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萧槿打断他的话:“我说了不可能。我还挺感谢你那个方子的,治好了我多年的痛经。但是我绝不可能再嫁你。”
  萧槿见卫启沨缄默,问他解释罢了没有,他也不答她,她望了一眼远处的卫启濯,问他知不知道卫承勉前世的死是怎么回事。
  “我纵知晓,又凭什么告诉你,”卫启沨面色一沉,“卫启濯卑鄙龌龊,你喜欢他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前世……”
  “论卑鄙龌龊,谁能及得上你,你当初骗婚拉我下火坑的时候,难道还自诩君子么?”萧槿蹙眉,“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成婚前根本没见过几面吧?所以你为什么选我来当这个幌子?”
  两人说话间,卫启濯忽然疾步上前来,伸手去拉萧槿:“啾啾,庄子那头来了贵客,父亲让咱们过去拜见。”
  卫启沨一把拽住卫启濯的手:“放开她。”
  卫启濯半分不让,笑道:“啾啾是我未婚妻,二哥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还有,她是二哥未来弟妹,二哥顶好检点些。”
  卫启沨听到后面时仿似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萧槿,却听她冷淡地说了声“松手”。卫启沨僵立片刻,紧盯着萧槿道:“无论我做什么,槿槿都不会给我机会?”
  萧槿笃定答是。
  卫启沨顿了顿,慢慢松了手,自语道:“我知道了,你不给我机会也没有什么。”言罢,示意远处的小厮上来收起那两个交杌,回身就走。
  萧槿嘴角微扯,他不忘收走他的小马扎,难道是怕便宜了她跟他四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念不成那个绕口令,试了好几次了,每次都卡壳……qaq
  交杌就是那种能折叠的小凳子,俗称马扎。
  wqf:我的马扎我一定要带走,不能便宜了他们两个→_→
  啾啾:→_→
  大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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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萧槿折返的路上,对着眼前蓝天白云, 与卫启濯一番闲谈, 心绪才畅快了许多。
  实质上她至今看见卫启沨,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前世的种种不愉快。
  卫启沨大约因为前世总是看见她没心没肺地自娱自乐, 就觉得她过得其实没有多么不好, 他根本不能理解她当时的处境。
  她那时候整日承受他的冷暴力和傅氏的再三刁难,有时候出个门还能听到别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议论她不能生、议论她善妒, 说她生不出孩子还霸着丈夫不让纳妾, 就该被休。那时候众人几乎都唏嘘嗟叹卫启沨深情, 妻子多年无所出居然还一直不肯纳妾,实是世间罕见之至情。
  她遭了无妄之灾, 卫启沨一个骗婚的出轨男变成了情圣,赢得满堂彩。
  萧槿当时简直恨不得撕了那些人的嘴, 告诉他们卫启沨的真实嘴脸,但那又如何呢,这个时代原本就对女性不公, 她说出卫启沨不举骗婚的事,众人说不得还会同情卫启沨, 反过来说她寡廉鲜耻。
  卫启沨婚内出轨也是既定事实, 她曾经撞见过他跟温锦私会, 并且她方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卫启沨并没有否认,他只是一直在强调他没有真正喜欢过温锦。若她在这一点上冤枉了他, 他早就跳起来反驳了。
  他前世后来对她的态度确实缓和了很多,但这并不能弥补什么。她至今都忘不了新婚的那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抱着好好过日子的心嫁进来,结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卫启沨泼冷水,卫启沨那时候根本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发脾气甩冷脸是家常便饭的事,二房这边的下人都知道她不受卫启沨待见,若非卫韶容出面帮她周旋,没几个下人拿她当少奶奶。
  她心里难受至极的时候也找没人的地方哭,但她骨子里的那股韧性一直都是在的,并且日子也总是要继续,所以不论如何,她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个爱说爱笑的人。
  卫启沨觉得他自己冤枉,那她承受的这些又要怎么算呢?这并不是他后来暗中给她送几顿饭、搜罗个药方子就能补偿的,他如今的致歉在她看来也微不足道,她对之并不动容。
  卫启沨问她是否真的对他没有半分情意时,其实她觉得十分可笑,她跟他成婚时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后来也已经在他的冷暴力与不作为之下对他彻底绝望了,她得是怎样的受虐狂才会喜欢上他。
  他说他爱她,那大约也是后来的事了。他一开始对她没有感情时就可以看着他母亲刁难她而不闻不问,可见何其不负责任。
  所以她绝不可能原谅他,更不可能再嫁给他。
  萧槿轻吁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与她并肩而行的卫启濯。
  与卫庄相处的那段时日是她会永远牢记的美好年光,她第一次遇见这样可爱明净的少年,这个少年陪伴她、维护她,与她脾性相投,配合默契,当时卫庄离开后,她每每漫步到西跨院,都会怅惘许久。
  后来她与卫启濯相处时,也觉得熟悉而轻松。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少年,她也相信这个少年是值得托付的。
  卫启沨适才说卫启濯卑鄙龌龊之类的话,她也没放心上。卫启濯若真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卫启沨一定会说出来,不会因她的打断就中止,他没说出来,应当是忽然觉得他要说的东西并不能促使她离开卫启濯。并且就萧槿前世所见来看,卫启濯这个人虽然手腕狠绝,但人品清澄平正,恩怨分明,最要紧的是,他的心性比卫启沨要坚韧多了,他是真正由内而外的强大。
  卫启濯见萧槿不住审视他,奇道:“怎么了?觉得我又变好看了?”
  萧槿低了低头,道:“没什么。”她原本想问问若是他忽遭意外变得不举,会如何,但想想还是没问出来。她觉得卫启濯即便是不能人道,也不会跟卫启沨一样极端的。
  卫启濯微笑道:“那你说我是不是又变好看了?”
  萧槿连连点头:“一天更比一天俊。”
  卫启濯心满意足道:“那我就放心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一直担心我的容貌配不上你。”
  萧槿被他这话夸得心花怒放,抿抿唇,转头笑道:“你打小嘴就这么甜?”
  “当然不是,我是遇见你之后才这样的,因为你实在太好,我一看见你就禁不住要将世上最好的字句用在你身上,所以我说的也都是实话。”
  萧槿倒抽一口气。这情话技能加上这颜值,他要是个渣男,骗到手的小姑娘估计能绕北京城三圈了。
  卫启濯拉着萧槿的手摇了摇:“啾啾回去后查验一下我送你的礼物,看喜不喜欢。”
  萧槿好奇道:“你送的什么?”
  “我搜罗了好久,前几日才拿到手的,你看了就知道了,”卫启濯轻叹一息,“我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此番来的是怀庆大长公主跟太子朱汲。大长公主今日是出城进香的,朱汲刚好得了半日假,便陪着姑祖母一道。两人进香归来,回城的路上见这处别庄门前热闹,随口问了侍从,知晓是镇远侯府那对双胞胎办生辰,觉着巧了,便顺道下车进来歇歇脚,顺道沾点喜气。
  怀庆大长公主一落座就表示要见卫启沨,卫承劭忙差人去寻儿子过来。卫承勉一看自己儿子也跑得没影了,也悄悄吩咐小厮去将人喊来。
  卫启沨被一路引到大长公主面前时,仍旧满脑子想着方才萧槿的那些话,心中沉闷,行了礼之后便不再开言。
  大长公主端量眼前这个清隽公子半晌,微微颔首。
  怪道她那个小孙女镇日里念叨着要嫁给卫家二少,这后生果真容貌气度皆出色。只是她那个三侄孙儿说得对,卫家这头无意,她这头若是强行拉郎配,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安娴也不一定就过得好,所以她后来思前想后,只能作罢。
  卫启沨退下时,瞧见一旁的朱汲朝他打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垂眸退出。
  卫启沨在远处房山下等了片刻,便见朱汲只身而来。
  朱汲到得跟前,挥手示意他免礼,随即一路漫步似地往林边缓行。
  “三弟近来还是时常去寻你么?”朱汲出声道。
  卫启沨答是,旋即道:“益王殿下如今对臣已颇为信任。臣前几日探得益王口风,似是已买通司礼监秉笔钱忠,劝说陛下让益王在京多留几年。”
  朱潾今年出府,被封为益王,封地定为建昌府,如今王府正在营建,至多明年就能就藩。
  朱汲叹道:“前阵子玉泉山地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臣子还含沙射影地说是因为国本不稳,这简直拐弯抹角告诉父皇是东宫人选不当。”
  他是庶长子出身,母亲早逝,皇后无所出,一直将他养在膝下,视为己出,只是到底比不上生身母亲,人都谓他储位不稳。他那个三弟的母亲贤妃李氏出身高门,又颇得他父亲欢心,于是贤妃心思便活络起来。
  父皇在对待诸位皇子上头一向公允,朱潾讨好多年也无甚大用,他觉得父皇并没有易储的心思,但贤妃母子两个总还是要防着的。
  如今朱潾封王,就藩在即,怕更是要上下钻营了。毕竟一旦就藩,就难再回京了。
  朱汲交代卫启沨留意着朱潾那头的动静,转头欲走时,又想起一事,回头忧虑道:“父皇近来开始信道,总是招一些道士在宫中设坛斋醮,你可有主意,规劝父皇从这上头收收心?”
  卫启沨敛眸道:“陛下信道多因龙体违和,待陛下龙体大安,规劝进言或可奏效。臣观陛下近日气色转好,等过些时日,臣自会上一道奏章进谏,殿下莫忧。”
  反正算算日子,皇帝也快大好了,到时候只要跟皇帝算一算他这阵子花在斋醮上的银子,凭着皇帝那个节俭的作风,必定觉着如醍醐灌顶,效果立竿见影。
  朱汲闻言一顿,跟着点头:“诚然如此。”自古帝王深陷佛道,皆脱不开禳灾长生而已。父皇这般求道,也不过是因为那帮太医治不好他的积劳。
  “殿下留步,”卫启沨似有些为难,躬身道,“臣有一事相求。”
  萧槿与卫启濯拜见过大长公主,一道出来时,转眸间瞥见自远处走来的朱汲,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启濯一眼,心道你的好基友来了。
  朱汲一下子就认出了卫启濯,这个天纵之才如今可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之前也见过一两回,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生来就得上天恩宠,容貌超群,心智也拔尖。
  两厢叙礼时,朱汲不由往卫启濯身侧的萧槿身上瞥了一眼。萧槿姿容殊丽,举止落落,让人一见之下便移不开眼目。
  朱汲忍不住想,这个姑娘瞧着便是个灵秀通透之人,若是早出生几年,他说不得会设法让她当选东宫妃。不过如今人家已经定亲了,他也只好羡慕一下卫启濯。
  萧槿见朱汲似有话与卫启濯说,不好在一旁杵着,行礼退下。
  朱汲常听他父亲夸赞卫启濯如何颖慧机悟,如今倒生出些探究的心思,当下便将方才问过卫启沨的问题再度抛给了卫启濯。
  “臣倒忽然想出一法,”卫启濯笑了笑,“但只能由殿下出面,臣身处宫外,鞭长莫及。”这其实是他早就有的想法,只他不能这般说。
  朱汲忙道:“不知是何法?”
  卫启濯环顾一圈,在朱汲耳畔低语几句。
  朱汲的目光逐渐明亮起来,听到后来禁不住抚掌笑道:“妙哉,妙哉!卿家果真是满腹锦绣。”
  “陛下仁厚,纵然陛下发现是殿下所为,也只会感念殿下一片苦心,不会损及父子情分,因而殿下尽可放心。”卫启濯补充道。
  朱汲笑道:“此番若能成事,必当重赏。”
  卫启濯浅笑道:“为天家分忧乃臣之本分,殿下客气,赏不敢受。”
  朱汲却再三表示成事后要感谢卫启濯,卫启濯推辞不过,思量一回,道:“殿下美意难辞,既是如此,臣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臣先往吏部观政?”
  卫启沨远远瞥了朱汲与卫启濯一眼。卫启濯这一世跟前世一样顺,按照这个趋势走下来,他还是会成为权焰滔天的宰辅。但卫启沨如今不太在意这个,他比较想知道,卫启濯还会不会跟前世那样始终独身一个。
  卫启沨思及此便不由冷笑,卫启濯前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心里还指不定揣着什么龌龊想法。他甚至怀疑卫启濯不遗余力地往上爬,就是为了达成心里不可言说的龌龊念头。
  可惜某些人根本没察觉到。卫启沨忍不住叹气,他其实早在住在聊城时就显露出对萧槿有意的不寻常迹象了,但萧槿完全没反应,他原本还以为是他猜测有误,萧槿其实根本没有前生记忆,但如今想来,不过是她迟钝而已。
  还是跟前生一样。
  卫启沨前世虽然嘴上一直不承认他心里爱着萧槿,但身体是诚实的,他自认在与她日常相处中还是有不少表露的,可惜都是乌龟壳上找毛——白费劲。他常常想,若是萧槿有一日忽然跑来抱住他,让他不要再去找温锦了,让他跟她好好过日子,他应该会立刻回抱住她,告诉她他其实不喜欢温锦,告诉她他早就喜欢她、早就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了,只是他害怕她嫌弃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从前犯下的过错。他那么骄傲的人,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这样自卑。
  他迟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萧槿确实来与他恳切谈过几次,让他不要这般冥顽不灵,但他每次都打断她的话赶她走。等他后来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跟她坦明一切时,已经晚了,他只能跪在她灵前发呆。
  他今生第一次看到还是个团子的萧槿时,低头凝她半晌,险些压抑不住扑过去抱住她的冲动。
  卫启沨吹了一回凉风,呼出一口浊气。他其实是个情思细腻又敏感的人,但萧槿则刚好相反。所以,或许他也该直接一点。萧槿给不给他机会都不打紧。
  回到侯府后,管事将此番收来的礼暂且搬到了库房,等着分拣清楚,再分别抬到萧槿姐弟院子。
  萧岑跑到库房验看礼物时,转悠了一圈,目光无意间一扫,扫见角落里摆了个木函一样的小物件,用红绸布盖着,不知是什么。他询问管事那是谁送的,管事对了对礼单,答说那是卫四公子送给八姑娘的柴窑美人瓶,怕磕了碰了,特意交代摆到角落里。
  萧岑点了点头。一个美人瓶而已,他姐屋里多的是。又忍不住想,他准姐夫为人也是极好的,读书上又那么厉害,对他也好,要是再大方一些就更好了。
  随后他询问卫启沨送的什么,管事看了看礼单,道:“回少爷的话,二公子送给八姑娘的是一张金徽玉轸断纹琴。”
  萧岑转去看了看那张琴,虽然他不懂古琴,但也能瞧出这琴价值不菲。卫启沨送他的是《南岳图》一轴,乃吴道子真迹,萧岑觉得这画但凡往他书房里一挂,就能显得他特有学问。他问起卫启濯送的什么时,听管事说是钟繇的《季直戎路表》真迹,立时瞠目。
  他听说这书翰已经失传了,他准姐夫哪儿弄来的?这得花了多少钱才得来的?
  萧岑忽然有些羞愧,他之前还觉得他准姐夫会拿一根糖葫芦打发他。
  不过这对堂兄弟一个送画轴一个送书翰,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而且全是传世珍品,他家都可以开古董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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