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萧槿抬头问一旁的丫头:“太夫人素日喝姜茶也是把姜切成细丝么?”
丫头答道:“奴婢不清楚,太夫人不喜姜味儿,只在偶染风寒时稍饮些姜茶暖暖身子。”
萧槿低头盯了碗底的姜丝少顷,又轻轻摇头。
大约只是个巧合。
从国公府出来后,三房四房女眷各乘马车回去。
行至一半,萧枎忽而问冯氏道:“母亲说,三殿下明年能出府么?”
冯氏一怔:“你问此作甚?”随即恍然,惊道,“你不是预备……”
亲王出府与成婚几乎是放在一起的,出府也意味着即将婚配。
萧枎往后一靠:“难道不成?虽说我年岁大了些,父亲官位也不高,但说不得明年三殿下就出府了,说不得下回遴选王妃就把最大年纪从十七放宽到十八呢?亦且,王妃的出身普遍不高,我听说上回陛下给楚王选了个六品小官的女儿,我出身可比她好。”
冯氏瞪她道:“你别想这些个有的没的,王妃是好当的?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找个夫家嫁了!”
萧枎不以为意:“我生得这样好样貌,不信真的嫁不了好的。”又长叹一声,“我这也算是应了那句‘美人命薄’了。”
萧榆作呕状:“快别恶心我了,你忘了聊城第一美人的事了?”
萧枎住了嘴,半晌,又道:“我还是觉着是二公子与四公子两个眼光不好。八妹那门亲事虽然好,但我若是做了王妃,那就是皇家媳妇了,八妹见了我也是要行礼的。”
萧榆白她一眼;“那你倒是做上王妃给我们瞧瞧啊。”
萧枎轻哼一声,偏过头去。
乡试第三场考讫,众生员纷纷离场。
卫启濯出了贡院,果然瞧见孙茫在不远处立着等他。
贡院外头到处都是攒三聚五围拢在一处研讨考题的生员,卫启濯打人丛中经过时,被好几个相熟的官家子弟拉住询问如何答卷的,卫启濯止步大致讲了讲,耽搁了些工夫,等抽身走到孙茫面前时,见他满面蹙蹙之色,奇道:“你急着回去么?”
孙茫讪笑道:“不是……我就是……”就是猜不透卫启濯要问他什么。
卫启濯挥手道:“走吧,咱们同坐一辆马车,左右有一段同路。”
两人上了马车后,孙茫刚坐好,就听对面的卫启濯问道:“你知道二人相亲有何花样么?”
孙茫一愣:“相……相亲还有花样?”不是两方见个面相看一下就好了?
“我说的是这个相亲。”卫启濯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孙茫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瞠目道:“卫公子要问我的便是这个?”
卫启濯点头,认真道:“你快与我说说。”
孙茫有点懵:“我……我也不甚清楚。”
卫启濯眉头微蹙:“你不是个纨绔么?”
“我是个纨绔没错,但我又不是风月老手,那些烟花寨我是不去的,平素出去酬酢,也不叫唱的来陪席,打哪儿知晓这些?”
卫启濯往靠背上一靠:“那烦请帮我打听打听。我觉着,在这上头,你的人面儿应当比我广。”
孙茫低头扶额,好奇了这么些天原来是要说这个,这叫什么差事……
卫启濯回府之后便好生歇息了好几日。虽说还有明年开春的春闱,但温书总也不急在这一时。
卫承勉知道以自己儿子的火候,中举是绝不成问题的,如今乡试结束,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便想要让儿子松泛松泛。他跟卫承劭合计一番,决定领着府上子侄往城南秋猎去。
萧槿听卫启濯说起此事时,仔细算了算时候,忍不住喷笑出来。
卫启濯诧异道:“你笑什么?”
萧槿摇手笑道:“没有什么。你的御马之术好么?”
“若是谦虚些的话,就是尚可,若是不谦虚的话,那就是极好,”卫启濯眼眸微眯,“我从前特特练过骑术的。”
“你练骑马作甚?”
“技多不压身,将来总是能派上用场的。你要不要学骑马?”卫启濯笑看她,“我可以教你骑的,没准儿将来也能用着。”
萧槿低了低头,他为何总跟她提骑马……不过他这么清纯,她似乎不该往歪处想……
卫启濯言谈之间与她提起了徐安娴的事,止不住地笑:“我二哥近来要被那位徐姑娘磨缠疯了,我看他那脸拉得比驴脸都长。”
卫启濯挑眉道:“他当初放弃了他表妹,如今徐姑娘若是仗势欺人非要嫁他,我看他如何。我今儿还与他说,我表妹对他一片痴心,又比徐姑娘温柔多了,在诗词文赋上头也能与他相和,他若不想被徐姑娘逼婚,就该娶了我表妹,你猜怎么着,他当时就睨我一眼,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萧槿觉得其实卫启沨择偶的眼光十分传统,他似乎是喜欢那种娇娇俏俏、心思纯粹又通些琴棋诗词能与他酬和的闺阁千金,从温锦身上就可见一斑——至少卫启沨应当认为温锦是那个样子的。所以卫启沨娶了她之后,就总觉她不合他心意,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她打趣他做的一手酸诗,他就嘲她没文化;她吃两碗饭,他就嫌她饭量大;她徒手拧盖拆坛子,他就觉她不够文雅。
这种排斥心理在新婚期尤为明显,到了后头不知是他习惯了还是怎样,才慢慢平复下来。他会如此,实质上只是因为不喜她,所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萧槿其实并非不通诗词书画,只是做不来卫启沨那样的文青而已。不过萧槿觉得得亏她是这种翛然性子,若非她心大,兴许早就郁郁而终了。
萧槿听卫启濯说这回要去秋猎的人还不少,当即笑道:“何时出发?我与母亲商议一下,也一道去吧。这个热闹是要凑的。”
毕竟她想看看,卫启沨的命根子到底能不能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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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大约要再等上几日,”卫启濯抬手摸摸她脸颊, “父亲这几日忙碌, 要等闲下来。”
自打他上回摸她脑袋被扎之后,就改摸脸了。
卫启濯见萧槿略显失望, 将她一把带到怀里, 让她坐到他腿上:“这么想去转悠?要不我先带你出去转转?”说话间一戳她鼻尖,“我给你寻的那些法子你记得坚持使着,应当会有用的。下回你再疼了, 我帮你揉揉。”
卫启濯之前听闻她痛经的事, 为她搜罗了一些药方和暖宫止痛的法子。
萧槿现在听见他说“揉揉”就要想到别处去, 又兼坐在他腿上很是赧然,恰想起一事, 打岔道:“姨母和表弟那头有消息了么?”宋氏和卫晏始终没有音讯。
卫启濯摇头道:“没有,我一直操着心, 但是这对母子踪迹难觅。”
萧槿很是忧虑。当初宋氏重返萧家时,她若是知道卫庄已经不在,一定会帮宋氏寻外援。如今却是只能亡羊补牢了。
卫启濯将她按到他胸前, 轻拍她后背:“不要紧,吉人自有天相。不过话说回来, 你究竟梦见他们如何了?”
萧槿踟蹰了一下, 道:“总之就是一个很不好的梦, 尽快寻见他们才是正理。”
卫启濯轻叹,低低应了一声。他之前借用卫庄壳子的那段日子,其实已经将宋氏母子当成了家人, 他们若是有事,他是一定会出手帮衬的。
萧槿在他怀里趴伏少顷,忽然抓住他衣袖,道:“你说,你之前忽然变成了卫庄,那会不会等你考上了状元,咯嘣一下再变回卫庄?”
卫启濯搁在她腰际的手一紧:“你不要吓我,我还想殿试完就成婚的。”
萧槿笑道:“与你说笑的,不过殿试之后就成婚似乎有些仓促,你拿了状元之后应当会忙上一阵子。”
卫启濯低头抵上她额头:“这么相信我?知道我一定会拿状元?”
萧槿心道我不仅知道你能考上状元,还知道你将来的官职、散阶、勋阶跟荣誉称号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如同开了挂。
萧槿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卫启沨应当就是在这回秋猎中出的意外,她很好奇卫启沨究竟还会不会步前世后尘。她回去后跟萧安夫妇缠磨了好一阵,才勉强说动二人带着她一道去。
萧岑听闻要去秋猎,欢喜得在萧槿面前转了一个圈:“我还没去狩猎过呢,我要去打几只兔子回来炖了吃!我前儿才学了个菜谱,这回要试试手!”
“小兔子那么可爱,你忍心么?”
“姐,你不要装蒜啊,你不是爱吃兔肉么?”
萧槿翻他一眼:“我是说,你忍心用你那手艺糟蹋兔子么?你做的一定很难吃。而且,你确定你会骑射?”
萧岑鼓了鼓腮帮子:“我确实不太会,但我可以学嘛……再不然,我可以跟在姐夫后头啊,我头先就听姐夫说,他的骑射功夫好得很。”
卫家门风严谨,对子弟要求严苛,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要研习。
萧槿抬手戳他一下:“这称呼在我跟前叫叫便罢了,出去别喊得这么直接。”
萧岑笑嘻嘻道:“知道了。不过我瞧着四公子真是一心巴望着娶姐姐的。”说着话坐下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含混道,“我想起来了,我前几日跟袁家老二起了纷争,他扬言说要给我些颜色看看。这家人简直不讲理,回头不要撞上他们才好。”
萧岑口中的“袁家”指的是当今宰辅袁泰袁家。袁家并非世家,但是自袁泰当政以来,袁家异军突起,如今袁泰主操权柄十年,袁家如日中天,在仕宦大族中地位斐然。
萧槿倒是不知这桩事,扭头看向弟弟:“你与他家人缠磨什么?”
“不是我要与他缠磨,是他要找我茬儿,”萧岑撇撇嘴,“不过我觉着他其实是冲着姐夫家去的。”
袁家从前不显,如今爬上来之后就总想赶超卫家,萧槿觉得袁家有点像是一夜暴富的暴发户,有了钱就抖起来了,想将上流社会里的巨头挤掉,取而代之。
不过这显然是痴心妄想。
城南围建有皇家苑囿南海子,左近一带水草丰沛,眼下适交季秋时节,正适合打马围猎游赏采撷。
到了出门这日,萧槿随着萧家众人抵达相约的地方后,与卫家一干人等叙礼讫,便挎了篮子打算与卫韶容、尹淳等人去摘果子去。
卫启濯本欲跟萧槿一道去,却被卫启泓一把拽住。
“哥儿许久没与我切磋骑射了,”卫启泓似笑不笑,“我来瞧瞧哥儿的技艺是否有所回退。”
卫启濯回头睃他一眼,也是似笑非笑:“我看是大哥技痒而已。家中这么些兄弟,大哥去寻旁人便是,何必非要拉上我?”
萧槿立在不远处看着这兄弟两个,禁不住想,这两人真不像同胞兄弟。卫启濯如今对卫启泓的敌意显然还没有后来那样深重,他后来将卫启泓往死里整,不知是矛盾积累的结果还是另有隐情。
卫启濯被卫启泓扯着,一时走不脱,示意萧槿先走,他待会儿过去寻她,萧槿点头应好。
萧槿觉得住在京师倒是不如住在聊城那会儿自在,她与二房的两个堂姐不甚熟稔,也没有兄长带着她,要出城基本只能让季氏领着她。她入京之后真正出外玩赏的机会很少,大多数时候也只能在自家后花园里晃悠。因而眼下彳亍于秋日林峦间,很有一种松快之感。
三人领着一众仆妇且采撷且观景,说笑间到了一处池沼。远远地瞧见水次有个眼生的男子停歇饮马,正要改道,那男子转头看来,在瞧见萧槿时,顿了一顿,旋出声叫住她们。
男子牵马上前,佯佯作礼,跟着便道:“敢问这位丰姿冶丽的美人是哪家女眷?”说话间看向萧槿。
卫韶容闻言愠怒道:“哪来的登徒子!”
萧槿还是第一次听人用“冶丽”来形容她,她如今应当瞧着还是面嫩的,跟冶丽不太搭边,不过眼前这人显然是来调戏她的。
“我是哪家女眷与阁下何干,”萧槿笑了一笑,“我觉得阁下不配来问这个问题,也别问我为什么不配,阁下大可以跑回湖边仔细照照自己的德性。”
卫韶容等人闻言笑成一片。
那男子恼羞成怒,拿马鞭指着她:“你晓得我是谁么?”
萧槿低笑出声:“我还真不知道,我来京之后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狂徒浪子。你不妨报上家门来,我来瞧瞧究竟是哪门哪户,竟能教出你这般狂傲无礼之辈。”
“你!”那男子噎了半晌,眉梢一挑,“少与我耍嘴皮子,我袁家不是好惹的,休为逞一时口舌之快,给自家招来祸端。你顶好赶紧给我赔罪,否则我可不保证不记仇。”
萧槿打量他一番,揣测他应当是袁泰家的子侄,否则哪来的这等底气。她哂笑一声,道:“我管你圆家方家,是你自己无礼在先,如今反而倒打一耙,多大脸?”言罢,懒怠理会他,回身便要走。
那男子从没被这般落过面子,切齿一回,忽然在马背上狠狠一抽,驱策着马匹朝萧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