。
  白天还要上课,凌胜楼和盛慕槐照例每天清晨五点起床练两个小时,在学校争取把作业做个七七八八,晚上继续练习。
  晚上,薛山走后,盛慕槐和凌胜楼在练习场继续练功。
  盛慕槐是真的羡慕凌胜楼的腰,有劲极了,不管什么跟头随意就能翻过去,从三层桌子往下翻台漫、折腰、前扑,全部都举重若轻,十分轻松。
  这腰功以后在床上可不是个电动小马达,不知谁那么有福气做他女朋友。练习场的灯昏昏的,盛慕槐满脑子胡乱跑马。
  “槐槐,你在发什么呆呢,到你了。” 凌·电动小马达·胜楼已经走到了盛慕槐的身边。
  他比盛慕槐高了一个头,即使是从下往上的死亡角度仰望,下颌骨的线条也凌厉而分明,一根优越的鼻梁在薄唇上方高高挺立。
  虽然他才十四岁,但因为常年锻炼又发育良好的关系,已经有了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双腿,即使穿着土气的练功服,还把衣服扎进了裤子里,也只是更凸显他的比例而已。
  跟他比,自己就是个小鸡子啊。
  凌胜楼的阴影笼罩住了盛慕槐娇小的身体,她一下清醒了过来。
  都怪这灯光太昏暗。她的脸微烫。
  “把手给我,我扶你上去。” 凌胜楼说。
  练了一个星期,爷爷和薛老终于允许盛慕槐单独在两张桌子上练习了。
  盛慕槐却没有抓凌胜楼的手,自己蹬蹬瞪爬了上去。
  “记住要提气,跃起的时候越高越好。” 凌胜楼只能在下面提醒。
  盛慕槐朝他做了个ok的姿势,往下面看,两张桌子叠在一起并不算高,没什么心理负担。
  她纵身跳起,双腿在空中盘住,稳稳落在地面。然后一个转身站起,手中的绸带轻飘飘地套在凌胜楼的脖子上,他便直直地朝后倒在地上。这也是京剧中一个难度动作,叫做“摔僵尸”。
  又练了一会儿,盛慕槐的动作都完成的很完美,凌胜楼说:“现在你可以加第三张桌子了。”
  盛慕槐惊讶地看着他。
  凌胜楼说:“有我看着,总比你偷偷练私功好。”
  盛慕槐默然,她是打算练私功来着,不过是在系统里练。当然了,凌胜楼功夫那么好,有他看着事半功倍。
  盛慕槐要去搬桌子,凌胜楼却已经搬过来,将它加在了顶端。
  他一个纵提,不知怎么已经翻上了三张桌子,朝盛慕槐伸出了手。
  这次盛慕槐没拒绝他,握住他的手,借力很快也站在了高台之上。
  三张桌子叠在一起有大约两米五高,站在边缘是有些心惊的。
  盛慕槐咬紧唇,在想是要莽下去还是怎么。
  凌胜楼突然从背后扶住了她的腰。
  盛慕槐:!!!
  凌胜楼往她腰窝一按:“记住跳起时是这里发力。”
  接着他把盛慕槐挪到后面去,又示意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我示范一次给你看,你感受一下。”
  其实两个人练习《活捉三郎》,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搭着肩一起下台,本来就免不了肢体接触。但是刚才才对着人家的腰胡思乱想了一通,现在再把手放上去就有些尴尬。
  盛慕槐低低应了一声,指尖搭在了凌胜楼的腰上。
  “用力些,这样怎么感觉的到?” 凌胜楼握住盛慕槐的手,在自己的腰上紧了紧。
  确实很有力,很紧致。
  盛慕槐:……
  这可是你自己给我吃豆腐的,不能怪我。
  “注意了,我要跳了。” 凌胜楼说。盛慕槐立刻集中注意力,不再胡思乱想。
  凌胜楼两脚一蹬,从桌子再往上跳了一米有余,在三米多高的高度微微停滞后才盘腿落下,一个极精神的亮相。别小看这空中的微滞,这需要极强的腰力和核心力量。
  “你先不用跳得那么高。” 凌胜楼在下面说:“直接往下跳,和两张桌子是一样的道理,只要劲头再拔起来一些。”
  盛慕槐点头。木跷挪到了桌子边缘,纵身而下,在毯子上发出了重重的一声。
  “怎么样?” 凌胜楼立刻上前。
  盛慕槐站起来说:“没事儿,就落地重了些,我们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京剧知识小剧场
  吊毛:前翻,脊背着地
  僵尸:身体直直往后摔,像僵尸一样摔在地上。
  云里翻:高空前滚翻落地
  台漫:高空侧手翻落地
  折腰:高空后空翻落地
  前扑:高空前空翻落地
  第36章
  演出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雪。灰色的瓦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庙里请的工人拿着一把长扫帚将院子里的积雪扫在一边。
  凤山京剧团作为演出人员,成了神岳庙重修后的第一批游客。
  孩子们和小青年最喜欢刺激,所以直奔那个仿造了十八层地狱的“阴司”而去。
  凌胜楼和侯成业打头, 于笑兰盛慕槐跟在后面,王二麻断后。
  其实王二麻才是这几个人里面最胆小的那个, 可他偏偏要逞英雄,不肯走在中间。
  得了, 也随他吧。反正这只不过是一些雕塑, 又不是有声光电还有工作人员扮鬼的鬼屋, 盛慕槐是一点也不虚的。
  大殿被隔成几个窄小的空间,里面阴冷幽暗,连窗户也没有,每隔四五米点了一盏蜡烛,火光在雕塑紫青、雪白的脸上摇晃。
  从牛头马面以及无常间穿过,就看到了不同地狱里受苦的众生。有在油锅里炸的,有被万把刀钉在地上的,有身首异处血喷了满地的……
  王二麻摸了摸胳膊, 觉得身后有点凉。
  在一个拐角处,盛慕槐突然说:“二麻子,你好好走路,别揪我衣角啊。”
  谁知道王二麻的声音却在她右后方响起, 颤颤巍巍地:“我没揪你呀。”
  他这样一说,感觉到左肩膀有些凉意,抬起头一看, 一个倒挂的吊死鬼垂在他脑袋上,冰凉的粉红色舌头微微拍打他的脸颊。
  “啊啊啊啊啊!!!” 王二麻顿时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原地窜出去好几米远,又差点和一个肠子流出来的鬼撞上,哭喊着继续朝前跑。
  他的叫声引起了连锁反应,几个人一边叫一边往前冲,大殿里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盛慕槐一头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那人将她搂住,说:“怕什么怕,都是假的。”
  是凌胜楼,他的手臂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心跳也平稳安宁,站在那里不动,盛慕槐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划破了,敢情刚才确实不是王二麻揪她,是一个钉子勾住了她的衣服。
  凌胜楼将她放开,低笑一声问:“阎惜娇,你不是鬼吗,还怕鬼?”
  盛慕槐看着两边鬼影幢幢,说:“这可是阴司,专门折磨的就是我们这种小鬼,我能不怕吗?别说了,他们都跑没影了,咱们也快走吧。”
  凌胜楼伸手:“怕就牵着你出去。”
  盛慕槐犹豫着没把手放上去,只是拉住他衣角说:“走吧。” 凌胜楼也不勉强,拖着个小拖油瓶很快就走到了殿门口。
  一出门,盛慕槐赶紧把手放下,就见于笑兰脸还红扑扑的,和侯成业隔得很远,王二麻站在中间说:“你们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都要叫人了。咱们快去正殿给神仙上一柱香吧,我现在心脏还直跳呢。”
  凌胜楼说:“二麻子,你以后不要一惊一乍,会吓到别人。”
  王二麻撇撇嘴,反正也吓不到你,至于吗,那么护着槐槐。
  他们来到了正殿。
  王二麻在那念念有词,盛慕槐也给东岳大帝上了一炷香,心里默念:“希望明天演出顺利,所有人都会对《活捉三郎》这出戏留下深刻的印象。”
  ***
  神岳庙前门外有个低洼,那里搭起了一个三米高的简陋戏台,厚厚的雪全积压在塑料棚上。
  不远处的斜坡上坐满了人,冷风阻止不了人们看戏的热情。
  马上就轮到《活捉三郎》上场了。
  两个主角在这出戏里都是俊扮,凌胜楼穿一身绿团花褶子,坐在镜前勾脸,白色的色块把五官模糊了,他逐渐变成了张文远。
  镜子里,披着白纱,头戴花鬓,身穿黑衣白裙的阎惜娇飘过。
  凌胜楼放下笔,盛慕槐停下练习的脚步,歪了歪头:“师兄,你脸上勾歪了。”
  “哪里?” 凌胜楼看镜子。
  “我帮你。” 盛慕槐靠近凌胜楼,拿起笔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勾勒,凌胜楼觉得鼻子发痒,心上也仿佛有一片羽毛划过。
  他抬头,阎惜娇的鬓花擦过他的额角。
  “别动。” 盛慕槐按住他的肩膀,很快又松开手,退开一步说:“好了。”
  凌胜楼轻咳一声,回过头说:“今天风很大,你在台上要当心。”
  “嗯,这天也是冻得够呛。”盛慕槐点头。今天的温度是零下,可他们表演必须穿着单薄的戏衣,这样在台上吹三十分钟之后肯定冻成腊肉。好在爷爷什么都想在前头,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姜汤,等下台之后就能直接喝了。
  ***
  热闹的锣鼓过后,《活捉三郎》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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