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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傅亦忽然道。
  杨开泰转头去看他,见他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还添了些轻快的笑意。
  他忽然松了一口气,扔下手机,在裤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问道:“谁?”
  傅亦口吻平平道:“吴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
  杨开泰看了看他,咬着下唇犹豫再三,吞吞吐吐道:“他是——”
  傅亦何等聪明睿达,从他的语气中就能听出他想问什么,微微笑着截断他的话:“是,结婚前,我和他交往过。”
  杨开泰一怔,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净利落爽快豁达的给出了答案。
  他都这么坦白且坦荡了,杨开泰顿时觉得再问什么都是多余,还显得自己特别小心眼儿,于是不再往下追问。
  虽然他没有再问,但是傅亦轻而易举的读懂了他藏在心里那点抓耳饶腮的小小的焦灼和难安,于是温声道:“他是医生,认识他的时候我刚研究生毕业,正在准备考博。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半年,后来分手是因为我向家里出柜,家里人不同意,就跟他分了。”说着,傅亦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涩和无奈:“当初分手分的乱七八糟,话也没有和他讲清楚就断了联系,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他。他今天找我是有事想让我帮忙。”
  杨开泰听的出来,他有意隐藏了一个人物,舒晴。
  舒晴肯定是他口中那段失败的出柜经历有关,因为他不久后就闪电结婚了,没有继续考博,而是到了市局上班。
  牵扯到舒晴,无论出于那种心态,杨开泰又不愿意再问,所以顺着他话接了下去:“他有什么事?”
  傅亦道:“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到了再细谈吧。”
  他们约在一家港式茶餐厅见面,傅亦把车停在临近的露天停车场,然后领着杨开泰穿过马路,走向午餐时间,人来人往的茶餐厅。
  服务员把他们迎进店内,傅亦站在门口张望一周,看到西边角落里的一个卡座里站起来一个男人,在冲他招手。
  杨开泰站在他旁边,终于见到了这位傅亦的前任,吴涯医生。
  走过去,傅亦把他介绍给吴涯,道:“杨开泰。”
  杨开泰等他介绍吴涯,却不见他说话了,于是向吴涯伸出手。
  吴涯伸出一只肤色苍白,骨骼精细修长的手和他握手,笑道:“你好。”
  这个男人的手意外的温暖柔软,是一双只和笔墨纸张打交道的手。
  杨开泰道:“你好,我是傅队的同事。”
  傅亦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把他让到里面坐下,自己坐在靠着过道的位置上。
  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杨开泰就体会到了‘般配’这俩字该用在什么地方,他和傅亦真是很般配。
  这个吴涯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处处透露着衣品优越的休闲装,尤其是他的那件夹克衫,剪裁和版型都和傅亦身上的大衣像极了,他两个站在一起,倒像是穿了情侣装。
  听他和傅亦说话,杨开泰见他罕言寡语,文雅端正,举止言谈都透露着融到骨子里的风雅和涵养,不争不抢不急不缓,淡泊自守的样子。
  杨开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小年轻才穿的牛仔衣,默默的把衣服裹紧了,觉得在他们身边,自己充其量就是一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主线。
  三羊二十三四,傅队三十二三,俩人相差近十岁。
  傅队带他,真跟带儿子差不多。
  第143章 莫比乌斯环【15】
  闲扯几句絮语,傅亦说起正事,问他:“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你哪个朋友出事了?”
  吴涯面有急色,但是语调依旧沉缓,道:“是苏延。”
  “苏延怎么了?”
  “他失踪了。”
  傅亦神色一凛,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搭在桌子上,对杨开泰说:“苏延是他男朋友。”,随后看向吴涯,道:“说清楚。”
  杨开泰也开始重视这起吴涯口中的失踪案,习惯性的想要做笔录,但是手上无纸笔,于是招来服务员要来纸和笔,随后伏在桌子上把已经开始讲述事情原委的吴涯话中的信息点记录下来。
  吴涯道:“五天前,我和他去半泉民宿参加朋友的婚礼,婚礼还没结束,他说酒吧里有事,就自己先走了。我留下帮朋友处理后续的一些事情,结束在晚上八点多。我回到家后就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他的电话从来不关机,也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但是那天晚上我没有打通他的电话,我就预感到他可能出了什么事。所以我就去他的酒吧里找他,结果员工说他那天就没有去酒吧,我又去他家里找他,邻居说他也没有回家。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下山,他从民宿出来,或许就——”
  说着,吴涯音调陡然哽咽,随后转头看向玻璃墙外,眼睛里有泪光浮现。
  杨开泰住了笔,看了看傅亦,傅亦从桌上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道:“你别急,失踪的男人不比女人,虽然五天的时间有些长,但是男人的自卫能力——”
  “不。”
  吴涯忽然低下头,双手交握在一起,左手拇指重重的碾磨右手虎口,深呼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道:“或许,他已经死了。”
  傅亦皱眉,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吴涯道:“我在他失踪的第二天就报案了,警方也很快展开立案侦查,他们在下山的林道上发现了车祸的痕迹。经过调查,他们确定了其中一辆车是苏延的车,苏延出车祸了,但是车祸现场却一辆车都没有。你是警察,应该很清楚这种情况就是撞死人后的肇事逃逸。”
  虽然他下的结论有些武断,但是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另一辆车的车主是谁?查出来了吗?”
  傅亦问。
  吴涯文雅书生似的面孔上忽然泛起一丝冷笑,低垂着眼眸,揉捏着右手虎口,道:“很可笑,查是查出来了,但是警察却不作为。那辆车的车主也是当天参加婚礼的一个人,他和苏延一样,也赶在婚礼结束之前离场,和苏延前后相差不到二十分钟。提前离场的只有他们两个,警察在车祸现场发现的另一辆车辙印就是他的车,但是他却不承认,还说他的轮胎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换了,更可笑的是,警方竟然相信了,没有再继续追查他。”
  说着,吴涯陡然激动起来,目光颤动着对傅亦说:“如果车祸现场的另一辆车不是他的车,那他为什么在四点钟离场场,晚上八点多才回到家!中间这四个小时他干什么去了?难道不像是把苏延的车开走,带着苏延的尸体,毁尸灭迹了吗?!那一带都是湖,随便找个湖把车沉了,他就能销毁自己的罪证!”
  此时服务员来上菜,吴涯将脸色敛正,向服务员道谢,然后说:“很抱歉占用你们的午休时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点了一些。”
  后半句话他看着杨开泰说,随后礼貌性的要他再点一些菜。
  杨开泰忙道:“不用了,我不挑食,谢谢。”
  傅亦见他已经把情绪调整过来,于是问出此行的主题:“你今天找我,是想让我怎么帮你?”
  吴涯已经不再激动,还为了方才的事态而稍显愧色,拿起那张纸巾擦拭着潮湿的指尖默默的沉了一口气,道:“现在调查苏延下落的是东城区警局,他们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他们,所以我想让你介入调查,这样我会比较安心一点。”
  说着,他抬头看向傅亦,目光诚恳动人:“傅亦,自从我们分手后我从没打扰过你,更不曾请求过你什么,现在我请求你,请你帮我,无论苏延是生是死,都请你帮我找到他,拜托了。”
  他提及当年,头一件涌上心头的就是那张被舒晴拍下,送到父母面前的照片。二老愤怒的质问和他牵手的男人是谁,并且要找到他,向他父母讨要说法的画面。
  见到吴涯,想起这些画面,听他说起当年。傅亦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追忆,不再感怀,他已经把那些往事看的很淡,就算永远也无法遗忘,也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盘踞的心底的某个角落。他只是为自己当年的不勇敢感到愧疚,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吴涯从没纠缠过他,他们断的稀里糊涂,又干干净净。
  当年他也有一段时间陷在以前和他的感情当中,走不出来过。领了结婚证将近半年时间里,傅亦都在恍惚,一度无法辨清枕边人到底是谁,后来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他也就彻底的认清楚现状,投入到婚姻生活中。
  再后来,就到了现在。
  或许吧,人这一生注定要遇到很多人,他们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去,留下一段回忆,或幸福的,或不幸的,没有什么公不公平,他们参与进他的生命的同时,他也参与了他们的生命。后来他们走了,就像吴涯,就像舒晴,傅亦现在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吴涯,心中只有平静,那是一种在海上看过狂风,经过巨浪,所以大起大落的悲伤和欢喜都可以淡然接受,也不会再为了任何往事和故人烦心困扰。他只想拥抱着天地放晴后心中一捧静谧温暖的阳光,就此海枯石烂的平静下去。
  傅亦看着他,露出极轻的笑容,说:“我会帮你。”
  吴涯神色一动,双手越过桌面紧紧抓住他的手,苍白的面孔上涌现出一抹淡淡的喜色,道:“谢谢你,谢谢。”
  ‘啪嚓’一声。
  杨开泰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溅出的几滴汤汁洒在他的衣领上。
  他丢开手,发现手上也黏黏糊糊的,于是着急忙慌的站起身:“傅队你们先聊,我我我我去趟卫生间。”
  傅亦目睹他的冒冒失失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然后抽了几张纸巾把他洒在桌子上的汤汁擦干净。
  吴涯看着他耐心擦拭桌子的样子,眼睛里微微出神,有所感慨般笑道:“听说你离婚了。”
  傅亦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又抽出一张擦着手道:“嗯。”
  “我能问原因吗?”
  “最好还是不要问了。”
  吴涯很尊重他,见他有意回避,就不再追问,只是说:“我希望你能过的好。”
  傅亦垂着眸子笑道:“谢谢,我现在过的很好。”
  吴涯看了一眼洗手间方向,目光柔和,问道:“是他吗?”
  “嗯。”
  “……他很幸运。”
  傅亦忽然抬起眼睛看着他,笑说:“不,是我很幸运。”
  杨开泰从洗手间出来时,外套衣领已经湿了大一片,回来一看,见他们已经聊完了,正在无言静坐。
  他刚在傅亦身边坐下,傅亦就抬起胳膊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往他面前的笔录看过去:“记清楚了吗?”
  杨开泰认认真真的拿起笔录看了一遍,发现一处遗漏,于是问吴涯:“吴先生,你刚才说车祸现场的另一辆车是谁的?”
  他说出口时傅亦才发现,刚才吴涯的情绪激动,他也没有留心,这个车主的身份和姓名竟一直被遗漏了过去。
  吴涯道:“是京大附中的物理老师,石海诚。”
  “他和被害,对不起,和苏延是什么关系?”
  “他的妻子和苏延是多年的好朋友。”
  “苏延和他有恩怨吗?我是说,如果车祸现场不是偶然,而是蓄意,这个石海诚有没有作案动机?”
  吴涯皱起眉认认真真的思考片刻,然后道:“我和苏延在一起两三年了,他的朋友我都熟悉。他和石海诚的关系很一般,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杨开泰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傅亦,傅亦用眼神示意他继续问。
  于是杨开泰接着往下问:“为什么?石海诚的妻子和苏延不是好朋友吗?”
  吴涯叹了一口气,道:“石海诚的妻子一年前就出事了,从楼梯上不小心跌了下来,伤到脑部神经,意识至今没有苏醒,和你们印象中的植物人差不多。”
  杨开泰再次和傅亦对视一眼,眼睛在说:我没问题了。
  于是傅亦收尾道:“情况我大概已经清楚了,现在苏延的案子暂时不由我们办,如果你想让我参与的话,只能从东城区转过来。”
  吴涯忙问:“怎么转?”
  傅亦道:“我会想办法,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吴涯起身和他们握手道别,临行时又向傅亦躬身致谢,随后他略显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
  等他走的没影了,杨开泰才又掂起调羹喝碗里的汤,边喝边说:“你要查这件案子,得经过楚队吧。”
  傅亦已经拿出手机拨出了楚行云的号码,看着他一口口喝汤的样子,莫名觉得他碗里的汤应该特别好喝。
  “嗯,陈智扬那里他比较好说话,让他想办法。”
  那边楚行云很快接了他的电话,听他简明扼要的把前因后果叙述一遍,半晌没出声,一出声就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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