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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他听见声响,回首望来,温润雅正的气质,疏朗清隽的五官,连着唇边的一抹淡然笑意,正是她的五师兄,落九央。
  卿姒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明明上一次五师兄来找她时,都没有如此令人激动伤感。
  “阿姒。”落九央朝她招招手。
  卿姒正欲热泪盈眶地迎上去,忽觉画风不对,她一向不是这样的做派啊?
  她收了收本就不存在的泪花,几步跨过去,道:“师兄你怎么又变好看了。”
  落九央唇边笑意更深,只道:“阿姒,你近来过得可好?”
  “我哪时过得不好?”卿姒顾左右而言他,“你又来给道德天尊送东西的吗?”
  落九央微摇头,道:“我只是想着,许久没来找过你了,来看看你修行得如何?”
  卿姒不禁有些愣怔,她来玄碧紫府这么久了,可她的上仙之路却还是遥遥无期,甚至可以说,毫无进展。那么,留在这里究竟有何意义?
  她扯了扯嘴角,作势往落九央身后探去,问道:“沧笛呢?那小子竟然不来看我?”
  落九央明白她是在转移话题,却也只是看破不说破,只道:“沧笛被师尊关了禁闭。”
  “师尊闭关出来了?”卿姒忙接道。
  落九央愣了片刻,许久未见,都有些不习惯她的话不对题了,他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沧笛为何被关禁闭。”
  卿姒干笑了两声,暗想,沧笛被关禁闭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是又偷吃了膳房的牛肉包子。他们师尊此人,平生就两大爱好,要么闭关,要么关人禁闭。关人禁闭中又当属爱关沧笛为首,至于闭关嘛,短则闭个一两月,多则闭个一两百年。
  是以,两相比较,师尊出关远比沧笛被关重要多了。
  落九央道:“师尊是出关了,不过几日前又闭关了。”
  “哦。”卿姒失望地应了一声,她还想着回去问他点儿事呢,一瞬后,她又有气无力地道:“沧笛偷吃了多少牛肉包子?”
  落九央轻笑一声:“沧笛没有偷吃包子,他是因为私自下山,才被师尊关了禁闭。”
  卿姒着实惊了一惊,只因私自下山这个词实在是太稀罕了,玉京山听着挺正派,其实门风是极其开放的,师兄弟们上山下山皆是来去自如,随心所欲,她这不过才走了几月而已,怎么连山都不让下了?
  落九央看出她的疑惑,遂解释道:“师尊闭关之时,察觉八卦盘有异象,遂提前出关确认。近日,山下精怪俱狂,鸟兽皆癫,似有魔物出世之预兆,师尊勒令众弟子不得轻易下山,沧笛却是头一个犯了禁忌,好在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魔物出世?
  卿姒舔了舔上唇,她昨日不是才去看过吗?那金蛋正被净化着呀,难道以毒攻毒这个办法有误?道德天尊不会如此不靠谱吧?
  落九央又道:“我此番前来,也是想提醒你一声,若无要事,莫要轻易走动。”
  卿姒喃喃应着,忽闻后院一阵骚动,长廊之中的几名仙娥皆欣喜若狂地朝一处奔去,为首之人正是银苓,想来应是灵蔻公主醒了。
  落九央见卿姒神情有几分落寞,眉间微蹙,问:“阿姒,你这这里过得不自在吗?”
  卿姒不懂落九央为何有此一问,正欲摇头,又闻他道:“若是不自在,就回来吧,上仙之位……并非必要不可。”
  卿姒扯了扯嘴角,笑道:“师兄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能让自己受委屈?”
  落九央的眉头松开,从袖中摸出一只青绿色的流光镯,道:“我半月前替碧湖神女制服了水中恶蛟,此乃她予我的赠礼,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便给你带来了。”
  卿姒的确喜欢,但凡宝物,没有她不喜欢的,可这宝镯一看就是那碧湖神女给五师兄的定情信物,她有些犹豫,看来五师兄于无意之中勾引仙女的本事丝毫未减。
  落九央见卿姒迟迟不接,表情有些微妙,他语气轻柔:“阿姒可是……”
  卿姒最见不得五师兄这副模样,只觉心都要化了,她打断道:“我在想让五师兄替我戴上呢。”
  话毕,她抬起左手,细白的手腕赫然戴着一圈藤蔓手环,环上的荧彩流星石倏地盛放出刺眼蓝光。落九央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脸色微微泛白。
  卿姒连忙放下手:“师兄,你没事吧?”
  落九央摆摆手,平复呼吸后,道:“无碍,这手环……你从何处寻来的?”
  卿姒愣愣地答:“是上神给我的,有何不妥吗?”
  落九央摇摇头:“并无不妥,可能……可能与我体质相冲吧。”
  卿姒忍不住笑出声来,扶着他坐下:“师兄从何处学来的这讲冷笑话的本事?”
  落九央不语,笑着将手上的宝镯递与她。
  庭外百十来步,遥遥月亮门后,一片蓝色衣角飘然闪过,彼时有风,风动却无人影。
  卿姒与落九央聊了许久,直至未时时分,才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寝殿。
  她的院中坐着一道人影,乃是连着几日都不曾见过的慕泽,着一身蓝色的衣袍,有几分恍如隔世的飘渺。
  “心情不错?”他问,语气很平淡,辨不出喜怒。
  卿姒走过来,在他对面悠然坐下,道:“还行吧,灵蔻公主醒了?”
  慕泽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接着问:“何时收拾东西回玉京山?”
  什么意思?这是要赶她走吗?果真应了银苓那小仙娥的话,灵蔻醒了她便要被扫地出门了?
  卿姒一脸愣怔,一颗心猛地坠到底,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不等她回答,慕泽的声音又至:“我虽知你一向随性而为,却不知你竟是如此轻言放弃,半途而废,上仙之位于你而言,怕是抵不过玉京山手足情深罢。”
  卿姒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知道慕泽这是在嘲讽她,什么随性而为,怕他想说的是不学无术无所事事罢!想赶她走直言便是,何必寻些冠冕堂皇的由头,令她听了无端做气,她卿姒又不是厚颜无耻之人,难道还会赖在他的玄碧紫府不成?
  卿姒气极反笑,道:“上神不必多言,我走便是。”
  话毕,起身便朝着院外走去。
  将将跨出一步,手腕上便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生生将她扯进身后之人的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一如圻渊那晚,忆起那晚,卿姒的耳尖不禁染了些粉色。
  她感觉到慕泽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耳畔是他略显凌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喷薄在她的颈窝间,无端惹人颤栗。
  慕泽侧目看着她形状完美,小巧莹润的耳珠,体内涌过一股热流,唇不自觉挨了上去。
  卿姒身子颤了一颤,竟有些发软的意味,一时忘了推开他。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卿姒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慕泽,脱离了他的怀抱。
  脚步声渐近,一群衣衫飘飘的仙娥簇拥着一位玉面樱唇,身姿娇弱的女子进到院中来。
  女子正是大病初愈才将转醒的灵蔻公主,她目光扫了扫院中相对而立的两人,眸中划过一丝不悦,缓步上前来。
  第43章 心潮涌动
  灵蔻在仙娥的搀扶下行至二人面前, 看了看卿姒, 又看了看慕泽, 一脸的欲言又止。
  她自小被天帝天后并几个哥哥当宝贝一般养大,贵为公主之尊,又有倾城容貌, 几乎没有求而不得之物。
  可却不代表,没有求而不得之人。
  她刻意与卿姒亲近,所想不过只是能多见着慕泽, 哪怕只能待在他身边, 不言一语,默默守护, 亦是好的。
  魔界一行, 她清楚地认识到慕泽无意于自己, 想着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也便满足了。
  可,这场莫名的无妄之灾却让她彻底扭转了之前的想法。慕泽肯为了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殇谷取来冰狼胆, 那殇谷是什么地方?上古禁地,仙之魔渊,无人敢靠近一步。
  他还将她留在府中, 亲自将养, 她醒来后,又听闻银苓说, 慕泽日日夜夜守在她的榻前, 悉心照料, 温柔呵护,唯恐她有何不测。
  这般心意,她如何能视而不见?
  慕泽定是爱她爱惨了,此前大抵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不便倾诉。
  而这个外人是谁?自然是眼前这个碍眼的卿姒上仙。
  她打探慕泽的去向,却被告知他来了此处,心头不禁堆了一把火,这个卿姒上仙竟如此不知避讳吗?慕泽明显倾慕于自己,可她却像一无所知一般,竟还与慕泽单独相处,难道她看不见慕泽对自己的心意吗?难不成玉京山的人皆是这般横插一脚的做派?
  是以,她不顾身子方才大病初愈,匆匆赶来,只为提点她一番。
  卿姒上下打量一番灵蔻,见她虽面色苍白,但眸中却是水意盈盈,无端惹人怜惜。
  眼眸微眯,她注意到灵蔻胸前衣襟上沾染的冰蓝色粉末,与她今早在床沿发现的那些一模一样,这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灵蔻没病,昨晚专程跑来她的榻前守着?
  思及此,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却又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灵蔻本想质问一番,却碍于身份教养,只能委屈巴巴地用秋水双瞳注视着慕泽,更加委屈巴巴地轻唤了声:“上神。”
  慕泽自她闯入院中后,面色便不佳,此时听她开口更觉烦闷,冷着脸道:“不是让你莫要轻易走动吗?”
  适时一阵冷风拂过,灵蔻缩了缩身子,心头却是暖洋洋的,慕泽一定是担心她身子才好,怕她受了寒。
  她柔声道:“妾,妾是特意来寻上神的。”
  慕泽微蹙眉:“寻我做甚?”
  灵蔻垂下眸子,双颊绯红,并不言语。
  慕泽又对着她身旁的银苓道:“带你们公主回去。”
  灵蔻睁大双眼,眼眸一转,突然道:“我来找上仙也有些私事。”
  卿姒早已摸到房门前的台阶下,意欲偷偷溜进屋收拾行李,陡然听见灵蔻叫她,黛眉一挑,回首问道:“找我何事?”
  灵蔻稳了稳呼吸,正色道:“上仙在我昏迷时,为何要捉弄我的婢女?”
  这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卿姒面露玩味,那小丫头动作还挺利落的嘛。
  她睨了一眼银苓,又看了看灵蔻,干脆踱步到石桌前坐下,淡然道:“你且说说,我如何捉弄她了?”
  灵蔻安抚地拍了拍银苓的手背,随即道:“你那日,是否将银苓推下了水?”
  卿姒笑了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她下水了?”
  “你……”灵蔻噎了一下,“你明知我在昏迷,又怎能看得见!”
  卿姒笑意更深:“既然你没看见,为何说是我将她推下水?就凭她的一面之词?那我还可以说,是她故意将我推到在地的呢。”
  银苓突然站出来,尖声道:“就是你推我下水的!她们都看见了!”
  说着,她将当日那名小仙娥扯出来,道:“你说!那日是不是她推我下水的?”
  卿姒一手拖着腮,沉默地看着她们。只觉灵蔻公主身边的这位婢女当真是被惯坏了,就连天帝也得顾忌几分她们玉京山的威严,这婢女却敢对着她大呼小叫了。
  她此刻无比思念止歌,那小丫头若是在,定会与其争辩一番。
  那小仙娥一脸无措,既不敢违背自家公主,却也不愿昧着良心诬陷她人,嗫嗫嚅嚅的,竟晕过去了。
  这下倒好,唯一的证据也晕了。
  卿姒瞧着那小仙娥的晕法,不像是吓晕的,倒像是被人施法弄晕的。谁这么好心?她都还没动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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