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林宴送她归家,路上说起另外一桩事来。
  “还有件事你得受累上上心。”
  “嗯?”宋星遥昏昏欲睡,鼻子里哼了哼算是回应。
  马车里有小冰鉴,丝丝凉气萦绕,让人松懈得想睡觉。
  林宴展开车里的小毯子搭到她腹间,道:“过来挑人。我府里人少,嫁娶请宴需要人手,宅子重建后各处也需要人,我打算再招些人进府,你嫁过来以后也得添置帮手,我琢磨着索性在成婚前一并添了。你知我如今上无长辈,这事只能交给你,况且你自己挑的人,日后你用起来更放心些,可好?”
  好,这当然好了。
  宋星遥睁开一边眼道:“我有什么可不好的,又不是很累的事,横竖得利的人是我,不过如此一来,你韩府的人可就全按我的喜好挑选,你不担心这些人全成我的眼线?”
  “不怕。”林宴微垂头,咬耳朵道,“连我都是你的,何况他们。”
  一句话,说得宋星遥脸皮陡烫,飞快扭头转开脸,啐他:“林宴,闭上嘴!”
  真不想听他再说这些从前只在床榻上才会说的话,勾魂。
  ————
  毫无意外,宋星遥的婚事再次在长安掀起波澜。与赵睿安的浪漫所制造的话题不同,林宴带来的是另一番光景,先不提婚事落定的消息传出后,各家姑娘碎了一地的芳心,单就各方势力的种种揣测就称得上精彩,毕竟是在官场上混的人,又是圣人近臣,虽然脱离了林家,但和林家依旧关系密切,神威军的下任继承者林乾,又是他一手培养上来的,林宴的婚事本就受朝廷内外多方关注,没想到最后竟定下宋家六娘,委实叫人大跌眼睛。
  同时,坊间又在纷纷猜测这宋家六娘的模样才貌,毕竟先后俘获三位青年才俊青睐,必定是个才貌双绝的女人才当得起。
  总之,流言蜚语四起,有好的,也有坏的,也有编得离谱连本尊听完都笑倒的……
  宋星遥只拿这些当笑话听,出了四月就渐渐忙碌起来,除了长公主交代的事外,她还得管韩宅的修缮与韩家下人的采买等种种事务。
  养老的日子再也回不来,宋星遥后知后觉地发现,明明是待嫁的姑娘,她怎么就提前过出了一种当家主母的气势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安的局势在三月的大波澜过后也渐渐平静,只是戍卫更加森严。裴远的求亲败给林宴,未免有些心灰意冷,这段时日便将全副精力都放在长公主交办的事情上,很快就在长公主身边站稳脚跟,一路往上爬升。
  六月初时,京城又传出林家小女林晚定婚的消息,对方是家世稍逊但世代书香的清流,男的亦是个满腹才华、前途无量的少年。
  宋星遥收到消息时,正抱着猫坐在树荫下纳凉,不由感叹这一世变数之大。
  林宴恰带了两挂宫里赏的龙眼来看她,坐树下剥皮去核后扔琉璃小碗里用冰湃着,闻言便道:“自县主被送走,她在家里闹了好几场,父亲渐渐有些察觉她性格偏执,便将她禁足府中,又从宫里请了位老嬷嬷回来磨她性子,管得极严。”
  “难怪,这半年来没听到她的消息。”宋星遥戳了块龙眼肉送进嘴里,又甜又弹,滋味甚好。
  “这门婚事是父亲千挑万选定下的,对方虽然家世稍有不及,但门风清正,公婆良善,男的也是个性情温和之人,是门好亲事。”林宴道。
  “别剥了,该吃不完。”宋星遥看着要堆满碗的龙眼肉,阻止了他的动作,又道,“亲事是好亲事,可这新妇却不是善茬。她能同意这亲事,乖乖出嫁?”
  “不同意,已经闹了。”林宴便丢开手,让燕檀把余下的龙眼拿走挂到屋檐下通风处,又道:“她不同意和我们也没相干,再怎么闹也闹不到我们头上,不理便是。”
  “你说……她那疯魔性子,会不会跑来抢亲?”宋星遥突发奇想。
  林宴眯了眼:“龙眼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宋星遥在他威胁的目光下不吱声,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真就嫁人了?
  她才不信。
  ————
  林晚会不会跑来抢亲这个猜想,困扰了宋星遥几天后终于被另一个消息压过——林晚的亲事黄了。她在家中以自戕逼迫父亲,终于搅黄了这门千挑万选的婚事。
  也好,不必去祸害别人。
  只是如此一来,更证明林晚不会善罢甘休,林宴娶妻还不知她会如何,只不过这一世,她进宫为妃的路已被韩青湖占去,裴远更无意于她,唯一能替她筹划的县主也已经离开,她还能做什么?
  谁都猜不到。
  到了七月,宫里传出消息,圣人再度病倒,缠绵病榻不起。
  宋星遥和林宴就在这紧张的时局中异常低调的……
  完婚。
  穿上嫁衣那一刻,她告诉自己。
  愿赌服输,嫁吧。
  第101章 不忍了
  同样的绿披红裙, 同样的绯衣少年,这场受到全城瞩目的婚事没有浪漫的十里烟火,亦无热闹的迎亲仪仗, 一切从简,都依宋星遥的要求,披星戴月只借夜风三两相送。
  拜别父母, 坐上轿辇, 宋星遥重生的十八岁,二嫁林宴。
  简简单单, 顺顺利利,抵至韩府,那个早就按她的喜好与要求重新修缮过的新宅院,里面站的人通通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毫无陌生。
  八月桂花香染满园,月近中秋已然圆如银盘, 虽说婚事从简,但该行的礼, 该备的酒亦无怠慢。席开十桌,数量不多, 请的都是至亲好友, 林将军亦被请来坐了正堂, 以父亲身份受新人一拜。
  三拜过后,宋星遥被送入焕然一新的屋子。
  林宴自在外头招呼宾客,明眼人都瞧得出,他今日高兴极了, 步履生风, 眉眼含笑, 心情都写在脸上,全非从前内敛疏冷。
  宴客的声音与林宴清润笑声远远传来,隔着一扇门,屋内屋外两重天。屋里红烛高照,华光满室,宋星遥透过纨扇望去,各处都像蒙着雾气,缥缥缈缈如陷梦境。那声响催眠,再怎么简单的婚礼也要耗神,宋星遥将扇丢开,支肘托腮昏昏半睡。
  似乎并没过太长时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吵闹,几声女人的泣音夹杂在宾客的欢笑声中,突兀而尖锐,就响在她屋外,匆促而忙乱的脚步声同时响起,似乎要拦着那哭泣声音的主人靠近新房。宋星遥有些好奇,竖起耳朵听外界动静。
  这动静越来越靠近新房,眼瞅要夺门而入,忽然间一声刀剑出鞘的铮然声震住众人,也吓了宋星遥一大跳,她忙起身走到门口,很快林宴声音响起:“把她交由父亲带回林府。”
  “阿兄——”
  这一声出来,宋星遥便知是何人。嚯,真来抢亲了?好刺激。
  她一边想着一边整个人趴到门上,欲要窥探,却不想门却突然叫人推开,一道红影闪入房中,一把捞住她向后倾倒的细腰,反脚一踢将门关紧。
  得,却扇礼也省了。
  “是林晚。突然来了说要见你,我没让。”林宴搂着她站直,不待她问便解释道。
  二人的婚礼只邀请了林父,并没请林晚,她本被禁足家中,不知怎么溜出家门,冲到这里。
  想来还是不甘心,在这婚事上一闹,估计明日又该传闲言闲语,有得林将军头疼。
  宋星遥耸耸肩,挣开他的怀抱,走到行礼的合卺同牢食旁,道:“就只这样?”
  “你想怎样?”林宴跟着她走来,盯着她盛妆的容颜道。
  “抢亲啊,她要是抢成功了,我那和离书就有用武之地了。”宋星遥夹了块百合酥咬了一小口吃下,又自斟了一杯酒,冲他敬了敬才饮下,一边只拿眼上上下下打量他。
  喜服在身的林宴,真真好看啊。
  “没喝酒就醉了?说什么胡话?”林宴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一筷接一筷,把这桌预备用来行合卺同牢礼的酒食吃得七零八落,索性自己也起筷。
  “宾客没散,你不出去应酬?”宋星遥把自己喂个半饱就罢筷,往匏瓜里斟满酒,一杯推给他,一杯自己捧起,和他碰了碰杯,“意思一下。”而后便仰头饮尽,就算是行礼了。
  “外头有方遇清他们招呼着,我不出去了。”林宴亦随之一饮而空。
  宋星遥已经起身,伸着懒腰往内室走去,打算更衣洗漱卸去妆容钗钿,正要推窗叫燕檀进来帮手,却被林宴拉回。
  “我帮你。”他将她按在妆奁前坐下。
  “你?”宋星遥看着铜镜道。
  铜镜照出她与林宴二人,美色如画。
  “我来。”林宴缓缓垂头,小心翼翼取下她发髻间沉重的钗钿婚冠,又解开她后脑许婚缨,取来玉梳,将发寸寸梳开。
  玉梳发齿温润,他的动作温柔,摩挲她被扯了整天的头皮,着实舒坦。待她眉间倦色松驰,眼底生懒,林宴方罢手,亦抽走自己发间长簪,取下婚冠,将长发散落,这才又打开妆奁的暗屉,从里头取出一柄缠过红线的小金剪,挑了一缕自己的发剪落。
  “你在干嘛?”宋星遥从铜镜里看到这一幕,懒洋洋问他。
  林宴已又挑起她一缕发,同样剪落,他再两束发结缠,以锦囊收之,塞入宋星遥手中。
  “解缨结发,共枕白头。收好它。”林宴合拢她的手,牢牢握住收有二人发丝的锦囊。
  ————
  夜渐深去,屋外的宴席已散,鼎沸人声化作寂静,檐下灯火两三盏,屋外两个静候待召的侍女拿手掩着打了个呵欠,坐在扶栏上小声说着悄悄话。
  屋里几乎没有动静传出。
  宋星遥先洗漱更衣,去了脸上脂粉,只着松快的睡裙趴在床上把被子掀开,往地上扫硌背的红枣桂圆莲子,将白天老嬷嬷们的叮嘱通通抛到脑后。
  “叭嗒”两声,后洗漱的林宴出来就踩爆两颗桂圆,蹙眉问她:“在做什么?”
  “当然是铺床准备睡觉。”宋星遥在床上检查了一遍,没再翻着什么东西这才作罢,转身跪坐床沿,直勾勾盯着林宴。
  披爻的长发掩出张俏生生的脸,媚眼如丝,唇色娇润,看得林宴心摇神曳。
  “不许上/床。”在林宴靠近床沿时,宋星遥叫停了他,“从今往后,能不能上这张床,得我说的算,现在你先转过身去。
  林宴呼吸微沉,定眼看了她片刻,转身背对她,只道:“那我要怎样才能上/床?”
  “先把上衣褪了。”
  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他能想象她眼睛有多亮,神情有多坏。
  林宴照办,抽结褪衣。
  他的里衣也是一套正红交领衣裤,极衬他的肤色。上衣松襟,缓缓滑落腰间,露出男人的背。宋星遥静默着直起身,声音微哑:“别回头。”
  林宴强忍着没转头,没动作。
  若是目光有形,他觉得自己已被她穿透。
  “这是……县主那一剑留下的伤痕?”
  微凉的指尖忽然点在他背上某处,又慢慢摩挲开,她的声音继续响着:“这是那场大火留下的伤?”
  剑伤覆烧伤,他这伤痕委实丑陋,林宴开口,沙哑难耐:“幺幺……”想让她住手。
  “你应该告诉我的。”她继续道。
  他气息微促,想要解释,却被她打断:“不许说话,也不要转头,这是惩罚,谁让你不说。”
  她的指尖又往别处划去,轻轻缓缓如同蝶翼,林宴咬牙,被她撩得难受,就如同那剑伤烧伤将好未好皮肉新生之际的痒,抓不得止不住……
  “怕痒?”宋星遥嘻嘻笑。
  林宴不语,只是点头。
  “痒就对了。”宋星遥觉得自己坏透了,她在报仇,报他上门提亲那日的撩而不欢之仇。
  指尖所及之处,他的肌肉会反射般缩紧,像在克制这样的痒——宋星遥笑得越发肆无忌惮,有种欺负“老实人”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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