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半个小时后,一堆红兔子眼睛村民,挤在队部里排排站。
  叶妈妈的手颤抖不停,脑子里止不住想着‘县城居民生活’,还是微平复心情的叶二婶,帮着熬汤、烤红薯。
  **
  凌晨一点整。
  作者有话要说:  抱紧暖暖暖,继续写下一章。
  大概村里最后一场雪。
  种植都是参考现在的本地,可能六十年代有点误差哈。
  **
  提起喝酒,叶子喝啤酒没醉过,哈哈哈,喝白酒,几口倒,米酒挺甜挺好的。葡萄酒买的都便宜,得加雪碧才能勉强喝。
  **
  第166章 麦麸谷秕糠
  麦麸子、米糠、谷秕子、剁碎碎沫白菜疙瘩、玉米棒子、萝卜缨子, 这些平日里拿来喂猪喂鸡的, 有的甚至牲口都不吃的‘粮食’, 如今全倒下锅里, 在加入清水, 搅和成一坨灰糊糊稀饭。
  见记工员捏着口哨准时离开,张队长嗅嗅鼻子, 严肃认真道:
  “既然大队有规定, 麸糠是粮食, 那它们就是粮食, 让村民们也尝尝味儿,得到记性。外面可能比这些难吃一百倍,一千倍!”
  干部们以及留下来的部分家属,正在整理公共食堂,他们得把屋子里木桌木椅放好,且木炭柴火烧起来。
  队部小土屋, 开大会空间不够,可能有人被挤在外头吹风淋雪,张队长将开会地点, 改在公共食堂里。
  毕竟,这是凌晨雪夜, 有体质弱村民会因此感冒发烧,大过年生病,可不是干部们所乐意见到的。
  哔~!哔~!哔~!
  “生产队连夜开大会!穿上衣服去大食堂!”
  “六十岁以上老人可以选择在家休息,十岁以内娃娃们可以在家睡觉, 其他有特殊情况的,明天必须打报告说明情况,否则必扣工分惩罚!”
  霉娃子清亮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他从村口一直跑到村尾,来来回回跑整整三遍,一边跑,一边用队里唯一的自制小喇叭,不停呐喊。
  大年初二!
  开啥大会?
  “哇哇哇哇——呜!”
  “今个儿我还得起早摸黑,回娘家去,霉娃子莫不是疯啦!”
  “瓜娃子,半夜开大会,队长是不是傻!”
  “这出啥事啦,着急不?”
  ……
  因为是过年,各家各户吵闹着不停歇。
  大多数都带着抱怨,其中夹杂着一些担忧声音,或一两句‘起床气’脏话。
  甚至因寂静夜,声音传得远,连碧水村碧土村部分人家,都知道碧山村竟然‘大年初二凌晨开大会’。前者多是骂骂咧咧与嘲笑声,后者还多一些好奇。
  黄队长翻来覆去睡不着,打算明早一定要问问,张队长那只老狐狸,究竟又搞出啥幺蛾子。跟着碧山村脚步走,碧土村可是沾得不少好处!
  扣工分的威力以及生产队干部的威信,在村民们心中非常大
  尽管不乐意,各家各户灯还是亮起来,他们陆陆续续起床,这才发现屋外又下雪,心中微有忐忑不安。
  村人们哄好孩子,留一位老人看家看孩,然后裹着厚厚棉衣,穿蓑衣带斗笠,提着灰笼,纷纷出门。
  值得一提,多数老人们只要走的动,否管满不满六十岁,比年轻人还着急出门开大会。他们着急瞅瞅到底发生啥大事。
  狗汪汪叫,鸡婆鞋踏着雪,村民们的抱怨吵闹声,打破碧山村今夜的宁静。
  **
  一进门,最先入眼的是食堂中心,熬煮灰糊糊的大铁锅,蒸汽弥漫,散发出一股奇怪混合的味道,有点类似熬猪食。旁边桌上叠着几堆碗。
  “这是半夜加餐?”
  “给人吃还是猪吃啊!”
  “张队长叫咱们来啥事?”
  ……
  村人们拐弯抹角都能攀上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坐的很随便,问的也直接。对食堂内的干部们扯动扯西。
  有的因为过年,甚至带着小烟袋或烟卷,叶子烟,□□头,都是土烟,一个比一个有劲,一个比一个呛嗓子。他们似乎在显摆自己,也可能是为半夜提神。
  陆陆续续有人来,食堂内闹闹哄哄一片。
  直到在昏暗灯光下,注意到干部们红肿的眼眶,以及凝重的神情,才将声音一点一点放小。
  环顾四周,基本没有缺席,张队长脚一跺,眼一瞎,鼻一皱,嘴一咧,脖子一伸,挣扎两下,终于把半碗灰糊糊强吞下去。
  暂且不说味道如何,里头的谷秕子最难下咽,喝完后,牙床上扎的满是小毛刺,在晃晃悠悠灯火照射下,倒像是变成什么怪兽。
  瞅着大家不解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张队长厉声道:“看到没有,这是糠麸玉米芯棒熬成的稀饭,是大队规定的粮食。这比山外镇上村里的过年大餐,好一百倍!”
  “我妹夫听说旧皮革也能吃。他跟我妹过年用皮绠、皮绳剁成一段段,在水里泡,再搁锅里反复煮。吃的时候,难闻的硝味和碱味,让人恶心想吐、还能吃坏肚子,比这差一千倍一万倍!”
  会议一开始,张队长顶着满嘴的毛刺,给村人们狠狠敲一棒子。然后才开始一点一点讲诉山外情况。
  山外的村镇过的日子,比村里的牲口还不如;过年是什么,能有吃的就是过年;什么烂萝卜、烂地瓜、谷壳、棉籽等等,得多饿,人才会觉得它们是世间美味。
  村民们开始抹眼泪。
  “镇上多数居民,吃了上顿没下顿,有的甚至靠出卖棉衣、棉被、棉鞋等换几个钱,到国营饭店排队挨杂菜汤。”
  “据镇上居民说,县城居民缺柴碳比缺粮严重得多,为了烧饭做饭取暖,把木桶、门槛、床板、木桌、板凳全劈开,当柴烧。”
  “对于村民,有提前私藏点粮食的,就靠这些凑合,啥都没的,有的投亲靠友,有的各奔东西。”
  “赤脚大夫那里,全是一波又一波的病人,全都是吃坏肚子的,拉不出粑粑的滋味你们知道不?拉出来都是石头!浑身红肿发炎,一碰就是血,这样子也要活下去……”
  其他村,有长辈这么嘱咐家人:
  要是把孩子送人,能送熟人最好,将来要是不死,还能做亲戚。要是真的要饿死,宁肯先饿死孩子,再饿死父母。
  为什么?
  孩子太小。
  父母一死,剩下孩子也就跟着死,没爹没娘的孩子,根本熬不下去。
  各有各的难处,压得村人们喘不过气来。
  泥瓦匠说的没错,对比起来,碧山村的生活,有肉有菜有粮有碳有棉,虽数量有限,但也简直像天堂。
  ……
  有人家开始担心在外儿女,出嫁女则担心自己的老父母与兄弟姐妹们,心里扒拉扒拉算计着什么。
  这一夜恐怕引起的家庭矛盾不小。
  然而,张队长还是要宣布:
  “村里不管谁家来亲戚,都给张彩云母女与文景深父子一样,不能多占本队的一粒米、半颗红薯,自家亲戚,自家商量着处理!”
  此话一出,有一位年轻人当场念叨张队长‘心狠,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引得一片叫好。
  男女老少里,都有不少人附和‘都是村民的亲戚,借个红薯救济一下,有啥?’,不是说吃饱,只要不饿死就好啊!
  黄老爷子上前一步,长叹一声道:
  “张彩云五个大姑子五家人,吃死娘家多少人!村里几百口人,几百上千个三姑六婆八大舅,一人半块红薯,半个月库里全光,我们地里可没有烂红薯烂萝卜,你们莫非也想喝西北风?”
  亲戚亲近远疏,交由村人们自己决定,愿不愿意省一口饭菜、割一块肉,给亲人们吃。自己的才能更懂得心疼。
  真要是把亲戚亲友全部领回家,单说三代近亲内,最多可能是村南面的范家,他们是外头搬进村的,恐怕外村亲戚超过六十口人。
  这时代讲究多生多福,还有布票类补助!
  真正涉及自己与家人的口粮,多数村人们顿时不敢吱声。
  少数热血沸腾的年轻小伙子们,愤愤不平,心有大爱?嘀咕着拯救穷人,被父母拎着耳朵训斥。
  “除去过年这两天,咱们村人同样吃不饱,你们救济人可以,用自己买的存粮救。不要把他人的救命粮吃光!”
  张队长继续黑脸下重药:
  “大家可能忙着过年,没注意地里,明天你们可以去看看。”
  “按道理,村里麦地五月份左右开始收粮,如今两月份还几乎是空壳;二月种春红薯洋芋,再瞅瞅这下雪的天气……明年各地交粮比例上升。”
  张队长的意思很明白,今年小麦收成肯定不好,其他还没下种,一切未知,交粮信息却已经出来。也就是说,弄得不好,别说救人,他们村恐怕自救都来不及!
  涉及自家口粮,村人们崩不住脸皮,一个个焦急起来,议论纷纷。
  许久后,张队长才做最后总结。
  “开春后,按照大队规定,米糠、谷秕子、玉米芯子、萝卜缨子、白菜疙瘩、野菜,凡是能下咽的,都必须晒干,保存在库里,属于‘粮食’,今晚大家伙儿喝半碗宵夜,提前感受一下,就可以走人。”
  “今夜打扰你们,主要今日是走亲戚的日子,昨天又大年初一,凌晨开会,是想提醒一下村里几十户人家,让你们多思考一下,再做决定。”
  “祝大家新年快乐,我同样希望碧山村越过越好!”
  一排排碗被堆放在一起,叶妈妈将锅里的‘粮食’,一一盛放到碗里,没人得到的量都不多。
  此刻,村人们端着碗的心情,与刚开始迥然不同,不安悲伤焦虑害怕等,各种消极复杂情绪。
  他们捏着鼻子一口吞下,最多的是苦味,夹杂着青草味,恶心反胃不说,里头还有很多小毛刺。当下有人互相拔出那些‘煮不烂’的毛刺,疼得‘兮兮兮’。
  村人们惦记着地里粮食,去确认过后,在地坎上,或大哭或默默流泪。
  当众人收拾好心伤,准备回家时——
  不得不说,张队长等小干部们,太过高估自己与村民们的肠胃。
  半夜里,除去极少部分年轻力壮、消化能力强的庄稼汉,大家纷纷起床往茅房里跑,各家各户的茅房前竟排起长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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